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岛屿读书》第三季在10月17日温暖回归,时隔一年,嘉宾们再次相聚,前往希腊的克里特岛开启全新的阅读之旅。
余华这次也不再是独自出门远行,而是与好友们一起,温馨且惬意。
近些年来,余华成为了作家圈里的“网红”,潦草小狗是他,人生导师是他,史铁生的兄弟、莫言的损友都是他,完全看不到“富贵”或者“许三观”的影子。
当读者粉丝们惊呼又被“知心小狗”治愈时,那个“酷哥”余华却好像已经在喧嚣中逐渐远行。
毕竟从出道开始,余华的作品所展现出的,可是满满的“杀人犯”即视感。
☰特殊的童年
余华,1960年4月3日出生于浙江省杭州市。
那是家家饥荒黄青不接的时代。当时,余华的父亲华自治在浙江医科大学进修专科,正处于事业进取的关键期,很难为家庭提供收入。
所幸母亲余佩文在浙江医院工作,保障了家庭的生活。不久,父亲毕业后也入职同一家医院。父母的职业让余华从小就过上一种相对优渥的生活。
童年时期的余华(中)与家人合影
余华和哥哥华旭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开始了人生之路。
兄弟俩性格相反,哥哥华旭天生性格活泼爱动,爱闯祸,余华听话而且胆小。
余华曾在接受采访时提到,他小时候与哥哥打架时总是被欺负,而他反抗哥哥暴力的方式是持续大哭,直到父母回来惩罚哥哥。
这是一种面对暴力既胆小又渴望的态度,他不敢也没有能力直接反抗,只能期待更强大的暴力来制止暴力。
1962年,余华跟随父亲前往浙江嘉兴市海盐县,一家四口正式在此定居。
因父母的工作原因,余华和哥哥只能被锁在家中。他俩只能隔着窗户认识外面的世界,看着田里耕作的农民,还有提着割草篮子在田埂上晃来晃去的孩子。
余华旧居
(浙江省嘉兴市海盐县武原镇杨家弄84号)
余华的童年几乎局限于家、医院以及附近的小村庄,而在医院生活的经历影响最深。
早期的余华跟现在“段子手”的形象完全不搭边。在所有新潮小说中,他是在主题和叙事上最“冷酷”的一个,这或许与他的特殊经历有关。
在余华读小学四年级时,全家搬进了医院的教职工宿舍,家对面就是医院的太平间。每隔几个晚上伴随余华入睡的是,各种悲惨和歇斯底里的哭声。
生死诀别时是最痛苦不堪的。面对这种惨景,余华在后来回忆中写道:
“我搬一把小凳坐在自己门口,看着他们一边哭一边互相安慰。有几次因为好奇我还走过去看看死人……”
余华早期接受阳光卫视的采访
最著名的事件当然是他跑到阴暗的太平间里睡午觉,因为那里的床非常凉快。
他也经常看到父亲沾满血迹的手术服。 那些鲜血、病人、生离死别对于幼时的余华来说逐渐变得稀松平常,可以说死亡原本带给他的好奇、恐惧,到最后只剩下了麻木。
余华讲这段经历时以开玩笑的口吻一揭而过,但对于那个胆小且敏感的小学生余华来说,真正的情绪是如何,我们不得而知。毕竟那种经历,不管小孩还是大人都会觉得恐怖和害怕,并且无法接受。
或许正因余华这异于常人的童年生活,在他的作品中,死亡成为描写最多的主题。
☷疯子的世界
阅读余华早期的作品,你就进入了“疯子的世界”。
在他的小说中有共同的主人公——疯子。最典型的就属发表于1987年第6期《收获》中的中篇小说《一九八六年》。
小说中写了一个被特殊时期折磨疯了的历史教师,人在1986年,精神却总是沉浸在1976年,沉浸在那个时期。最后,他用砍刀、烧红的铁块、钢锯等对自己施行各种酷刑,在令人恐怖的血腥场景中死去。
豆瓣热评
或许是因为真正经历过那段不堪的时光,相关的年少记忆实在太多。即便到了20世纪80年代,余华仍能看到周围残留的“影子”在做着“疯子”才干的事情。所以,小说中的历史教师才会那么娴熟地将刀狠狠对准自己。
1977年夏天,一项政策的恢复仿若一声惊雷,炸开了无数青年的心,现实为余华提供了一条明亮的道路——高考。
余华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父母也帮助他全力备战。可那时的学生们并没有真正系统地学习过。彼时整个海盐县只录取了四十多名考生,应届生只有几名,余华名落孙山。
再接再厉的他参加了第二次高考,却依旧以失败落空。就这样,哥哥去当兵了,而余华在父亲的帮忙下进入了武原镇卫生院。
余华工作的海盐县武原镇卫生院
十八岁的余华,开启了他的五年牙医生涯。因为实在欣赏不了这个世界上最没有风景的地方,余华为了进入文化馆而学习写作。
他最先接触的作品是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
这种散发着忧郁但唯美、温馨,饱含人情美和人性美的作品给余华带来了深深的震撼。此后,余华成为川端康成的迷弟,并一度影响余华后面的创作。
1983年底,借调文化馆工作后,余华陆续发表了一些小说,逐渐迎来了第一个创作高峰期。第二年的8月,余华正式调入海盐县文化馆。
