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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身为感伤派的钟睒睒向他所认为的天真派发动奇袭背后,也是公众思考的微妙变化。

文 / 巴九灵(微信公众号:吴晓波频道)

“二郎腿,扭头斜视,不屑一顾,高声评价。”

如果你生长在江浙沪,对于类似的画面可能并不陌生。

它们往往与一位中老年爷叔的形象同时出现,在街边,在餐桌,或许就在家里。

如若搭配一杯大茶缸或绍兴黄酒,那便是绝配。

11月19日,这一画面突兀地呈现在公众眼前,而主角不是别人,正是中国首富,同时也是一位杭州爷叔:70岁的钟睒睒

聊的话题本身,也像茶余饭后的畅所欲言:

他说他看不起直播带货的企业家,说他们的企业没有根;他说他的“绿瓶”纯净水是一气之下的决定,只是为了凸显红瓶矿泉水的价值,不建议长期饮用;他说低价电商导致价格体系紊乱,是“劣币驱逐良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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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网络

从传出来的画面看,这不是一次正式的对外宣讲,因此各种角度都有,营造出了“私下议论被拍”的氛围。

然而第二天,在一次有媒体参与的公开演讲中,他显然有备而来,对着打印好的稿件,他向新晋首富张一鸣递送了一份“战书”:

“希望张一鸣先生,抖音、今日头条及一切对我个人有过谣言伤害的媒体自媒体,我在等待你们诚恳的道歉!我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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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书共计749字,字字诛心,杭州爷叔钟睒睒的奋力一击,让平静了8个月的农夫山泉,再度陷舆情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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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睒睒的“性情”

钟睒睒当然有怨气。

95岁的已故老母亲曾是70岁的钟睒睒唯一的依靠。

“她如果在,我就有依靠的地方。”在11月20日的演讲中,钟睒睒还一度哽咽。

3月22日,正值农夫山泉与娃哈哈舆情风波的浪尖,许久未发声回应的钟睒睒发了一条沉重的朋友圈。

他写道:“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后一张照片。摄于5天前的3月8日上午,母亲健康,笑容可掬,心情愉快,没有基础疾病。因为我被莫名网暴,累及母亲,为我所忧,于3月11号下午去世,万分悲痛。感谢大家的关心,不作一一回复!泣告。”

只是,当时浩荡的舆情的未能给予这份沉痛以足够的尊重和体面,吊唁反被指责博取同情,在无底线的网暴中,一次企业和企业家的公关危机,就此被打上了私人恩怨的烙印。

钟睒睒当然可以不屑。

作为不折不扣的传统企业家,他和宗庆后、董明珠们一样,其创业气质介于“温饱型”和“市场型”——白手起家,历经磨难,拥有狼一般的嗅觉和狠劲,底色却是“实业救国”。

面对自己带头创造的“看得见”的实体经济,他们有着天然的骄傲,而对于“看不见也摸不着”的虚拟经济,却有着天然的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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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睒睒

2014年,宗庆后公开抨击电商行业:“网店搞乱了既有的价格体系,致使企业产品卖不出去、利润大幅下降,一些企业甚至只能关门歇业,这进一步造成了更多人失业 。”

同时,他还多次强调要警惕互联网经济对国家经济安全的影响。

在这件事上,钟睒睒与宗庆后的步调出奇一致。

2015年,当“互联网+”被首次写入政府工作报告、乌镇坐拥顶级饭局时,钟睒睒不合适宜地点评道:

“互联网是一种工具,但是不是我们经济发展的全部,我们太把它当回事情了。”“有互联网焦虑症的的传统制造业企业是被忽悠了,他们是迷失方向了”。

这与他近年来的实业价值观一脉相承,比如,追求价格体系的稳定,厌恶互联网平台对价格体系的无尽破坏;比如,他的目标是将电商平台的销售额控制在5%以内,以顾及传统的渠道——小店。

钟睒睒,自然也可以拍案而起。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企业家首先“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你骂我了,我的忍耐度也是有限的”。

8月,钟睒睒接受央视《对话》栏目采访,提及3月被污名化的事,他坦然地说:“随他去吧,最后天一定是要亮的,只是晚一点,只要我能坚持到天亮,很多人坚持不到天亮就跳楼了,但我能坚持到。”

3个月后,杭州爷叔、性格向来火爆的钟睒睒可能觉得,与其等,不如主动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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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睒睒的“身份”

钟睒睒被网暴的起点,是他和去世的宗庆后被舆论塑造成一邪一正、崇日与爱国的对立形象。

此后,头像被P图成日本人,还被造谣成日本战犯后代,低智的谣言和人格侮辱大行其道,真相让位于流量,变成一场非理性的“猎巫”狂欢。

如果制造和销售假货有罪,那么在平台上的“假话”泛滥,为何没有相关责任?

