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春风,我心因何恼春风。说不出,借酒相送。夜雨冻,雨点透射到照片中,回头似是梦,无法弹动,迷住凝望你,褪色照片中。
啊,像花虽未红,如冰虽不冻;却像有无数人说话,可惜我听不懂。
啊,是杯酒渐浓,或我心真空,何以感震动?
——张学友《李香兰》
这首由中国香港知名歌手张学友演唱的《李香兰》相信很多人听过,这也是张学友非常经典的一首歌曲;另外,在1994年的电影《国产凌凌漆》中,演员周星驰在影片中穿着一身白西装在一架钢琴前弹唱这首歌曲的片段也让人印象深刻。
歌曲是那么的忧郁、那么的轻缓,它似乎在向我们慢慢地讲述一个故事,一个我们从未经历过也本该不感兴趣的故事,只是不知为何,歌曲是那样的应景,似乎它讲述的不只是那个叫李香兰的女人的悲伤,而是那一个时代的无奈。
图|李香兰旧照
1920年,李香兰出生在辽宁灯塔市,不久又迁至抚顺,她当时的名字还不叫李香兰,她的父母给她取了个很好听的日本名字山口淑子,取日本名字的原因很简单,她本来就是个日本人。
按理来讲,她应该出生在日本某个带有樱花的城市的,可她的父亲实在是太喜欢中国了,她父亲的那种喜欢和一般日本人对中国的喜欢不一样,他喜欢的是中国的古文化和山山水水而不是中国人的卑躬屈膝和这个国家的一切财产。
她的父亲也许是那个时代为数不多还有点良知的日本人,只是有良知对于他而言却未必是件好事,在一大堆的黑乌鸦中一只白乌鸦的出现总是让人难以容忍的。
图|李香兰和父亲的合照
1932年,在一个中秋的夜晚,忍无可忍的东北人组建了以梁聚夫为首的抗日自卫军,他们在平顶山烧毁了日军的仓库、工厂、派出所、事务所等,还打死了很多日本人,当地日军拿他们没有办法。
于是他们将抗日武装所路过的村庄全部烧毁,村庄上所居住的百姓全部杀死,他们所给出的原因是这群人没有出卖他们的国家和保护他们的人,没有去向这些“和蔼可亲”的刽子手们告状。
平顶山大屠杀导致平顶山村3000余名无辜的中国百姓惨死,400多户人家几乎死绝,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老人和儿童,大屠杀后他们将尸体垒到山崖下,浇上汽油焚烧,之后用炸药将山崖炸崩,以掩埋罪证灭迹。
图|日军大屠杀后的村庄
这是一场极其无耻的屠杀,是每一个中国人的耻辱,我们应当铭记;同时也是所有日本人的耻辱,他们脸都不要了,这支号称东亚最强的陆军竟然只能欺负一群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
李香兰的父亲也是为此感到心寒,喜欢中国古文化的他不忍看见日军如此野蛮,便说了几句实话以图进行一些规劝,可那时候公平是日本军人很陌生的一个词,他们思考的只有破坏和杀戮。
于是李香兰父亲很快因为说了几句公道话被日方怀疑其与中国抗日者联系而被拘留,家人花钱将父亲赎了出来,父亲看着这个黑暗的地方默默地说了句:“走吧,咱们离开这儿。”
图|李香兰和父亲的合照
就这样他们离开了抚顺,坐上了前往沈阳的火车,也就是在这列的火车之上,李香兰结识了与她同龄的俄罗斯犹太裔少女柳芭,正是因为她的引荐才让李香兰有机会走上歌唱事业这条道路。
柳芭给她引荐的那个人是苏联著名的歌剧演员波多列索夫夫人,当时波多列索夫并不觉得李香兰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碍于面子只得勉强为之,但是接触后她发现李香兰十分刻苦,每次都练习到很晚,也正是如此才让她拥有了日后风靡上海滩的歌声。
1933年,说起来或许有点绕口,正是在这一年李香兰真正有了李香兰这个名字,她的父亲给她认了个义父叫李际春,李际春对这个会说中国话的小女孩很喜欢,觉得此女以后定大有可为。
对此,她的另一个义父潘毓桂也是这么认为的,潘毓桂是当时天津市的市长,他觉得应该将李香兰送到华北这边来念书,接触更多的中国文化才好,于是父亲把他送到了北京,让她在北平翊教女中念书,并对外更名为潘淑华。
图|汉奸潘毓桂
在北平学习的这几天,她渐渐地对中国有了一定的感情,而也是在那个时期,她第一次见到了比她大14岁的川岛芳子,那是在天津的东兴楼,那年李香兰17岁,看着这位很酷的日本女孩,李香兰立马投来了羡慕的眼光。
“你是日本人吗?”川岛芳子第一次见到李香兰时如是问道。
“是啊,我本名叫山口淑子。”李香兰害羞地回答道。
