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
没想到最近让我产生这种情绪的人,是一位不认识的女孩——《再见爱人4》里的葛夕。
我还记得她刚出场时,带给我和朋友惊喜和振奋——
一张冷脸,穿着背心、工装裤,背着一个大包,走路带风,很酷。
爱好也酷,喜欢跳伞、翼装飞行。
也很有态度。
她和刘爽结婚十年,同居一室,却处于分居状态。
刘爽喜欢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不来公共空间。葛夕就直接在客厅放了一张单人沙发。
她思路清晰。
在第一期节目里,她说,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上节目是为了做一个逆运算。
如果最后验证两个人真的不合适,她就会选择离婚。
“这姐真的好酷”。
她就是我和朋友忍不会会投射的那种女生——飒、独立,处理感情不拖泥带水。
整个人都脆生生的。
但后来的发展,把这一切都打破了。
她好像处在一段“节节败退”的关系里。
为了丈夫,辞去工作,搬到他在的城市;为他洗内裤;给他治痔疮、泡脚、撕脚皮;让他亏掉了几百万的嫁妆。
她不断地退让、妥协,看着疲惫不堪,但,还是离不开。
“唉”。
前两天,在节目里,看着她朋友卉子红着眼睛说她“真是不争气”时,我和朋友同时发出了一声轻叹。
这句话太熟悉了。
我们都说过,都听过。
大学时,我对我最好的朋友说过。她当时陷入一段很失衡的关系,却走不开。
前几年,回旋镖飞向了我。我也陷入了一段纠缠的关系里,一位朋友也这么说了我。
身为女性,我们讨厌“恋爱脑女生”的程度,好像比讨厌“渣男”还要狠。
我们总很不耐受女孩在感情里的过度付出和不爽利,拿不起,放不下。我们“恨铁不成钢”。
我承认,我对葛夕的失落并不是对她,可能是对自己,更深一点,是对女性的一种共同困境的困惑。
明明我们已经这么独立了,自己赚钱,在大城市独居,甚至有人已经买了房。
我们不靠任何人。但进入感情还这么容易失权,拿不到应有的平等和尊重?
明明我们已经有了独立的资本,可以帮我们从一段不好的关系里脱身,但为什么我们还这么犹豫、纠结?
我们做不到。
电视里,那些看着好像掌握更多资源的女孩也做不到。
看着节目里的葛夕,我仿佛看见了身边好多女性朋友,也看见了我自己。
我们恨葛夕不成钢,却也都是“葛夕”。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们想成为“清醒大女主”,却往往走向她的反面。
成为一位“清醒大女主”怎么就这么难?
我们先看看我们脑袋里的那些“清醒大女主”们都是怎么处理感情的?
我先想到的是《欲望都市》里的Samantha。
她一出场时,画外音就介绍她是纽约的“奇女子”,“一个名公关”,后面还跟着一句,“常跟二十几岁的男孩上床。”
Samantha 是一个事业很成功的独立女性,她不愿自己的时间、精力被感情占据。
她只追求快乐,认为女人和男人一样可以做到“性爱分离”。
我也想到了《新闻女王》的文姐。
面对“小奶狗”精心准备的美食和鲜花。
她不是感动,不是落泪。而是严肃地说“我不喜欢这种惊喜,下次别突然上来。”
她的床只为“小奶狗”开放到11点。过了时间,对方就要走人。
大女主的清醒,体现在她们不在意有没有爱情,她们只把男人当作生活的调剂。
大女主的清醒,还体现在即便她们陷入了爱情,也会选择保全自我,不会让自己在一段内耗的关系里反复纠结。
她们决绝、干脆 ,可以随时断舍离。
Samantha 不是没有过真正的亲密关系。
Richard 是一个酒店大亨,他精致、体面,还和Samantha 拥有相似的灵魂。无论是社会地位、个人品味,还是精神内核,都是个很fancy的爱人。
Samantha 和他相爱了。但却发现对方出轨了。她也内耗。
但很快就脱下男人送的大黄钻,潇洒地离开了这段关系。
直至现在,我想到她结束关系的画面还是很激动。
发现Richard出轨后,Samantha 变得疑神疑鬼,还开始了她之前很不屑的行为——跟踪。
当她穿着高跟鞋跑到11楼,去捉奸,却发现房间并没别的女人后,她发出了笑声。
是那种很痛苦的笑声。
这段关系让她看见了一个她不喜欢的自己,“我不能浪费生活,提心吊胆,担心你出轨。”
她气喘吁吁,又坚定地告诉男人,“我爱你。但是我更爱我自己。”
我无法形容这句话当年对我的震动。
原来女性还可以这样处理感情:
只是因为不想内耗,就可以结束一段关系。
原来女人也可以自己按“退出”键。
而不是像武侠剧里演的那样,等在原地,等男人历经千帆,浪子回头。
“清醒大女主”还怎么处理感情呢?
