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无解无医。看似没来由,实则潜藏已久。
最终在某个不知名的情境里爆发,像被子弹击中了心脏。
如果孤独有至高等级,我能想到的是1300年前陈子昂在幽州台上的吟唱。
以及850年前的临安城,辛弃疾在元宵灯会里的回望。
念天地之悠悠
公元696年,这时候的大唐天下姓武,国号武周。
这年,37岁的陈子昂写下古诗《登幽州台歌》。
全诗22字,写尽时空浩渺与天地苍凉,就此登上唐诗神坛,引领唐诗宏阔风气。
每当你翻开故纸,又或者点开屏幕,这22字都会扑面而来,无缝不入。
隔着千年时光,幽州台上一道孤绝身影猛然就充斥脑海,令人如遭雷击。
孤独到只剩下绝望。可这份孤独并不伟大,因为苦难从来不值得歌颂。
孤独都有根源。可能就是从陈子昂弃武从文,投身官场开始的。
他终身最高官职是“右拾遗”,正八品谏官,职责是向皇帝提出各种建议。这个看起来很有前途的小官,他干了十几年却毫无寸进。
朝廷里长期被边缘化,甚至因为敢言直谏进过大牢;陈子昂于是从军,寄望在军中能施展抱负。
这首《登幽州台歌》就是他第二次从军,随建安王武攸宜出征契丹时作的。
当时战事不利,朝廷军队接连败亡,陈子昂多次进言被拒,几近透明,与他长久以来在朝堂上的境遇别无二致。
十几年仕途生涯,只落得个身无寸功,半生潦草。放在当下,是要被同僚笑话的。
陈子昂这一次随军出征再遭弃用,似乎把他仅剩的信仰湮灭了,只觉天地都不容于他。
前线战火正酣,而他只能形单影只,在幽州台上叩叹古今,感怀天地。
遂成千古绝唱,似乎在凭吊那个曾经仗剑任侠的少年,那位青衫磊落的小小谏官。
四年后,陈子昂在家乡射洪死于狱中,年仅四十一岁。他悲苦的一生结束了,而唐诗恢弘壮阔的篇章开始了。
陈子昂陨落时,断然不知有宋;也不知有位一生孤勇的“词中之龙”,继承了这份孤独。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隔着差不多500年的时光,陈子昂与辛弃疾以孤独的守望,遥相呼应。
公元1174年,临安城的元宵灯会一片歌舞升平,宛如盛世。
辛弃疾漫步其中,茫然四顾,为世人留下了这首《青玉案·元夕》。
此时距北宋灭亡47年,距名将岳飞身死32年,距南宋抗金最大胜利的“采石之战”13年。
这也是“采石之战”主帅虞允文身故的一年。此后南宋抗金再无大胜,国势日渐衰落,只求偏安一隅,至于恢复中原收拾故土,纵然有意却也无力。
这些好像都跟辛弃疾若即若离,我想这也是他有意而无力的缘由。
辛弃疾23岁仕宦南宋朝廷,初时声名鹊起,满腔热情,日夜想的就是披挂上阵,杀灭金贼。
现实却是他要么辗转地方任职,要么回京都搞后勤,一直蹉跎到了35岁。
临阵杀敌无门,北伐壮志难酬,辛弃疾纵使心仍热,血未冷,也颇感冷落,志气难抒。
元宵节的满城灯火,照不进旧都汴梁;焰花飞舞,越不过中原那片天。
不知道辛弃疾在“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时候,有没有想起岳元帅那句“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但我坚信灯火阑珊处的那人,绝非所谓的佳人,而正是那位逐杀义端,夜袭金营的豪迈少年郎。
因为人生最深的孤独,恰恰就是求索自我而不得,无奈回首来时的路。
不同之处,也许是陈子昂囿于自身,而辛弃疾困于国恨。因而前者孤苦,后者孤勇。
隔着差不多500年的时光,两颗孤独的灵魂不知如何相遇。
怨只怨唐来得太早,而宋来得太迟。
时间不是良药,治愈不了一切,也回答不了所有。
因为至高的孤独一定比时间更恒久。
对于我们这些简单过日子的普通人,最好把孤独当作生活偶然泛起的水花。
就像饮酒,小酌即可,切勿贪杯。
我们并无资格替古人释怀,但却很有必要与自己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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