川岛芳子听到后看着李香兰说:“淑子......好名字啊,我叫川岛芳子。”
图|川岛芳子旧照
两个人随后聊了很多日本的文化,这也让李香兰更加佩服她了,在临走时川岛芳子找到了李香兰并对她说:“你很漂亮呢,以后会有成就的,我们交个朋友。遇到难处可以来找我。”
正要出门的时候她又在门口扭过头来说道:“对了,有件事忘记和你说了,其实我是中国人。”
此后,川岛芳子经常叫李香兰去东兴楼那儿玩,一个取着中国名字的日本人和取着日本名字的中国人就这样成为了好朋友。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大肆入侵华北,偌大的华北已经是容不下一张安静的课桌了,大家都在讨论当日本人打进了时该作何选择,有的人想往南跑,有的人则表示要参加军队和日寇决一死战。
图|卢沟桥事变后,日军开始全面侵华
而作为一个血统纯正的日本人,李香兰的回答则是,她会站在城楼之上,无论被谁的子弹打死她都心甘情愿。
从这句话我们也看到了李香兰的无奈,她既不能帮助中国去抗击自己的祖国,也不愿意日本人过来将这座历史名城就此毁坏,两家和平相处才是她最大的心愿,可日本军国主义无休止的贪心把这一切都毁了。
日本人占领华北后,引起了中国民众的极大不满,全民族抗日运动此起彼伏,在山西共产党领导的第18集团军已至太行山,东北抗日民主联军也在满洲进行不断反抗,正面战场国民党的军队节节抗击,日本人一下子感到了这只沉睡的雄狮或将苏醒。
图|抗日战争油画
因此,为了给更多日占区统治下的中国民众洗脑,他们决定推出一系列的歌颂日本侵略者的电影,其电影剧本大都是一个中国女人被日本士兵拯救从而爱上他的这种无厘头故事。
只是演日本士兵的人好找,可是演中国女人的人选却颇让满洲映画的负责人费脑,他们希望找一个懂日本文化的中国人,与此同时长相方面也能过关并且有中国美女的应有的特色,就在此时,川岛芳子推荐了李香兰。
李香兰也确实合适,她的父亲是日本人,两个义父是汉奸,她又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满映公司的负责人山家亨和李香兰进行了一些交流后,立马便敲定让她担任女主角,李香兰也因此变成了日军推行战争政策中的“糖衣炮弹”。
图|李香兰主演的媚日电影
在东北演电影的这几年也让她的演技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此外她还唱了许多电影的主题曲,她的事业似乎正在节节上升,就在此时,因为和川岛芳子的一个误会让她被迫离开东北去到了上海。
事情是这样,当时满洲映画的负责人山家亨是以前川岛芳子的前男友,因为受不了川岛芳子一直向其逼婚的压力而选择和她分手,虽然两人也算是和平分手,但是对于要强的川岛芳子而言这是无法接受的,因此她也一直放不下山家亨。
山家亨在和川岛芳子分手后又陆续谈了好几个女朋友,其中有一个便是满映公司的演员李明,于是山家亨和满映公司某位姓李的女演员谈恋爱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川岛芳子的耳朵里,川岛芳子一下子就想到了李香兰。
图|川岛芳子和日本人的合照
川岛芳子感觉这是好朋友的一种背叛,她怒不可揭地说道:
“李香兰这家伙,她当学生时我就对她不错,可她背叛了我。我给她买过钢琴,还给她盖房子。她入满映还是我托山家说的情,当了大明星就目中无人了。她明知我和山家的关系,还做了贼,所谓狗咬主人手,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李香兰虽多次向她解释,可川岛芳子却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并且还诬陷李香兰多次借演员的身份在伪满洲国刺探军事机密,要将其逮捕,两个好朋友就这样走向了对立面。
1942年,22岁的李香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她收拾好了行李,来到了素有“东方巴黎”之称的上海。
图|曾经的老上海滩
那时的上海正被日军占领,十分混乱,路上讨饭的灾民一个个端着碗蹲在路中间,而他们对面酒楼歌厅却夜夜笙歌,夜上海丰富的娱乐活动将极度虚假的繁荣演绎到了极致。
李香兰到了上海以后依旧沿用着这个中国名字,在东北打下的基础也让她受到上海许多人的追捧,先后为中华电影公司和中华联合制片公司和满映公司拍摄了很多电影。