身为被网暴者,钟睒睒的发问,可谓掷地有声。

而他作为“老派”企业家的一份子,和那些2020年代还活跃在商界的“老人”一样,还表现出诸多矛盾性:

面对新技术、新模式、新趋势的来临,他们因“不转型就是等死”而积极拥抱,但也设置了心理防线:既有“转型找死”的担忧,又笃定能创造物质财富的实业更为“高尚”。

这是他对互联网至今都不屑一顾的来源,也是他能够十年来依然对互联网这一新生事物保持警惕的源动力。

同时,钟睒睒还是浙商,是一个杭州人。

在21世纪的浙商群体中,以杭州企业家的知名度最高,如宗庆后、马云、黄峥。除了继承守信、吃苦等传统浙商精神,钟睒睒们又流淌着“杭铁头”的血液:较真,硬气,不服输,讨厌虚头巴脑,常常直言不讳,不怕得罪人。

如果给了他们一个“报仇”的机会,必是绝地反击。

所以当“老派”和“浙商”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时,造就了独一无二的钟睒睒,也诞生了一个不服软的“杭铁头”形象:

2009年的农夫山泉“砒霜门”事件,尽管以海口工商局郑重道歉而结束,但钟睒睒后续仍提出质疑;

2013年因“标准门”事件和《京华时报》对峙时,钟睒睒直接关停了北京工厂,扔下一句“尊严比金钱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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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5月,农夫山泉召开新闻发布会

今年7月,香港消委会发文称农夫山泉溴酸盐超标,最终在钟睒睒的强硬之下被迫道歉。

或许钟睒睒确实想破除我们对企业家的“人格想象体”,但不要忘了,钟睒睒还有另一个沉甸甸的身份,叫“中国首富”。

按截至现在的总资产来算,钟睒睒仍是中国首富。

在如今的公共舆论中,首富早已是一个符号,从以黄光裕为代表的大家电,到以王建林为代表的房地产,再到以马云、张一鸣为代表的互联网,“首富”一定程度上凝聚了一个国家的时代特征与产业特性。

此时,首富的每一次公共表达都会被无限放大。那个作为普通企业家的“本我”已被杀死,取而代之的是抽象的“信号意义”。既然是信号,必然是积极的,必然振聋发聩,掀起波澜。

吴晓波老师曾一针见血地指出:“中国首富所赚的每一分钱,是改革开放国家给予的时代红利……首富讲的每一句话,在24小时内会传到前1000个富豪和100万个企业家的耳朵里,而这个声音会发酵。首富要先想清楚自己的公共责任在哪里。”

显然,钟睒睒清楚的知道自己作为首富的公共责任和信号意义:坚守实业,遵纪守法,不转移资产,关注农民、科技伦理和产业价值链。

但杭州爷叔式的真性情,与首富的身份形成天然的对抗。

在与央视对话中,钟睒睒称自己是上了时代的一条船的幸运者,“但成为首富让我失去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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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睒睒接受央视《对话》栏目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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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与感伤

2016年,吴老师曾将当前的商业界人物,模糊分出“天真派”和“感伤派”。

天真派:以事业的成就与财富增长为存在的第一要义,在他们的世界里,所谓的道德与底线,都与交易和成本有关……以此为衡,“见魔杀魔,遇佛杀佛”。

代表者,是还在乌镇意气奋发的互联网新贵们:“他们积极发言、互相调侃,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并以新世界缔造者自诩”。

感伤派:他们经常提醒自己的所作所为受到时代的限制,非常在意别人和公众对自己的评价,对取得的成就不敢肯定,因而拥有持续探索的勇气。

代表者,是身处成熟产业的传统领导者:“他们中的很多人,在十多年前也曾是‘天真派’,而如今,时局陡转,改变了他们观察世界和面对自己的方法”。

他还说,一国的经济也是如此:天真期,相信时间就是金钱,发展是唯一的硬道理,而到了感伤期,人们开始思考发展的代价,思考贫富悬殊带来的弊病。

换言之,天真者追求速度和破坏,感伤者质问代价和责任。

因此,当身为感伤派的钟睒睒向他所认为的天真派发动奇袭,恰好迎合了公众思考的微妙变化。

从低价到品质,从内卷到反内卷,从算法到反算法,一切的一切,当世界想要改变时,总会眷顾一些与众不同的人或故事,而钟睒睒有意无意,来到了舞台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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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作者|巴九灵|责任编辑|何梦飞

主编|何梦飞|图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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