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养老服务与城市不同,具有历史形成的文化传统、社会基础和鲜明特征。城市的养老体系日渐完善,各种养老服务和设施较为齐全,无论是居家养老还是社区养老、机构养老,都有现成模板可供参考。农村地区的养老,则面临着家庭养老能力偏弱,养老服务设施不健全,失能、半失能和空巢老人多等难点。
今年,民政部、农业农村部等部门联合发布了《关于加快发展农村养老服务的指导意见》,专门对发展农村养老服务作了总体性、系统性部署。如今,农村家庭正在发生深刻变化,规模小型化、居住分散化等趋势,带动着农村传统养老模式发生变革。
农村养老有哪些迫切解决的难题?如何提升农村养老服务质量水平?怎样增强农村养老服务发展内生动力?带着这些问题,记者深入静海区陈官屯镇走访调研。
用餐需求 有求必应
空巢老人、独居老人、失能老人面临的头等大事便是饮食问题,城里老人如此,农村老人也如此。在静海区陈官屯镇吕官屯村,破解这些老人的吃饭难题成了一件大事。
“大爷,今天的午饭到了,您赶紧洗洗手,趁着热乎吃饭。”上午11时许,张梅堂骑着她的电动三轮车,为村里8位需要特别照顾的老人送来了热气腾腾的午饭。乡亲们见到她都会打声招呼:“三嫂又来送饭啦!”
受村委会委派,为老人送饭这件事,三嫂已坚持了3年,每天送午饭、晚饭就是她雷打不动的任务。上午10时30分,她准点来到村里的美丽乡村饭店,午餐主菜小炖肉刚刚出锅,搭配着白菜、豆腐和粉条装了满满一餐盒,为每位老人配送3个馒头,再配一碗大米粥,三嫂和服务员一起张罗着打包、装箱。她说:“饭店每天换着花样给老人做饭菜,品种可丰富了。”
三嫂来到美丽乡村饭店,为老人打包当天的饭菜。
冬季饭菜凉得快,三嫂的车子后面装了一个外卖保温箱,即便如此,她也要在半小时内完成送餐才能确保饭菜温度。有的老人已和三嫂达成了默契,准点坐在路口,边晒太阳边等;行动不便的老人则在家中等她上门。此时的三嫂做着和城里的外卖员相同的工作,但这个过程中,又有太多不同,差别就在于那些“不见外”的细微之处。
“早上的药忘吃了吧?一会儿吃完饭可别再忘了,我给您摆在桌面上。”面对需要用药的老人,三嫂送餐时会留意下老人的用药情况。
“这两天降温了,您穿得太少了,一会儿回家把保暖裤套上。”三嫂叮嘱着,老人听着她的话不住地点头答应。
“三嫂,晚餐就别送干粮了,这3个馒头足够吃一天,送多了该糟践了。”老人们习惯了俭朴的生活,见不得浪费粮食。
三嫂送餐的过程中,顺便敲开老人家的家门,关照老人的健康。
做好村里的养老工作需要三嫂这样能张罗的老大姐,她知道每位老人的生活习惯,熟悉老人背后的家庭状况,三嫂不只是“送餐员”,更像是“前哨人”,每天两次送餐也顺便敲开老人的家门,看看独居老人的身体情况。
在8位需要照顾的老人中,村民惠来(化名)的情况较为特殊,他患有智力障碍,这些年一直靠着姐姐照顾。姐姐住在几公里外的邻村,每次来都给弟弟做上一周的伙食,但随着她年纪增长,无力再担起这份重任,惠来面临着吃不上饭的困境。
吕官屯村党总支书记、村委会主任朱杰说:“惠来的吃饭难题由我们村委会来管。”过去,惠来每天都吃剩饭菜,自从村委会接手后,他吃饭不再困难。
朱杰说:“我们村户籍人口1800多人,60岁以上的有600多人,常住人口只有1100人,村里很多年轻人搬到城区、市区定居,留下的多是空巢或独居老人。”在这部分老人中,需要重点关注的是上年纪的独居老人,他们通常与失能相伴。朱杰说:“民以食为天,我们先要解决的就是老人吃饭问题,老人们花一点钱,村里补贴一大部分,也离不开爱心食堂、爱心企业支持。”
三嫂的配餐数量是变动的,有的老人被接到了城里暂时不需要配餐,有的老人从城里回到农村居住又要添加进来,“用餐需求,有求必应”就是给村里老人的一份保证。
农村老人如何看待养老院
在村里办一家养老服务机构是否可行?在开办孝慈轩养老服务站前,村民吴宝祝心里没底。
2022年10月,吴宝祝在陈官屯镇高官屯村试办养老服务站,首期开放了40张床位,仅4个月过后,入住率便达到100%;紧接着项目二期、三期投入使用,目前这家养老服务站床位数已达200多张,使用中的床位140多张。短短两年达到如此规模,作为一家社会化运营的养老服务机构,超出了吴宝祝的预期,但细究这些数字背后,他又难以兴奋:“目前入住的140多位老人中,城里人占了相当大比例,农村老人占比并不高。”