我还想起《东游记》里的何仙姑。
她和吕洞宾明明对彼此动了情。为了帮吕洞宾解血咒,她冒着灰飞烟灭的风险,呆在“天地之极”受劫难。
但她却走出小情小爱的框架,对吕洞宾说:“一男一女,为什么只能有情,不能有义?”
小时候,我不明白。
以前看的仙侠剧,所有的女神仙都会为了爱情,舍了仙籍,甚至不惜献祭自己。
为什么何仙姑不要和吕洞宾在一起?在我眼里,他们才是最配的CP。
后来,我懂了。何仙姑的脑子里除了装了爱情,还装了“道”,装了自己的理想——拯救天下苍生。
她知道,神仙既然掌握了更大的力量,就要发挥它的作用,而非耽于爱情。
清醒大女主能分清什么才是自己人生的主线,不会被小情小爱束住手脚。
我们向往这样的生活,想成为这样的女人。
但当我们从电视剧走出来,去展开一段真实的亲密关系后,却发现做到这样真的很难。
25岁时,我开始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段亲密关系。
那时候,我已经接触了女性主义,看过了很多大女主戏,《欲望都市》《致命女人》《绝望主妇》,我了解所有大女主的精神内核。
也从妈妈的命运里,总结出了至关重要的经验——绝不能为家庭失去自我,女人的事业比爱情更重要。
我也说过和葛夕一样的话,我不想成为妈妈那样的女人——花太多时间精力,放在别人身上,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全部。
我迫切想在亲密关系里表现出和妈妈不一样的样子。
我告诉自己,“恋爱只是一种体验”。
因为太害怕在感情里失去自我,我做了很多拧巴,变形的行为。
我不想表现出我的在意。即便想对方,也总憋着不联系,或者在对方联系我时,假装淡定。
我不想表现出依附的样子。出去玩,我主动付钱,甚至花得比对方还多。
我不想表现出“弱”的样子。我一个人搬家,买家具,把从宜家买来的沙发运回家,再一个人组装起来。
我迫切想让对方知道,我很独立。我不是那种传统的,需要人保护的女人。我是一个新女性。我很强。
但我内心也渴望“被爱”。
我获得被爱的方式,就是去爱,用自己付出换来他对我的付出和重视。
我会在他下班之前做好饭;
在他伤心时,安慰他;
在他生病时,给他买药、照顾他;
为他的工作出谋划策,甚至他养的小狗都得到了我非常浓烈的爱。
最后,我好像成为了他的妈妈、心理咨询师、老师等一切奇怪的角色。
在不知不觉中,我好像也变成了那种我最不想成为的女性,旧旧的女性。
我越来越像我妈了。
和葛夕一样,我们都无意间重复了妈妈的部分命运。
在节目里,葛夕说,不想成为妈妈,但画师根据她的描述,画出的画像和她妈妈一样。
随着我对感情的投入的时间和关注度越来越多。我们关系的天平也失衡了。
后来,我们的关系结束了。
对于分手的情节,我也有预设。
我应该会像TVB剧的大女主那样,哭了一晚,第二天,擦干眼泪,踩着高跟鞋、昂着头,照样上班。
所以,第一次分手时,我很干脆。直接拉黑了他。我以为我会很快放下。
但最后发现,我根本做不到。
一到晚上,我就想他,感觉黑夜突然变得好长,好像怎么努力都等不到天亮。
走在路上,一想到从此和这个人再没有联系,我的心脏就开始痛,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的情绪好像被这段关系完全操控。
我们和好时,我就像一个快没电的电池靠近了电源般满足。
