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点多的时候，母亲就接到老家的电话。
姥爷突发脑梗，住进了医院。
姥爷身体一直不好，我们心里都有准备，然而令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在救与不救这件事情上面，一直比较老实、比较沉默的姥姥却说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给救回来。
可是救过来之后，直到有一天，我们回了一趟姥爷家，看到姥爷躺在床上，瞬间就傻了眼。
1.
我姥姥和姥爷两个人算是那种奇葩夫妻吧。
我这样说可能有些难听，但是我相信在整个村子也不会出现像他们这样的夫妻了。我小的时候，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寒暑假的时候经常住在姥姥家。
然而我会经常在早上五六点的时候被吵醒。
因为我的姥姥和姥爷两个人又吵架起来了。
她们两个人吵架是完全没有来由的，当然吵架是单方面的，通常都是姥爷在骂姥姥，把她娘家人骂一个遍，把姥姥骂的抬不起来头。
有时候就会给母亲说，姥爷又骂姥姥了。
母亲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让我忍着。
因为她说，从她小的时候开始，姥爷就经常骂姥姥。
为什么骂呢？
可能今天做饭做咸了会被骂，做饭做多了被骂，做少了也会被骂，可能今天去耕地多干活了，少干活了也会被骂。
总而言之，不管是姥爷高兴了还是不高兴了，不管是吃饱了还是没吃饱，只要想骂就会骂起来。
而让我更在意的就是，姥姥的手。
因为她的手断了一只。
至于为什么断了，没有人知道。
好像母亲说当年姥爷赌牌赌输了，把所有的错都怪在姥姥头上，说姥姥喊他回家吃饭了，一气之下，拿着刀剁了姥姥一根手指头，说让她以后做饭小心一点。
其实除了那只手指头，姥姥腿也不是很方便，一瘸一拐的。
这是因为当年姥姥坐月子的时候，还要做饭，还要照顾着姥爷，有一次也不知道姥爷发了什么疯，就踹了姥姥一脚。
这一下子把她踹到炉子上烫伤了，可能烫的比较严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年代久远了，以前没啥事，现在走路一瘸一拐的。
当然，不仔细观察的话看不出来。
可是这些伤在姥姥身上都有着。
2.
在我小时候记忆中，姥爷就是这么对待姥姥的。
我问过母亲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后来母亲的一番话似乎是解开了我的疑惑。
因为姥姥没有娘家人。
姥姥的父母走的早，她是跟着那边的大伯长大的。
那个年代谁家多一口人，压力就是成倍成倍的增长。姥姥的大伯也是想着让她早点结婚，不管对方是谁，不管家里怎样，只要嫁出去就行。
也确实如此，当有人上门说亲的时候，她的大伯就把她嫁出去了。
据说是用两个窝窝头换的，具体情况姥姥也不乐意说。
而我姥爷，那个时候就是村子里面比较有名的刺头。
可是没有办法，只要人家同意，姥姥大伯就把她给嫁过去了。
嫁过去之后，姥姥就没了娘家人，甚至都不怎么回去，顶多就是过年的时候回去一趟，给那边的老人上坟，其他的时候，几乎是没有互动的。
可能姥爷也是看中了这一点，觉得没有娘家人给她撑腰，打了骂了她，她也没有地方去。
而且那个年代的人，是没有离婚这个概念了。
不管怎么样，就是咬牙坚持把这个日子给过下去。
今天你说我做饭行了，明天我就做淡点；今天你说我做饭少了，明天我就多做一点；今天你说我耕地的时候不努力，那我明天就多努力一些；
这就是姥姥的信仰吧，看着孩子，把日子给熬下去。
好在姥姥把她的孩子给养大了。
现在，年龄也大了，她们之间矛盾虽然一直是有，但比以前好多了。
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姥爷一大清早的坐在床上，拿起一只鞋砸向姥姥。
这里特别说明一下，就是她们虽然说是在一个屋里睡觉，但是是在两张床上，姥爷用鞋把姥姥砸醒之后，让她去给自己拿一根烟。
点燃之后，姥爷就一边抽着烟一边骂着姥姥。
3.
