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据新华社
封面新闻记者 李沁桦
历史总是在重复，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是闹剧。
韩国总统尹锡悦于当地时间12月3日晚宣布从当天23时开始戒严，武装部队进入位于首都首尔的国会大厦，议员们甚至需要翻墙进入议会。数千名抗议者走上街头，许多人高呼“逮捕尹锡悦！”
经历155分钟的国会大厦混乱和议员投票后，12月4日凌晨，在国会议员全票通过反对尹的戒严令后，军队撤离国会大楼。当地时间凌晨4时30分，尹锡悦发表了第二次电视讲话，宣布他将尊重国会的意愿，召开内阁会议解除戒严令。
类似的场景曾出现在1979年10月，而这是韩国自1987年民主化以来首次宣布戒严。生活在首尔的韩国人小金对封面新闻记者说，“我们无法理解尹锡悦的决定，这是韩国民主的崩溃。这次之后，我不想再选法律界出身的总统。”
混乱一夜后的愤怒与平静
12月4日的首尔街头，阳光明媚，人流熙攘。除了偶尔可见手持盾牌的警察，这似乎是一个普通的冬日。然而，现已恢复平静的国会大厦门口，几个小时前，还曾聚集过数以千计的抗议人群。
一切似乎都平静下来。但在首尔负责机场接送和旅游包车服务的袁先生告诉封面新闻记者，生活一切照旧，与此同时，游行示威也恢复正常。在公司提供给他的一份“今日主要集会表”里，集会从早上9时持续到晚上20时，涉及人数超过4000人，集会的游行地点则涵盖如三仙洞、下溪洞、汝矣岛等多个首尔市核心地区。
袁先生所在的公司提供的“今日主要集会表”。受访者供图
这场短暂的政治动荡下，最直接的影响可能作用在旅游业。袁先生所在的包车公司覆盖首尔和京畿道等多地，“短期内还没有看到影响，但长期来看，会有客人因为韩国动荡取消或者延后自己的旅行计划，单量会减少。”在社交媒体平台上，不乏有人发文表示，“戒严令”事件后，修改了自己原定的韩国旅游行程。
他的韩国朋友小金从家人口中听到了戒严令的消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全家人都感到害怕，以及愤怒。
在此前，对于韩国年轻一代，“戒严”是历史或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名词，但现在，他们都切实地看到了手中的民主所面临的威胁。小金说，“这是民主的崩溃。”他和朋友们都看了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翻墙进入国会的直播，这位60岁的政治家公开宣称尹锡悦总统背叛了人民，不再是韩国总统。
对于李在明呼吁韩国民众“尽快来到国会，保护民主的最后堡垒”的说法，小金虽然认同，但觉得“李在明代表担任这种角色，有点可笑”。
李在明发起的直播。图源：网络
“从光州起义的经历和记忆中，大多数韩国人都知道戒严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流血。”在社交媒体平台X上，正在纽约市求学的韩国记者金艺珍将一系列突发事件翻译为英文，她向大众解释“戒严”这个名词为何让韩国民众愤怒。
此次尹锡悦发布后撤销的戒严令也与朴正熙时期相似，包括“禁止国会和地方议会、政党的活动和政治结社、集会、示威等一切政治活动；所有的言论和出版都受戒严司令部控制；禁止造成社会混乱的罢工、怠工、集会行为”等。戒严令还提到了处于罢工状态的医生群体，要求“包括实习和住院医生在内的正在罢工或离开岗位的所有医务人员在48小时内回到本职工作”。然而，与1980年全斗焕政府公布的戒严令不同的是，这一次，韩国国会通过法律程序制止了“紧急戒严后的政变”。
据央视新闻报道，当地时间12月4日18时，韩国多个市民团体在首尔光化门举行集会，要求总统尹锡悦下台。据主办方称，现场参加集会的民众有上万人。这是韩国民众时隔8年再次聚集在光化门广场举行烛光集会，要求总统辞职。
昨晚并未前往国会大厦的小金对封面新闻记者说，“昨天国会前的示威，现在已经安静下来，但如果尹锡悦总统再犯错，我想我也会参加。”
从“正义的检察官”到“独裁者”
戒严风波仍在继续。当地时间12月4日下午14时，韩国六个在野党一致向国会提交了弹劾韩国总统尹锡悦的动议。如宪法法院裁定通过，尹锡悦将即刻被弹劾下台。这也使得尹锡悦成为继前总统卢武铉和朴槿惠之后，第三位在任上遭弹劾的韩国总统。
据韩联社报道，尹锡悦似乎是在孤立无援的状态做出戒严令的决定，在命令发出前，并未与执政党内乃至其内阁成员进行讨论。同样让尹锡悦陷入孤立处境的，是其辅政同僚也纷纷离他而去，总统府首席秘书级别以上的所有官员，包括其亲信国防部长官金龙显，均已在12月4日先后集体递交辞呈。尽管对媒体的采访未予置评，但据总统办公室声明，尹锡悦推迟了周四上午的官方日程。
尹锡悦曾被文在寅政府称赞为“正义的检察官”。这个称号也反应了一个普遍的社会意识，即在韩国民众眼中，检察官系统代表的正是打击财阀犯罪的正义力量，往往与进步派携手执政，颇具民心和声望。
在震惊韩国国内的“戒严令”事件后，网络流传，1980年，在首尔国立大学法律系在读的尹锡悦，曾与同学共同组织一场关于“光州事件”的模拟法庭，以模拟检察官的身份判处时任总统全斗焕“死刑”，并因此逃往江原道躲避。
但是，自2022 年以微弱优势击败最大对手李在明上任后，尹锡悦早已不再是“正义化身”形象。尹锡悦支持率一度跌至17%，为历任韩国总统中最低。在涉及妻子金建希的钱权交易丑闻调查中，他也多次动用总统权力驳回法案。普遍认为，此次尹锡悦突然发起“戒严令”也可能与即将在12月10日举行议会表决的《金建希女士特检法》有关。
瑞典哥德堡大学的民主多样化研究所（Varieties of Democracy Institute）在今年 3 月的年度报告中指出，尹锡悦上台后，韩国的民主政治在公民和媒体自由、司法独立、性别平等等方面都出现了显著倒退。韩国成为民主国家反弹的罕见案例，在尹锡悦上台后，“逆转回到了民主化前的水平”。
报告显示，尹政府上任以来推行的是“专制”政策。图源：V-Dem 研究所
直到12月3日深夜，尹锡悦在首尔龙山总统府宣布实施“紧急戒严”，将肃清韩国国内“反国家势力”。美国智库史汀生中心的专家对路透社评价称，这可能意味着尹锡悦的总统要做到头了。“他本来就不受欢迎，这可能会成为推动弹劾进程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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