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晓培
再次见到韩坤，是在乌镇，他的新头衔是新壹科技董事长。
很多人对新壹科技不熟悉，这一家To B的视频大模型公司，因此，鲜少出现在公众环节。
但是，韩坤的前一家公司，一下科技，在2019年之前是数一数二的热门公司。它推出过秒拍、小咖秀、一直播等多款现象级应用，在2017年的日播放量就超过26亿次，公司估值超10亿美元，热度堪比抖音、快手。
不过，由于种种原因，秒拍在2019年被下架，一下科技最终错失短视频赛道，韩坤也淡出公众视野。直到2023年，他带着新壹科技大模型，重回创业舞台中央。
韩坤在2024年的乌镇互联网企业家论坛圆桌对话环节上坦言，“企业家要有担当，要积极面对困难。没有人能够一次就取得成功，而是要不断调整方案，从而去赢得用户、市场和投资人的信任。”
我认为，这是他这几年的真实感触，他也是这么做的。当一下科技错失短视频赛道后，他并有对创业气馁，也没有对环境失望，而是又探索到了视频大模型这个赛道。
根据公开数据，新壹视频大模型及核心产品拥有超300万创作者用户，每天生成15万分钟视频，在文旅、金融保险、媒体、政务、电商零售、教育、医疗等众多行业打造了落地实践方案。因为凭借视频大模型和AIGC（AI生成内容）技术，帮助众多企业显著减少了时间和人工成本，极大提高了企业客户满意度，新壹科技也入选了2024中国互联网企业创新发展十大典型案例。
创业近20年，特别是经过过去几年的大起大落，韩坤对过去的失败有哪些反思？对当下和未来又有什么样的期待？我们在乌镇大会的间隙进行了一次短暂但真诚的对话。在此，也感谢韩坤对我和《商业与生活》的信任。
01、坦然回首过去
《商业与生活》：一下科技在短视频赛道做的早，开局也好，怎么就错过了这个赛道？有复盘过吗？
韩坤：以前，创业的一个逻辑是，只要我们是最大的，我们就有资本的支持；有了资本的支持，我们就有用户规模；有用户规模。就会有收入；有收入之后，我们就基本上能够覆盖大部分的流量；有了流量之后，我们又会有更多的收入，能够去更多元化地开展产品。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的创业型的公司，虽说只有几十个人，但是它非常有竞争力。
一个公司如果不能够在特定的一个时期成为一个超级产品，就会很危险。那时候（2019年）秒拍下架之后，我们还有其他产品，包括“一直播”等还在正常运行。但是，秒拍对于其他产品，就像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是核心产品。
一个公司能做起来，就三个方面。第一个是技术的创新，第二个是内部管理，第三个是形成一个上下游的心态。我们当时是基于秒拍这个超级产品组成的上下游心态，当秒拍这个超级产品没有了后，我们上下游心态被打破了，这是最终失败的一个主要原因。
《商业与生活》：回过头去想，在管理过程中，是不是也出现了一些失误，或者对形势的预判不足？
韩坤：当然，我也会去思考复盘。发生这种灭顶之灾（秒拍被下架），我觉得作为创始人，也是承担主要责任的。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当时不犯错，没被下架，今天又会怎么样。但是，真实世界没有如果。
从那件事情上，我也发现人才互补的重要性。我们不一定非要找到最牛的人才，但一定要知道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人才，要不断地去吸引更多的人才。我们当时也不是没有人才，我们也有很多人才，但是发生了预期之外的事情（被下架），这个时候可能需要一个天降神兵。我们看到很多企业也是九死一生，总能够在困境中又变得更强大，比如当年的团购大战中王兴能够带领美团杀出重围，但是我们当时确实没有这个神兵。
一个事情的成功，就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了才能更上一层。但在事情的发展过程中，不是任何时候都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当这三个里面缺一的时候，如果我们还是按照天时地利人和的思维去做事，就会容易出现大问题。我觉得，这也是任何一个公司的失败的一个主要原因。
02、找到新的方向
《商业与生活》：从2019年（秒拍被下架）到2021年创立新壹科技之前，这中间过得难吗？
韩坤：我不是那种哪个行业火，哪里热闹，就去哪里扎堆的人。我是那种，认定一件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我一头去扎进去，要么行业不行，就大家一起死，行业要活，我就要让自己成为活得最好的。
