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年前，我和前妻离了婚。那会儿，儿子才七岁，刚上小学。离婚那天，我记得天灰蒙蒙的，风刮得让人直发冷。我没带走什么，就拿了几件衣服，背了个破旧的背包，走出了那个我和她一起住了十几年的家。那时的我，一心只想摆脱那段糟心的婚姻，没想着儿子，也没想着以后会怎么样。
她倒是挺大度的，离婚协议上说，儿子判给她抚养，我每个月寄生活费就行。我也松了口气，想着这样也好，儿子跟她，至少吃穿不愁。可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舍。毕竟，那也是我亲生的骨肉。
离婚后的头几年，我还会去看儿子，带点零食，或者买些他喜欢的玩具。可每次见面，他都不怎么搭理我，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时间一长，我也就懒得去了。她倒是没说什么，甚至还挺客气地问我要不要留下一起吃饭。我哪有脸留啊？每次都是找个借口赶紧走了。
再后来，我换了工作，住的地方也离他们远了，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儿子慢慢长大，到了青春期，也不太爱跟我说话。每次电话里，我问什么，他答什么，三言两语就把话聊死了。慢慢地，我也就不再主动联系他了。反正，他有他妈管，我这个当爹的，在他心里怕是早就没什么位置了。
这些年，我一个人过得也算凑合。工作之余，就喝点小酒，打打牌，跟街坊邻居聊聊天。日子虽然简单，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可谁知道，快过年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儿子的电话。那声音陌生得很，跟上次打电话还是几年以前了呢。
“爸，过年了，来我这儿吃顿饭吧。”电话那头，儿子的声音很平淡，好像在跟个陌生人打招呼。
我一愣，手里的烟头都烫到指尖了。“不用了，我自己这儿挺好的。”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点，但心里却有些堵。
“妈这几年身体不太好，我想让你们见见面，吃顿团圆饭。”他语气依旧淡淡的，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咱们的缘分早就尽了，见面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笑了一下，叼起烟又吸了一口。
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他说：“爸，你心里还怨我吗？”
我愣了一下，笑了笑，“怨什么啊？你妈那时候对你也挺好，我也没什么资格怨你。”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了下来，仿佛有千言万语，但最终他只说了句：“好吧，那我挂了。”
挂了电话，我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快烧完的烟蒂。儿子喊我去过年？呵，这倒是头一回。可我知道，过去的26年早就把我们之间的那点亲情磨光了。
说实话，挂了电话后，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个从前在我膝盖上打滚的孩子，现在已经是个快奔四的人了，而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不少。脑袋里乱糟糟的，全是过去的碎片。那些年我和他妈吵架的画面，儿子躲在门后偷看的眼神，还有他上学时我送他出门的背影，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但转念一想，我又觉得自己不该想那么多。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儿子有没有我这个爸，日子不照样过得好好的？以前他需要我时，我没能陪在他身边；现在我老了，他忽然想起我来了，这算什么事儿？我这人一辈子活得潇洒惯了，最怕的就是这些情情义义的牵绊。
正想着，门铃突然响了。我皱了皱眉，心想谁大半夜的跑来我这儿？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儿子。他穿着件黑色的羽绒服，头发上还沾着些许雪花，看样子是刚从外面回来。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吃惊，赶紧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他脱了鞋，随便在沙发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我来跟你聊聊。”他的语气不像电话里那么冷淡，反而有点拘谨。
“聊什么？”我一边给他倒了杯热茶，一边坐在他对面。
他低头看了看茶杯，沉默了几秒才开口，“爸，这些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明白，你离婚后一直没再婚，一个人过得挺孤单的。”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有些触动，但嘴上还是说：“孤不孤单的，我习惯了，一个人挺好，没什么不好受的。”
他抬起头看着我，那眼神让我有点陌生，好像在透过我看什么似的。“爸，其实小时候，我挺想你来接我回家的。我妈虽然照顾我很好，但有时候，我也想有个爸陪在身边。”
“那你怎么不说呢？”我忍不住问道。
他苦笑了一下，“说了又有什么用？你那时候忙着工作，忙着自己的生活，我怎么敢打扰你。”
我一下子没了话。原来，他小时候也渴望过有个父亲陪在身边，可我却从来没注意到他的需要。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挺失败的，连最基本的父爱都没能给他。
