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明贵,今年25岁,是江南镇西街的一个馄饨摊主。说起我们家的故事,还得从1973年说起。
那一年,我才10岁,姐姐22岁。在我的记忆里,姐姐总是穿着一件略显褪色的碎花布衣裳,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辫,笑起来时眼角会堆起细细的纹路。每天天不亮,她就起床去镇上的油坊磨豆腐,晚上回来还要给我做饭。
要说我姐姐,那可真是一个贤惠能干的人。自从娘去世后,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是她在张罗。可惜,好景不长。那年秋天,爹突然迷上了赌博,常常彻夜不归。起初还只是输一些零碎的钱,后来越赌越大,一次甚至输掉了我们家的全部积蓄。
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夜,姐姐跪在雪地里求爹戒赌。可爹不但不听,还骂骂咧咧地推开姐姐,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往赌场去了。那天晚上,我看见姐姐一个人在厨房里默默流泪,却不敢出声。
没想到,祸不单行。1974年的春节前夕,我们家突然失火了。那场大火烧毁了我们仅有的住所,也带走了姐姐。那天早上,姐姐留下一张字条说要出去打工,此后再也没有音信。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1988年。这一年,我25岁,在镇上摆了个馄饨摊。说来也怪,我天生就会包馄饨,这手艺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每天凌晨三点,我就得起床准备馅料。猪肉要剁得细细的,韭菜要洗得干干净净,虾仁要去壳去线。
记得有一次,李大婶端着我的馄饨,笑呵呵地说:“明贵啊,你这手艺,跟你姐姐一模一样。她当年包的三鲜馄饨,那叫一个鲜美。”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酸。是啊,姐姐走的时候,我才11岁,可我还清楚地记得她包馄饨时的样子。她总说:“馄饨皮要擀得薄薄的,像蝉翼一样,这样煮出来才会透亮。”
每天早上4点半,我的馄饨摊就开张了。小摊虽小,却也有模有样。一个老旧的折叠桌,四把破旧的塑料凳,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几个缺了口的瓷碗。清晨的街道上,升腾的水汽中飘散着馄饨的香味,引来往来的路人。
那时候,爹欠下的赌债已经高达三万元。在我们镇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债主天天派人来催债,说再不还钱,就要把我们赶出镇子。为了还债,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摆摊,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才收摊。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来了一位奇怪的女顾客…
她每天准时在早上六点来吃馄饨,总是要一碗三鲜馄饨,却从不吃葱。这个习惯,让我想起了姐姐。小时候,姐姐也是这样,说葱的味道太重,会盖住馄饨的鲜美。
这位女顾客大约四十岁左右,穿着朴素但整洁,说话温声细语。她的左手腕上有一个淡淡的胎记,形状像个小月牙。每次来,她都坐在角落的位置,安安静静地吃完一碗馄饨,然后默默离开。
有一天早上,她突然问我:“小伙子,你这馄饨的做法,是跟谁学的?”
我愣了一下,回答说:“可能是跟我姐姐学的吧,不过她早就离开家了,已经十五年没见过了。”
她听完,眼睛里似乎泛起了泪光,但很快就低下头继续吃馄饨。那天,她走得特别慢,还时不时回头看看我的摊位。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馄饨生意还算红火。每天天不亮就要准备馅料,和面擀皮,忙得连轴转。虽然辛苦,但想到能早日还清父亲的赌债,心里就有了盼头。
这天,张老四又来催债了。他是债主手下的一个跑腿,平日里最爱拿腔作势。他坐在我的摊位前,翘着二郎腿说:“小子,还有一个月期限了,再不还钱,有你好看!”
我低着头应付着,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些年的积蓄。虽然每天省吃俭用,但三万块钱的赌债,至今也才还了一半多一点。
正在这时,那位神秘的女顾客又来了。她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布衣,头发盘得很整齐。看到张老四在欺负我,她突然上前说:“他欠了多少钱?”
张老四一愣,打量了她几眼:“一万三千块。你是谁啊?”
“我替他还。”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叠钱。
我惊呆了,连忙阻拦:“这怎么行?您是客人,我怎么能要您的钱?”
她却固执地把钱交给了张老四,然后转身对我说:“你每天起这么早,这么辛苦地做生意,我都看在眼里。这钱,就当是姐姐借给弟弟的。”
听到”姐姐”两个字,我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难道…难道她就是…
就在这时,路过的李大婶突然惊叫起来:“这不是秀兰吗?我记得你手腕上那个胎记,当年我还逗你说像个小月亮呢!”