以前我也说过，秒拍是2011年创办的，2013年才开始发布，前三年睡觉都行，就等着到那一年发布就好，那样子我们还能省很多钱。
这一次，我觉得我不一定会有上次那样的好运气。中间那几年，我其实一直在试方向。AI、大语言模型和AIGC，元宇宙和智能硬件都试过。但是，我们要认清自己的能力。我们如果要做通用大语言模型，从能力上是不足够的，不单单是技术基因的问题，还有以后的运维、融资能力，我们都要考虑到。综合考虑后，我们认为，做视频场景的垂直应用大模型最合适。
《商业与生活》：确定大模型这个赛道，是因为当时市场比较火热，还是之前也有一些这方面的思考。
韩坤：2018年，我们就想过能否在“一直播”上开发一个人工智能聊天互动的东西，或做一个类似10万个为什么、百科全书的功能。但当时的AI主要用在推荐算法、内容审核、视频标注。
在ChatGPT出来之前，我在公司内部就做过1次分享，我说人工智能可能是未来的又一次工业革命。
詹姆斯·瓦特对蒸汽机进行重大改良之前，农业生产力占生产总值的80%-90%，你只要有土地，有资源，你就像今天家里面有个很大的公司一样，可以去做很多事情，会富有。但是，蒸汽机发明之后，农业生产力在生产总值里面，可能被压缩到20%-30%，你光有土地也不行，而没有土地有机器、有技术的人，也可能会变得富有。
人工智能可能就像一次工业革命，而且是我们完全可以去抓住的一个机会。那我们到底能够去做什么？我一直认为，技术最终是为人服务的，但从技术本身发掘价值，需要更多的探索与实践。
大模型出来之后，我们就会遇到各种问题。算力问题，其实用钱就可以解决的，区别无非是成本贵一点儿。这个技术，应该也不算是一个特别大的问题，你可以招人解决。关键还是数据的问题。
垃圾的数据训练出来的是垃圾的模型，优质的数据训练出来是优质的模型。从这一点来说，我们这几年来做的东西就有价值了。因为秒拍原来每天的发布量非常大，他有视频方面的大数据。我们那么多带标签可计算的一个数据。我们可能比不过大厂，但是我们比一般的创业公司就有优势了。
《商业与生活》：所以可以理解为，新壹科技是在一下科技积累的数据基础上，去做视频大模型的？
韩坤：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甚至连大语言模型都做了。我们当时有一定的数据，又有这方面的技术的积累，再加上我们有一个提前的认知。但是，当我们去做的时候，发现它的用户的这个获取成本很高，运维成本更高。
以前，我们的成本，可能第一个是研发，第二个就是推广。但大模型的运维成本，比如跑一次需要多少算力，这个层面的成本远远大于推广成本了。
我觉得，通用大语言模型可能不太适合我们这样的公司做，它需要一个大体量的现金奶牛。但我觉得，那些能做成的肯定都是做一个大的平台，我们基于他们的平台去做垂直应用，一样有机会。我们在用他们的大语言模型基础上，加上我们自己特有的数据和技术，去把垂直应用给它做好就行了。
我们做的过程当中，也发现，要去找人家要钱是很难的。但去帮人家挣钱，然后跟他分成的形式，他吃肉我们喝点汤，对我们现在这个公司就行了。当然，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我们得有自己的护城河。
03、从0到1，找到护城河
《商业与生活》：新壹科技的护城河是什么？
韩坤：今天汽车公司做自动驾驶，为什么要使用其他公司的产品？为什么许多企业尽管自己有能力自行生产，还是会外部采购？因为一个公司的能力有强弱。那我们能不能把我们强的地方给做的更强？我认为在国内，我们在视频方面的技术和数据都是领先的，包括基于我们的技术和数据，去和场景公司合作，也是领先的。
大家都很少像我们这样，就是只围绕着几个行业，包括保险金融，医疗康养，政务和教育几个去做。我们和运营商也有合作，我在20年前就参与过SP业务，对此比较擅长。我希望未来我们的视频领域，能够解放许多公司在视频生产方面的能力，带来颠覆性的提升。
《商业与生活》：涉足大模型后，业务上具体是怎样完成从0到1的跨越，怎样招待第一个客户的？
韩坤：我们第一个客户是阳光保险，他也是我们的股东之一。
他们原本就有上千人的数科团队。但是AI里，一个最具丰富表达的应用就是视频。用户如果到了需要咨询的时候，往往已经不是仅仅解决问题本身了，也是一个情绪宣泄的过程。如果仅仅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回复，是远远不够的。而视频的表现能力，更能够传递情绪价值，这种情绪价值背后是巨大的市场。
他们没有视频，我们正好有视频能力。我们一起联手，我们做我们擅长的，然后往它的需求上面去嫁接。我觉得，阳光保险将来可能会是一个软件公司。未来的保险服务，可能就是一个机器人和客户的关系，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就是用技术模拟客服场景的“导演”。