“爸，这次我叫你来过年，不是想让你和我妈复合，也不是为了表面上的团圆。我只是觉得，我们父子这一生，见面的机会本来就少，能在一起吃顿饭也是种缘分。”他说这话时，声音有点哽咽。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原来，他是真的想和我重新建立一点关系，而不是像我想的那样只是为了形式上的团圆。我忽然有些心软了，可又想到这些年我们之间的隔阂，不禁叹了口气。
“我明白你的心意，”我缓缓说道，“可你也得明白，咱们之间的那段缘分，早就被时间冲淡了。我不怪你，也不怪你妈，这就是命吧。过年我就不去了，你好好陪你妈吧。”
他看了我很久，眼神里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理解。他最后点了点头，站起来说：“爸，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以后我会多来看看你，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爸。”
看着他走出门的背影，我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可能他真的是变了，懂得了责任和亲情，也许我该给他一个机会。但我却没办法说服自己去面对那份久违的父爱。
儿子走后，我在屋里来回踱步，心情一直难以平静。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整个小区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风吹在窗上的沙沙声。我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心里的那股烦闷却怎么也散不去。
儿子那句话在我脑子里回荡着：“你都是我爸。” 是啊，我始终是他的父亲，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可我心里清楚，所谓的父子情分早在那26年前的离婚里被消磨殆尽了。离婚后，我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他也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心里。这样的关系，算是父子吗？
我想起了这些年，自己一个人过年时的情景。每到过年，我都是一个人待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吃着简单的饭菜，看着电视里热闹的春晚，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偶尔街坊邻居喊我一起去他们家吃饭，我也总是推辞，说自己喜欢清静。其实哪里是喜欢清静呢？只是心里明白，没有自己的家人陪在身边，再怎么热闹也是别人的，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这些年，我一直在逃避那份父爱和责任，仿佛不去面对就能让自己好过些。可儿子的这次出现，却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知道，他这次来，不是为了什么表面的团圆，而是真心想和我修复这段关系。
可我真的能做到吗？二十六年的时间，足以让一段感情变得陌生。我们之间的隔阂，不是几顿饭就能填补的。我不是不想和他好好相处，只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我怕自己再一次投入感情，结果却是再一次的失望。我这一辈子，已经经历过太多的失落，不想再去冒这个险了。
后来几天，儿子又打过几次电话，每次都问我有没有改变主意，要不要去他们家过年。我还是拒绝了，说自己习惯了一个人过，没必要再折腾。他也不再坚持，只是说以后会常来看我，我也答应了。
年三十那天，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不停地换台，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我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儿子和他的小家庭——他的妻子和孩子。小孙子咧着嘴，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笑嘻嘻地对我说：“爷爷，新年快乐！”
我愣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儿子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说：“爸，我们来给你拜年了，顺便一起吃个年夜饭。”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站在门口，满脸期待地望着我，我的心忽然软了下来。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尽管我曾经认为父子缘分已尽，但血浓于水的情感却无法被完全抹去。或许，我应该给这份缘分一个新的开始。
我点点头，挤出一个笑容，“进来吧，家里暖和。”
那一晚，我和儿子一家围坐在小小的餐桌旁，吃了一顿简单却温馨的年夜饭。小孙子不停地问我各种问题，儿子和他妻子也时不时地夹菜给我，热闹得像个真正的家。虽然我心里还是有些疏离，但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
或许，我们的父子缘分并未完全结束，只是被时间冲淡了些许。但只要有心，这段关系还是可以修复的。年夜饭后，我看着儿子一家离开，心里多了些期待。也许，明年过年，我不会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这屋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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