代表作为《万世流芳》和《沙韵之钟》。
此外她还演唱了许多歌曲比如经典电影《万世流芳》主题曲《卖糖歌》及插曲《戒烟歌》等,这些电影和音乐一度让她在上海以及台湾地区获得了巨大成功,而让李香兰这个名字达到家喻户晓的还是她演唱的那首经典歌曲《夜来香》。
图|《夜来香》海报
1944年,上海的音乐家黎锦光在黎锦光为京剧名旦黄桂秋录制唱段之时,那时的录音棚不像现在有空调那么舒服,人长期待到里面会憋得慌,于是录制休息的间隙,黎锦光出棚呼吸新鲜空气。
就在此刻,一阵秋风拂过他的脸颊,阵阵花香涌入他的鼻尖,远处好似还有几只夜莺尚在鸣叫,黎锦光突然感到生命的美好、上海的美好,而想着想着似乎一首歌曲正在脑中成型,当晚便把《夜来香》写了出来。
可歌曲创作出来以后,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找何人来演唱,当时上海有名气的女歌星很多,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周旋、龚秋霞和姚莉了,这三位也是日后的上海七大歌后之一,所以黎锦光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她们。
图|上海当时有名的歌后们
但黎锦光在她们试唱之后发现,虽然唱的不错,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没有歌词中那种意境,并且这歌音域太宽、有近二个八度,她们都不太合适。
也许是缘分吧,在黎锦光苦觅演唱者的同时,李香兰却无意中发现了这首歌,她当时正在主演一部电影,要去百货公司录制主题曲,正好路过黎锦光的办公室,便过去寒暄了几句,黎锦光便半开玩笑似的把这首《夜来香》给了李香兰试唱。
而李香兰一看到这谱子就笑了,她自信地对黎锦光说:“这首歌我找了很久了,它非我莫属。”
而在试唱以后,黎锦光也满意地点了头,看了上天早就把很多事情都安排好了,只等着时间将其合理化而已。
图|我国老一辈作曲家黎锦光
果然,《夜来香》一经推出就立马受到了无数人的追捧,成为了能和周璇的代表作《夜上海》齐名的歌曲,也凭借着这首歌,李香兰成为了老上海七大歌后中唯一一位外籍歌星。
唱着中文歌、演着中文电影、说着中国话、在中国火起来的李香兰此刻也有点飘飘然了,面具戴久了的她好像摘不下来了,置身于名利场的她渐渐地忘记了她的身份,她在上海结识了很多如张爱玲等爱国艺术家。
为了和过去那个拍摄媚日电影的自己一刀两断,她不惜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开向中国民众道歉,并退出满洲映画协会,她不断的催眠自己她是中国歌后李香兰而不是日本的山口淑子。
1945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无数日本人都放声大哭,可李香兰却哭不出来,她在日本待的时间非常少,所有的一切也基本只与中国有关,为此,她还想加入大街上中国人欢呼的浪潮中。
图|日本投降后欢呼的中国人民
她不断地幻想着中国人继续对她的喜爱,于是她不断地说明她是中国人,可她不知道如果她是中国人,那她的身份就是和川岛芳子一样的汉奸,汉奸罪是要被枪毙的。
果然,李香兰很快就被国民政府以“汉奸罪”的罪名逮捕,为了活命,李香兰终于把面具摘了下来,她用一口流利的北京话说出了“我是日本人”这五个大字,她也知道在说出这5个字后她与中国的缘分就彻底尽了。
在经过一番查证后得出了结论,李香兰确实是一个日本人,虽有罪却不致死。
图|李香兰旧照
1946年,李香兰被遣送回了日本,在离开的那一天,她听到了上海码头正放着的《夜来香》,和来时不同,走的时候上海的码头她的歌迷们一个也没有出现,毕竟没有人会愿意送一个侵略者回去。
慢慢地,船开了。看着空无一人的送别码头,她万分悲伤。
就在此时,一个人匆匆赶到,他正是《夜来香》的作者黎锦光,黎锦光向李香兰挥了挥手,两个人相视一笑,随后李香兰流着眼泪把《夜来香》又唱了一遍。
也就是那天,世界上再没有了李香兰,只剩下了日本的山口淑子。
1948年,在日本的山口淑子得到了一个消息,当年诬陷她的川岛芳子因为“汉奸罪”被中国政府枪毙了。
图|川岛芳子被枪毙的现场图
一开始,山口淑子还有点迷糊,随后才自言自语了一句:“是啊,她是一个中国人。”