当余华苦陷创作瓶颈期,而川端康成的作品再不能解决他的问题时,卡夫卡命运般出现了,还有马尔克斯、博尔赫斯、威廉·福克纳等现代主义作家。
卡夫卡
那些颠覆性的艺术追求和对现实秩序的否定,使余华不再受限于普通的逻辑思维,而是彻底解放了创作主体的想象力。相遇是一种传奇,顿悟后的余华就此走上了先锋的道路。
1987年,余华发表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随后进入第二个创作高峰期,陆续发表多部中短篇作品。
在这期间,《死亡叙述》《往事与刑罚》《河边的错误》《往事如烟》等几部作品几乎都是直接描写死亡景象、事件或主题。
当时的余华妥妥是一位“冷酷杀手”,每一部作品都得写死好几个人,并且画面极度血腥,令人头皮发麻。
青年余华(摄于1987)
这是一位“血腥暴力的杀手的狂欢”。
或许对于那时的读者来说,当余华出了新作品就会猜到他又要开“杀”了,更有甚者会猜这次死多少人,用的哪种死法。
因此,余华早期的作品总是给读者以十分残酷的“存在的震撼”与警醒,这也确立了其中国先锋作家的地位。
在他当时的作品中,情绪化的层面难以捕捉,但现实中的余华,却处处显露出悲悯的情怀。其实在那个创作时期,余华本人也不好受,甚至是遭罪的程度了。
余华(中)与文化馆的同事们合影
“那个时候写了一堆的中短篇小说里杀了十多个还是三十多个……晚上尽做这种梦,不是我在杀人就是别人来杀我……我东躲西藏,醒来是一身冷汗,心想还好是梦。”
写小说能梦到被警察追捕和被人追杀,这也是独属余华的“幽默”了。谁能想到大作家余华会为了躲避警察而抱头鼠窜?此后,他再不敢写这种类型的小说了。
梦境在某种程度上是心理的一种投射,这正好印证了余华“冷酷”的背后有温情、爱和温暖。
☵人性的回归
1988年,余华进入了鲁迅文学院和北京师范大学联合举办的创作研究生班学习。与他一起的还有莫言,两个人成了室友。
在那个时期,他们共同生活、学习,相互影响对方的文学创作。莫言已经因为《红高粱》而声名大噪,余华则是文坛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他们在宿舍里一起写作,中间只隔着一个柜子,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和笔尖在纸上的摩擦声。为了避免写作时互相干扰,莫言还在柜子中间挂了一个挂历。
余华·莫言·苏童
当时,莫言在创作长篇小说《酒国》,而余华正在写《在细雨中呼喊》。这段学习经历让两个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一路“相爱相杀”至今。
20世纪80年代的后期是莫言的时代,一部《红高粱》让余占鳌的形象伴随着莫言的名字火遍大江南北。颇为戏剧性的是,就在余华奋力追赶老朋友的时候,莫言却由于《丰乳肥臀》的争议陷入了低潮期。
两个人的文学境遇,竟然如双生子一般,形成了对照。
1992年,《活着》出世,人性回归。余华在不断探索先锋道路时,终于意识到要脱离道德判断,用同情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
小说通过福贵的视角,讲述了他如何从一个挥霍无度的富家少爷变成一个贫穷的农民,他的家人和朋友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只留他一人与老牛在暮色中慢慢消失。
富贵(葛优饰演)
这些连续的死亡和苦难构成了小说的主要情节,展现了在苦难与不幸境遇中仍能活着的人性光辉。
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本身;活着就是最大的勇气和力量;活下去就是这一过程的全部意义和终极追求。
这部小说一经出版,随即大卖,之后更是经久不衰,多次再版,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活着”乃至“富贵”,都成了余华的代名词。
1995年发表的《许三观卖血记》继承了前面两部作品的内核。他用悲悯的幽默冲淡残酷的故事,给人物带来了生命,赋予了他们立体感和尊严。
《许三观卖血记》
在豆瓣有1.2万人打出9.2的高分
从《在细雨中呼喊》到《许三观卖血记》,余华已然处于第三个创作高峰期。但读者的期待值越高,对作品的要求也会上升。
时隔十年,长篇小说《兄弟》终于在2005年发表。对于余华来说,他一直在寻找突破口,但这次好像并不理想。
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读者的反馈中逐渐出现了负面评价,相似的主题和写作手法仿佛只是前面作品的延续,这种“人道主义”方法已经用过了,人们早已失去了新鲜感。