分开时,我就觉得脑子一片脑雾,做什么都没精神。
我还是找他复合了。之后,分分合合,我的脸颊瘦得凹了下去。
看着这样的我,朋友说出了那句话“太不争气了。”
我知道她对我失望了。实话说,我对这样的自己更失望。
每次吵架后,看见了那个满脸眼泪,面色苍白、皱巴巴的自己,我比任何人都憎恶这样的自己。
在爱情里,我没成为“清醒大女主”,但我也突然懂了一些事情。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可能不会爱你》里的程又青,三年后接到花心前男友的短信,会大哭。
懂了为什么像她这么独立、优秀,有主见的女生,在感情里,也会拎不清。为了丁立威,改变自己。
亲密关系好像真的有点复杂。比我想象中复杂得多。
现在回看,为什么在上段感情里,我成了一个又出钱,又出力,又操心,吃力不讨好的悲催女人?
正是因为我太想成为一个大女主了。
我想在关系里,和男人平起平坐。我想通过我的"强",让他不要小瞧我。
我好像也没自己想的那么懂“爱”。
教我“爱”和“被爱”的第一位老师,是我的妈妈。
她是那种很传统的中国女人,和葛夕的妈妈一样,她爱别人和索爱的方式,都是付出、牺牲,对别人掏心掏肺。
我像抄作业一样,抄到了这一点。几乎没经思考地,就把它用在自己的亲密关系里,像膝跳反射般自然。
当然,现在的我懂了,爱不能换回被爱。
我也曾从书里、电影里学来了一些爱的公式。
小时候,我很喜欢看古天乐演的《圆月弯刀》。男主练武练得走火入魔,为了叫醒他,女主死在了他的刀下。
中学时,我看台湾偶像剧《花样少年少女》。 Ella 演的“小太阳”女主 瑞希, 因崇拜男主,女扮男装到了男校。
最后,颓废男主在她的温暖下,跨越了心理障碍,重拾了跳高事业。
我在这里头学到的关于“爱”的公式是——爱一个人就是要去帮助他、治愈他、成就他,甚至为他献祭。
长大后,我知道了这些是不对的,是严重不公平的。
女人不应该只被当作一个客体,一个辅助,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主线。
我开始寻找新的女性样本,她就是Samantha、文姐这些“清醒大女主”。我想成为她们。
但我的身体像是有缺陷似的。
那些早被植入的旧公式像残渣一样还存在我的身体,不时地在发挥作用。
我的身体好像一半是新的,一半是旧的。
我很矛盾。我很分裂。我身体总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我想努力地克服那些旧公式带来的缺陷,但有时,我办不到。
我真实感受到了亲密关系的复杂性和难度,也看到了真实的自己的复杂。
我明白我在关系里的患得患失,不清爽,并非真的因为我离不开对方,没爱情不能活。
而是因为亲密关系打开了我的创伤开关,激发了我“被抛弃”的恐惧。
我看到了那个早就受伤的自己。
所以,我不想再指责自己了。我也不想指责葛夕,审判葛夕。
做不成“清醒大女主”也没关系的。
我不要再在书里、电视里挑女性模版,再把它套在自己身上。
也不要因为自己不像谁,或太像谁,就觉得自己不行。
我要拿起笔,一笔一笔地写自己的故事。
撰稿:大发
素材: 史奴比(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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