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十五年了,我朝思暮想的姐姐,原来一直在我身边…
这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记得那时候,每当我饿了,姐姐总会给我煮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她常说:“明贵啊,你要记住,做馄饨最重要的是真心。馅要实在,皮要薄透,这样吃的人才能感受到你的用心。”
“姐…真的是你吗?”我哽咽着问道。
她点点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对不起,我不该离开这么久…”
原来,十五年前那场大火之后,姐姐被迫离开家,是为了替父亲还一笔更大的赌债。那时候,父亲欠下了五万块钱,债主扬言要烧了我们的房子。姐姐为了保护这个家,答应了债主的条件——只要她去债主家当养女,债主就免了父亲的赌债。
“那天晚上的火,其实是债主放的。”姐姐抹着眼泪说,“他是想逼我就范。我怕你们有危险,所以…”
听到这里,我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揪住了。原来这些年,姐姐一直活在痛苦中。她远走他乡,不是不想家,而是为了保护这个破碎的家。
“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着你们。”姐姐说,“我知道你在做馄饨,还学会了我的手艺。第一次看到你的摊位时,我就认出来了,那些褶子,和我包的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父亲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这些年,他虽然不再赌博了,但整个人却比以前苍老了许多。看到姐姐,他愣在了原地。
“秀兰…是秀兰回来了?”父亲的声音颤抖着。
姐姐看着父亲,眼中既有怨恨,又有不舍:“爹,我回来了。”
父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闺女,是爹对不起你啊!这些年,我天天后悔,天天想着你…”
清晨的阳光洒在街道上,照在这对分别多年的父女身上。路过的行人都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这感人的一幕。我的馄饨摊前,飘散着热气,混合着泪水的咸味。
“爹,都过去了。”姐姐扶起父亲,“我这些年在债主家,其实过得还不错。他虽然逼我认他做养父,但也供我读了书,让我学了生意。现在我在城里开了家小工厂,日子过得还算宽裕。”
原来,姐姐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我们。她知道父亲又欠了赌债,特意回来帮我还钱。她说,这些年她省吃俭用,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帮家里解决困难。
“明贵,你的馄饨和我当年包的一模一样。”姐姐笑着说,“要不,我们在城里合伙开个馄饨店?就叫’姐弟情深’怎么样?”
我点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有姐姐疼爱的日子。
日子就这样重新有了希望。在姐姐的帮助下,我们很快在城里开了一家馄饨店。店面不大,却格外温馨。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那是我们分离前最后一次照的合影。
每天清晨,我和姐姐一起准备馄饨。看着她熟练地和面、擀皮、包馅,我仿佛又回到了childhood。那时候,我总是偷偷跑到厨房,看着姐姐忙碌的背影,等着吃第一碗新鲜出锅的馄饨。
“明贵,你看。”有一天早上,姐姐突然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这是当年我离开时带走的平安符,一直带在身上。”
那个已经发黄的平安符上,还依稀可以看到我歪歪扭扭写的”姐姐平安”几个字。那是我上小学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没想到,她一直留着。
父亲现在也住在城里,每天准时来店里帮忙。虽然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利索,但总是坚持要给客人端茶倒水。有时候,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心里既心疼又欣慰。
“秀兰啊,”这天,父亲突然拉住姐姐的手,“这些年,爹欠你太多了。要不是你,咱们家早就…”
姐姐摇摇头:“爹,都过去了。我这些年在外面,最想的就是你们。每次走过馄饨摊,闻到那熟悉的味道,就忍不住想起家里的日子。”
生意渐渐好起来了。我们的馄饨店因为味道地道、价格实惠,在城里也小有名气。特别是姐姐的三鲜馄饨,常常一大早就有客人专门来买。
李大婶有时也会从镇上特意坐车来看我们。每次来,她都要感叹:“你们姐弟俩啊,可真是老天有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能团圆,真是太好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们的馄饨店门口,每天都飘着热气腾腾的香味。街坊邻居都说,这不仅是馄饨的香味,更是浓浓的亲情味。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个寒冷的冬夜,想起姐姐跪在雪地里的背影,想起那场改变我们命运的大火。如今回想起来,所有的苦难都已经过去,留下的只有深深的思念和感恩。
一碗馄饨,看似普通,却承载了太多的亲情。它见证了我们的分离,也见证了我们的重逢。这世间的姐弟情,有多少能经得起十五年的离别?又有多少能像馄饨的馅料一样,即使经过沸水的煎熬,依然鲜美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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