“村民们对养老机构的认同感不足,老人们不愿意来,家属们不愿意送,旧有的观念依然根深蒂固。”吴宝祝说,“除了观念保守外,花钱依然是横在面前的现实问题。”
首先说观念,直到今天,很多农村老人依然觉得住养老院不光彩,有种被儿女抛弃的感觉,加之周边村民的指指点点,更令儿女在村子里走路抬不起头。还有的老人舍不得生活了几十年的村庄,留恋左邻右舍相互熟悉的生活环境。
然后说花钱,农村居民的收入主要依靠农业生产和外出打工,当上了年纪渐渐失去劳动能力后,他们对于日常花销往往锱铢必较。花钱住养老院,钱从何来呢?老人的积蓄能撑多久呢?儿女担负是否会影响他们的生活质量?老人们一边想着用低投入养老,一边还惦记着能给儿女们攒下钱。
马大伯是首批入住孝慈轩养老服务站的本村村民,他的入住源于患病后的多次走失。吴宝祝说:“大伯走丢过好多次了,一出门就开始迷糊,动不动就找不到家。”这样的老人时刻需要有人陪伴,但儿女能放下工作专门陪老人吗?他们的日子还要不要过呢?
这时,村里的养老服务站价值就显现了。首先它解决了老人无人照护的难题,老人被护工精心看管,少了走失的苦恼;每天定时吃饭,伙食也比家里好很多。其次,养老院就在家门口,依然还是那片土地,便于家属随时探望。再次,护理价格远低于城市养老院,对于能够自理的老人,每月只要1800元,全护理老人也不过3400元。
即使这样,对于村里老人的吸引力依然不足。高官屯村党总支书记、村委会主任李晓光说:“养老服务中心住着很多城里来的老人,他们的收入状况、思想观念都和农村老人明显不同,转变保守的观念需要时间,这些年我们着力打造‘孝亲敬老之乡’,既要让居家养老的老人得到照顾,也为有需求的家庭备好了床位。”
令老人们离不开的乡医
当“食和住”的问题有了着落后,医疗问题便是农村养老的另一大课题。农村地区的医疗资源相对落后,医疗设施和服务水平有限,乡医的作用尤为重要。
在冯宝春的诊所里,老人们求医问药。
51岁的冯宝春是从吕官屯村走出去的医学生,2001年他又回到村里行医,至今已有23年。这23年里,冯宝春很少安静吃过一顿饭,几乎没有踏实睡过一夜觉,他既是医生又是护士,还是药师,一个人担起一个团队的工作量。
一早,诊所开门,一些行动方便的老人来到这里求医问药,冯宝春却让患者稍微等一等,他刚刚接到一个紧急电话,村里一位老人出现了抽搐症状,冯大夫开车直奔过去。老人已处于半昏迷状态,身上插着胃管和尿管,抽搐是脑疝导致的症状,冯宝春此时非常纠结。“需要用一些镇静类药物,但存在较大风险,需要去大医院,但我看老人的状况经不起折腾了……”冯宝春安慰着家属,“我简单地给老人开点药,咱试一试,但你们也得做充足的准备。”
走出患者家门,冯宝春的惋惜之情挂在脸上,他说:“做基层医疗工作,就是服务乡亲健康的。希望减少一点痛苦,延长一点寿命,但往往又无能为力,这种滋味让我很难受。”
深夜,送走了最后一位患者,关上诊所的大门,但并不意味着一天的工作结束,可能随时被电话声、敲门声唤醒,不管多晚,冯宝春也得爬起来,拎起急诊箱就出门。只要有病人,乡医不分白天黑夜;生病不会定时,且容不得半点怠慢,一夜出诊三四趟也是常有的事。
与城里医生不同的是,乡医与乡亲间还有着一份浓浓的乡情。“老人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叔伯婶娘,他们信任我,有时我的一句话就能给他们带来希望和战胜病魔的勇气。”冯宝春说,“这些年也说了不少‘瞎话’,虽说是善意的谎言,毕竟也是谎言。过去感觉自己很坚强,可能是岁数大了,越来越容易动情了,很多时候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冯宝春说。农村老人的医疗问题离不开乡医,他们扮演着基层健康守门人的角色,承担着慢性病诊疗、中医理疗等诸多公共卫生事项,对于老人们来说,乡村医生就是他们面对疾病的“主心骨”。
发展农村养老服务要坚持政府引导、社会参与、集体互助、家庭尽责。要增强农村养老服务发展内生动力,发挥“近邻”和“熟人”优势,围绕老年人周边建设施、促服务,力争不出村、不离乡就能解决农村养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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