尽管山口淑子曾经和川岛芳子有过矛盾,可那已经是过去了,她们早就和好了,所以当听到川岛芳子被处决的时候,她还是感到了一阵难过。
这是两个戴着面具的女性之间的相互理解,不知不觉,她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川岛芳子的场景了。
那时在东京,那时候她还叫李香兰。
那一天,李香兰在东京拍完戏,准备回到她下榻的酒店,酒店人山人海,突然之间她听到有个叫她,还是用的中文,她立马转过头去,原来是川岛芳子。
图|川岛芳子军装照
见面后川岛芳子来到了李香兰的房间,并对她说:“啊呀,我听说你要来,正等你呢。”
川岛芳子看李香兰不说话,她知道她还在为在东北的误会感到尴尬,于是她又补充道:
“以前的事情,咱们就都过去吧,我也调查清楚了,听说那个人叫李明……山家真不是东西,日本军人都不是好玩意儿。”
李香兰看着憔悴的川岛芳子有点不知所措,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她对日本的不满,随后川岛芳子把手臂和大腿都摆了出来,李香兰看见上面全是伤疤和注射的针眼,她小心询问怎么了。
川岛芳子笑着对她说:“这些年,我为了日本军打仗,才倒了这么大的霉,我吃尽了苦头啊。”
正是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看着伤痕累累的川岛芳子,李香兰也逐渐原谅了她,两个人当天聊了很多,与在第一次在天津见面所不同的是,她们这次聊的大多与中国有关。
图|李香兰旧照
川岛芳子的一生是注定要被每一个人所唾弃的,她虽有美貌、财富和高贵的血统却严重缺乏民族自尊心和挑战强权的勇气,因此她的悲剧是注定的,有人说她值得被同情,可站在中国人的角度而言是不会有人同情的,她的死也是轻于鸿毛的。
山口淑子回忆完后,慢慢地走出了房间,她向远方眺望,一切都过去了,川岛芳子一死,也就再没了恩怨,她也该迎接新生活了。
回到日本后的山口淑子曾渴望前往好莱坞发展,结果也不太理想,只得回到日本某生存。
1969年,50岁的山口淑子当上了富士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还采访过阿拉法特、曼德拉等风云人物,这也让她萌生了参政的想法。
图|川岛芳子晚年照
5年后,在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的劝说下,山口淑子决定参政,与此同时她也从田中角荣口中得知了中国的情况,现在日本人已经可以正常的前往中国进行交流了,山口淑子得知这个消息后很兴奋。
1975年和1978年她两次来到了中国,看了中国的很多地方,最重要的当然是上海,那是她的青春,也是她声名鹊起的地方,在上海她见到了她的老朋友黎锦光,再见面时,两个人都老了许多。
黎锦光询问山口淑子还会唱《夜来香》吗,山口淑子则骄傲地回答没有一天忘过,她在黎锦光前面又唱了一遍,只是唱这一遍的时候,中日终于彻底和平了,这是没有战争之下的放声大唱,这一次,她唱的比30多年前还要好听。
图|山口淑子来华受到我国领导人接见
这就是山口淑子,她是日本人也好,中国人也罢,她只不过只是希望和平能够一直保留下去,为此,她曾经在85岁高龄的时候劝诫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不要参拜供奉有东条英机等甲级战犯的靖国神社,原因是“那会深深伤害中国人的心”。
她经历过战争,所以害怕战争。
2014年,李香兰(山口淑子)逝世,终年94岁,为此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洪磊表示:“李香兰女士战后支持和参与中日友好事业,为此作出积极贡献,我们对她的逝世表示哀悼。”
我们不知道她如果泉下得知中国对她的肯定会是什么感受,我们也在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是李香兰还是山口淑子。我们只知道樱花还在继续地开,无论是中国的还是日本的;《夜来香》也还在流传,无论是中文版还是日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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