余华在之后的采访中也表示,《兄弟》是他以为会好评如潮的作品,但没想到是批评如潮。他懵了,但也在继续进行艰难创作。
2013年发表的《第七天》以及2021年发表的《文城》虽然成绩感人,但反响仍不及之前。
部分豆瓣网友的评价
余华自《兄弟》之后发表的作品总是质疑声、恶评不断,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否有人刻意贬低和抹黑的因素。
但是,从余华的采访及作品产出的频率都在表明他的写作状态已大不如前。
“其实,我一直在抢救三部小说。有差不多三部小说,我写了一半以后搁浅了,现在正在想办法把它们救活,我也不知道哪一本书会先苏醒过来,都属于昏迷状态,你还得做人工呼吸,很累。”
在经历长期的失眠和焦虑后,随着写小说情绪的减淡和无力感的增强,余华又换了另一种方式活跃在大众面前。
☲形象的转变
2021年9月,“网红”余华上线。
其参演的电影《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上映后就属他的部分最出圈,“段子手”的形象初露苗头。
时隔多年,余华又回到了他的故乡海盐县。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回首往事或者怀念故乡,其实只是在现实里不知所措以后的故作冷静。”
影片的最后,他在大海边行走,讲起儿时的心愿:
“在我小时候,看着这个大海是黄颜色的,但是课本上说大海是蓝色的。我们小时候经常在这游泳,有一天我就想一直游,我想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天空中平静、广阔和灰暗的蓝与大海互相呼应,开放式的结尾让我们联想到作家们在自我探索和发展中的诚挚和坚韧。
余华《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脱离这个范围,每一位为了生活而被迫成长的普通人亦是如此。
就这样,余华继续在网络上时而与莫言相爱相杀,被称为“潦草小狗”;又在众多的采访中化身“段子手”,得到年轻人的追捧;更重要的是,他真诚“接地气”,成为年轻人的“知心小狗”。
世界破破烂烂,“潦草小狗”缝缝补补。那个“杀手”余华已去,治愈大师正式上线。
从1983年开始,余华在写作的道路中行走了三十多年,踽踽独行。余华的这次转型,是对故乡的回望,也是自我归属的探索。
创作中的余华
时代发展飞速,现在的余华在现实平淡的生活里继续写作,作品多为散文和随笔。
“小时候的人生是向前看,现在的人生感受是往后看,回忆占多。”
人不可能永远在那么一个好状态里,作家有时候也需要一点运气。余华在近期的采访中表明当年的感觉正在远去,即便现在的身体仍然维持着激烈的状态去创作,但感觉没了。
“这种感觉是非常痛苦的,因为最好状态时的时间被“玩”掉了,剩下能好好创作的,也就只有十年左右。要找回来,很困难。”
虽然有网友调侃,六十岁正是奋斗的好年纪。但人到六十,目标曾是向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靠近,有野心的余华也终于发现自己和他们的距离不可逾越。
余华承认自己状态下滑
《对话余华:我64岁了,灵感正在远去》
1986年,二十六岁的余华带着未发表的作品《十八岁出门远行》参加《北京文学》笔会。在会上,著名的文学评论家李陀审读完肯定:“你已经走到了中国当代文学的最前列。”
此后的余华越写越胆大,这几十年真正走在了先锋的最前列。
时光轮回,曾经的先锋如今仍然笔耕不辍,却是为了更好地找回自己。
在《我在岛屿读书》第三季的“成为写作者”这一期,节目的最后余华给了年轻写作者一个忠告:“一定要有野心,让自己走得更高,写得更好,但是不能贪婪。”
余华《我在岛屿读书》第三季
允许自己状态下滑的余华也希望能把感觉找回来,争取在有限的时间和精力里补救搁浅的小说。但是,现在的他已不再奢求高度,转而往宽度继续探索。
维吉尔说:“一丝微风勉强把他们的名字吹入我们耳中。”在历史的长河里能被微风吹进耳朵的人是极少数的。
在这个喧嚣的信息社会里,余华仍旧保持着缅怀与沉思。
一个作家未必要一辈子做一个“杀人犯”,他们长久的目标,是保持清醒的思考,不被岁月“杀死”,书写最真实的自己。
参考资料:
1.余华《说话》
2.余华《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
3.洪治纲《余华评传》
4.钱江晚报《我正在抢救三部小说,不知道它们谁先醒过来》
5.都靓Amber《对话余华:我64岁了,灵感正在远去》
审核丨编辑:翟晨旭
排版丨编辑:立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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