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四月。
十六号晚上,在贺母坚持不懈的劝说下,贺清珩终于答应明天去领证。
余紫楹知道这个消息后,高兴得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她起来后,看到贺清珩换上了一身笔挺地西装,头发也精心打理了一番后,更是喜上眉梢。
她扶着肚子走到餐桌旁坐下,突然想喝橙汁,叫了几声保姆也没有人回应。
贺清珩扫了她一眼,起身进了厨房。
不多时,他端着一杯刚榨好的橙汁走出来,放到了她身前。
这是她怀孕这么久以来,贺清珩第一次给她好脸色。
余紫楹感动得只差当场落下眼泪,又撒起了娇。
“珩哥哥,我就知道你嘴硬心软,心里是有我的。”
贺清珩并没有理会她。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那杯橙汁。
余紫楹以为他是在催促她赶紧试试味道,连忙举起杯子喝了一口。
她正想夸一句,就听到了贺清珩冷冰冰的声音。
“喝干净。”
为了讨他欢心,余紫楹连忙将剩下的半杯橙汁一饮而尽。
看到空空荡荡的杯子,贺清珩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余紫楹也跟着笑了起来,满眼欢喜地看向他。
“珩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民政局啊?”
贺清珩看了看手表,语气淡淡的。
“等会儿。”
余紫楹乖乖哦了一声,拿起了三明治,小口小口吃着。
她吃得专注,没有注意到贺清珩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肚子上,脸上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吃完半个,她就有些撑了,四下环顾一圈才发现一向早起的贺父贺母今天都不在,随口问了一句。
“爸,妈呢?”
“爸?妈?谁让你这么叫的?”
余紫楹愣了愣,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委屈。
“等下我们不是就要领证了吗?我还不能叫爸妈吗?”
贺清珩抬起左手,把无名指上微微有些歪掉的戒指调正,语调又恢复了从前的散漫。
“既然你这么期待,那就不去了。”
余紫楹脸上的笑一下就凝住了,心跳突然加快。
“不,不去了?你不是答应了妈……阿姨吗?”
“是答应了,但我现在反悔了,不可以吗?再说了,你应该很快就没有去领证的心情了。”
贺清珩末了一句,带着一种诡异的愉悦,听得余紫楹心里发慌。
“为,为什么要反悔?”
贺清珩抬头看向挂历,眼里慢慢被怀念所占据。
“因为今天,是我和阿笙,恋爱十二周年纪念日啊。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陪你去民政局,霸占只会属于她的位置呢?”
余紫楹跟着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红圈圈起来的日子。
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停了很久的孕吐恶心感,突然又涌了上了。
她强行压住那股不适感,声音慌得都不着调了。
“可是,可是孩子还有五个月就出生了,他不能没有爸爸……”
“放心,孩子,生不出来。”
第二十四章
贺清珩的声音平淡地像一潭湖水。
可落在余紫楹耳畔,却是轰隆一声巨响。
她下意识的护住肚子往后退去,眼里满是惊恐和哀求。
“珩哥哥,这是你的亲骨肉啊,你怎么舍得对他下手呢?叔叔阿姨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的。”
看着她往角落里躲的恐惧的样子,贺清珩轻笑了一声。
下一秒,那双冷淡的眼眸,瞬间变得比刀锋还要凌厉。
“我当然不会亲自动手了,毕竟我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一尸两命了,你哥哥应该会杀了我吧?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堕胎药比较安全,你觉得呢?”
听到堕胎药三个字,余紫楹的脸一下就白了。
她看向那个空荡荡的杯子,第一反应就是用手指催吐。
看着她倒在地上吐得七荤八素的样子,贺清珩只觉得无比快意。
他站起来俯视着她,高大的身影如山一样,将她笼罩着。
“我跟你说过无数次后果自负,你怎么一次都没听进去呢?我给阿笙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而你,不过是我心情好时逗弄的一条狗,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和她比呢?”
“她被你用那些下作的龌龊手段气走了,你以为我就会答应让你上位吗?你怎么能这么蠢?她所承受的痛苦,我会千倍百倍地回报给你,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话说到最后,贺清珩的脸上带着笑,可眼里却泛着泪。
他仰起头,看着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家”,心上像被凌迟一样,生出无限的痛意。
他踉踉跄跄地推开门往外走去。
可举目四望,却漫无目的。
他只想去到尹落笙的身边。
却不知该去往何方。
急救室的灯光熄灭后,护士出来把结果告知给了家属。
“孕妇服用了大量的堕胎药物,虽然催吐及时,但胎儿还是吸收了不少。为了孩子的健康,我们的建议是引产,但孕妇坚决不肯答应,所以来咨询你们家长的意见。”
贺父贺母听到这话,心一下就凉了,连连追问。
“这些药会对孩子产生什么影响?不能再想办法挽救一下吗?”