也不知道为什么骂，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每天早上几乎就是先从骂架开始，然后随着一句“赶紧去给我做饭”为结束。
姥爷脾气很臭，人也很怪。
从来不进厨房，但每次都督促着做饭。
做饭的时候，可能他就坐在家里看电视，临近饭做好了，他就会骑着自行车出去溜达。
姥姥让他别走，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姥爷破口大骂一顿，然后骑着车子走。
如果做好饭不喊他不等他回来吃饭，那姥姥就等着被骂吧。如果等着他吃饭，姥爷就会“真没出息，不等我回来吃饭你们就不会吃饭了是吗？”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
后来我们都习惯了，直到这一年，70多岁的姥爷突发脑梗，住进了医院。
4.
姥姥吓得不轻，赶紧给我们所有人打电话，让到医院里面看一下。
医生说这个很严重，就算是抢救回来了，以后可能也是不能下地，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人照顾。
抢救的意义不大，因为风险很大很大。
其实这些年姥爷身体一直不好，每年舅舅从外地回来，都会带着他去看病，每年如此。很多时候，舅舅也累了。
但姥爷一瞪眼，没人敢说话。
这一次，因为情况严重，医生也说了，当时我舅舅都选择了放弃，母亲也认可了这个做法。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姥姥却给所有人说，要想尽办法把姥爷给救过来。
当时我都懵了，因为这么多年姥姥一直被姥爷所欺负着，大家都以为她是第一个要说放弃了人。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她却一直坚持把姥爷给救过来。
姥姥很少主动做一件事情，这次她发话了，我们也没说什么。
最后，我们借了钱，通过努力也终于把姥爷给救回来了。
医生都说像这么大的年纪，经过这么大的病，还能够活下来，简直就是一个好的运气。
只是从那之后，姥爷不能下地了，说话也说不清楚，人只能躺在床上了。
当时母亲就跟舅舅说，我们三家可以轮流来照顾姥爷。
然而姥姥一挥手就说不必，她来照顾就行。
她说自己照顾姥爷一辈子了，这个时候，自己也是可以的，完全没问题。
5.
姥姥也70多岁了。
说实话，她来照顾姥爷，我们还是挺担心的。
可是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我们也就没有说什么。
姥爷回家之后，我的两个舅舅返程工作。
我们离姥爷家相对来说比较近，所以一个月之后，母亲就让我开车带着她去看望一下姥爷。
只是我们刚到家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了。
姥姥没有在家，姥爷躺在床上。
旁边就坐便 桶，我们还没有进屋里就闻到了 味。
母亲走近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反应。
等掀开被子的时候，被眼前一幕所恶 心到了。
因为姥爷的排 泄 物什么之类的都在床上，而且被蹬的到处都是。
脏 兮兮的，很吓人。
母亲不忍心，于是就开始给他擦洗身体。
正在进行的时候，姥姥忽然间过来了。
她连忙止住了，说“你们在干嘛？”
6.
母亲说要给姥爷收拾一下，给他换换衣服，换洗一下床单被罩之类的。
但被姥姥拒绝了“我来照顾他，你不用操心，赶紧带着孩子回去吧，你们还要上班。”
母亲皱了眉“娘，这是咋了？”
姥姥没说话。
这个时候，我们就要去厨房准备做饭，才发现一锅的稀饭，已经发白了，粘稠的不行。
“娘，你就吃这个？”
“这个是给你爹吃的，不是我吃的。”
“你们咋还分锅啊？”
“他从年轻的时候就比较洋气，你忘了没？小时候你想吃个窝窝头他都踹你好几脚，你生病了，他自己出去吃饭都不管你，你还记得不。”
母亲皱了眉“娘，都过去好多年了，还说他干啥？”
姥姥沉默了“欺负我一辈子也就算了，还欺负我的孩子，这不行！”
这话一出来，母亲也沉默了。
母亲想起来我的小姨了。
只是小姨，没有出生。
当年姥姥怀孕的时候，姥爷踹了她，就是那次把她踹到火炉旁的那次，最后流产了，孩子没有保下来。
姥姥说“你们都走吧，看我不伺候好他。”
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姥姥当初为什么要极力抢救姥爷。
按照她的话说“不能让他轻易的走了！那这50多年的气，不是白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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