以前我们用AI向机器下命令，这是个伪互动，无论是让它工作还是创作，都是没有感情的执行，但接下来我们要和机器真正的交流互动是有感情的交流和互动。
《商业与生活》：然后，我们阳光保险这个案例之后，去覆盖全行业吗？
韩坤：我肯定要做一个覆盖全保险行业的东西，才有价值。我们利用其先进的大模型和AIGC技术，为多家大型保险企业开发了智能客服系统，不仅减少了人工客服的工作负担，客户满意度还显著提升了30%以上。
《商业与生活》：除了金融保险，新壹科技在其他领域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韩坤：在金融行业，我们的AIGC技术，也为银行、券商和信托等金融机构提供技术和产品服务。一方面解决金融机构在日益严格的监管政策下的合规传播和营销，一方面也为金融机构的转化和服务提升了效率、降低成本。比如，某券商客户转化率提高了20%。
在政务领域，我们也与地方政府合作，开发了包括政务热线数字人回复、政府网站数字人专栏等在内的多项数字化服务，提升了政府服务的智能化水平。
医疗康养方面，为医院制作了一系列生动、直观的健康教育视频，特别是为银发群体提供的AI互动，不仅为老年人群体带来了AI的便利服务，更是在交互过程中，实现了情感的交流和互动。
教育也是我们非常重视的领域，新壹科技已成功在多家高校、教育及培训机构实施了智慧教育项目。例如，利用视频大模型技术，对教师进行数字化训练，生成和真人1:1复刻的数字人，可以模拟真实教学场景，提供个性化学习体验。近期，我们还上线了“PPT转视频”，用户只需上传本地的PPT或PPTX文件，即可完成智能处理，将原本单调的幻灯片转化为生动有趣的视频画面。这一功能对于教育工作者来说，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
04、拱卒前行
《商业与生活》：以前秒拍是一个上亿用户的超级产品。现在做新壹科技，你想过说要做一个多大的市场，多大的公司吗？
韩坤：其实肯定会考虑的。可能很多创业者在注册的时候，就会想这些，况且是我们这样经历多次生死的公司。
但我觉得，对我们来说，去想市场有多大，不是一个最重要的事情。对于创业公司来说，市场未来有多大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让这个公司在竞争的过程当中有它独特的地方，有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有核心的能力。我觉得先把这一部分做好。
你比如说我们定的目标，可能就是说我们这个月能有多少收入，新产品什么时候做好，反正一步一步来吧。在公司内部，我说这叫拱卒精神。
《商业与生活》：但野心还是有的？
韩坤：当然我还在想更多的东西。但是我觉得就是说饭要一口一口吃，老虎吃天，到底是从哪张口？我不想就是一下子规划成，没有去这样一个规划。我就想着先让这个公司能够去活下来，而且能够不断地持续地投入研发地活下来，能够不断地在这个市场变化中活下来。
《商业与生活》：现在新壹科技的运营情况是什么样子呢？实现正循环，能养活自己了吗？
韩坤：我们有这样的应用场景业务，但是我们想要怎么来能够去把这个市场变大，而且在变大的过程当中又不让人讨厌。怎么基于当下的情况，去进行下一步，是我现在在考虑的事情。
《商业与生活》：其他人做垂直应用大模型，比如傅盛、周鸿祎，都为了自己的大模型业务，拍视频、参与争论什么的。咱们怎么没想过，也去凑个热闹，宣传宣传自己呢？
韩坤：我是一个不擅长在镜头前表达自己的人，所以不太会去参与这些。我觉得，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现形式。
《商业与生活》：我们以前做秒拍、“一直播”等，其实在C端积累了很大的优势，没想过在这方面继续发力吗？比如，基于一款大模型产品去重做一个C端视频平台？
韩坤：我们在C端确实特别有经验又有优势，其实过去几年，直到今年7月，我们做了很多方向上的探索和尝试，也研发了很多东西。
就像打一口井，我们不能盲目的一直往下去打，可能还要去看看周围的环境，去判断这个地方到底有没有水，水源离地面的深浅。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一个重要事情，就是让大家认可和相信我们能去做好，要让周围的人对我们重拾信心。所以，更多的还是去做一些力所能及并确实能做好的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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