“抱歉,因为临床试验上的数据欠缺,具体会产生什么影响医院也不知道,可能孩子身体会虚弱些,也有可能没什么负面影响,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建议引产。”
医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贺父贺母还是不甘心。
他们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赌一把,生下这个孩子。
于是之后的五个月里,尹落笙就住在了医院。
贺清珩知道孩子没流掉之后,三番五次地找机会溜进来,想打掉这个孩子。
一次又一次,贺父的忍耐也到了极致。
他狠狠给了这儿子一巴掌,怒斥问他为什么要残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贺清珩一脸不甘的抬起头,眼底涌动着疯狂
“她不配生下我的孩子!我这辈子,非阿笙不可!”
孩子都八个月了,他还在这阿笙阿笙的。
贺父失望透顶,直接叫人把贺清珩送到了精神病院关起来。
一个月后,孩子出生了,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余紫楹只觉得是老天开眼。
她给孩子取了一个名字。
贺呈洲。
第二十五章
孩子一天天长大,贺家人慢慢发现,贺呈洲说话好像比同龄孩子要晚一些,但精力要旺盛很多。
他们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是开智时间晚,买了很多营养补品给他补着。
等到孩子长到四岁,还是只会说一些简单的单音词,连话都说不圆时,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带孩子去检查。
这一查,才发现当年的堕胎药,对孩子的大脑造成了不可修复的损伤。
贺呈洲的智商,会永远停留在八九岁的小孩阶段。
听到这个消息后,余紫楹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吃了这么多苦拼命保下来的孩子,会是个弱智儿。
她每天抱着孩子以泪洗面,哭哭啼啼抱怨个不停,余家人也时不时就上门找茬。
郁结于心的贺母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没过两个月就气死了。
贺父一怒之下直接把余紫楹和孩子都撵出了门。
树倒猢狲散,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家,终于想起了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可等他赶到精神病院,想把贺清珩接出来时,却从医生那知道了一个新的噩耗。
因为长期酗酒和逐渐恶化的心理状况,贺清珩已经精神失常了。
贺父不相信,可等他进了病房,看到那个两鬓斑白,眼神涣散的人时,再也忍不住那把老泪。
“作孽啊,作孽啊!”
看着哭得很是伤心的老头,贺清珩的意识短暂恢复了片刻。
但他认不出眼前的人,以为是某个病友,便把手里的苹果递给了他。
“你哭什么?是不是没有人跟你玩,那等阿笙回来,我们做你朋友好不好?”
贺父没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贺清珩还在惦记着尹落笙。
他伸手握住儿子的手掌,语气里带着悲切和绝望。
“你都不认识爸爸了,还记得尹落笙吗?”
贺清珩听不懂他再说什么。
他只能捕捉到尹落笙这个名字,以为她终于回来了,立刻起身想要冲出去。
医护人员连忙拦住他,好说歹说才把他哄回床上。
“你乖一点,阿笙晚上就回来了。”
“你上午答应过阿笙,今天都不能吵闹哦!”
看着她们哄孩子一样哄贺清珩的样子,贺父终于意识到,他最后一点期望也被斩断了。
他佝偻着腰身,慢慢往病房外走去,却被紧随而来的医护人员叫住了。
“你是贺清珩的家属是吧?我们想了解一下,病人嘴里的尹落笙究竟是谁啊?能不能把她请到医院来,这样或许能改善病人的病情。”
尹落笙吗?
看着房里慢慢安静下来的贺清珩,贺父摇了摇头。
“不知道。”
丢下这三个字,他抬起脚慢慢下楼。
路过院子时,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尹修元。
快三十年没见,他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虚弱地似乎下一秒就要离世了。
可他的嘴里却依然在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茗悠,茗悠。”
贺父用了很久才想起这个人。
许茗悠,是尹落笙的母亲,在很多年前的一个早晨突然消失了。
所以世界上是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吗?
贺父不知道,可他透过尹修元现在的样子,能想象出再过二十年,贺清珩的样子。
和他一样年迈,和他一样意识不清,和他一样念叨着一个至死都无法忘记的名字。
而被怀念的那些人,她们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她们应该,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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