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民选国家,领导人发疯也是有一定概率的。
因为权力这个东西就像电影《魔戒》中的那枚蛊惑人心的指环,没戴上去你就不会理解那种滋味。当你一呼万应、权力巨大,所有人都围着你转,所有人都不敢公开忤逆你——再正派的人,也难免头脑发热、头脑犯浑,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行为。
尤其是,当他们意识到自己毕生追求的权力有可能旁落的时候,那种巨大的恐惧感,就会让他们进一步走向紧张与癫狂。
韩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在问。就让我们先来理一下韩国所发生的一切。
首先,戒严令究竟意味着什么?
韩国上一次实施戒严,已经是1979年的事情了。在韩国实现民主制度之前,朴正熙在1960年代初到1970年代末一直在实施独裁。
在那个年代的韩国人心目中,戒严几乎是家常便饭,因为朴正熙经常需要依靠戒严来打击反对者。
最后一次戒严来自1979年,然后全斗焕的军人独裁继续控制了这个国家十年。1988年,韩国人终于在几十年不懈的争取之下,迎来了民主制度。
所以,昨天的韩国人看到新闻普遍都很错愕——“戒严”这个词,对他们来说早已陌生,似乎是属于上个时代的事情。他们普遍难以想象,今日的韩国领导人还有能力、有意愿来搞一场所谓的戒严,在韩国年轻人眼中这几乎就像是一场大型派对一样可笑。
然而在老人们心中,却是紧张的——因为他们知道以前戒严的厉害,有时候,会因此死很多人。
因为抗议军政府而被捕的人们
难道尹锡悦发疯了吗?是的。
这位总统的上台,本身就充满了争议和不确定性。
尹锡悦当选总统时,他还是一个政坛新人。2022 年,尹锡悦以不到 1% 的选票微弱优势击败自由派对手李在明——这是该国自 1987 年开始直接选举以来最接近的结果。
作风强硬的尹锡悦,这两年始终受到李在明为首的反对派的高压,弹劾的声音一直不断,这导致他压力巨大。与此同时,尹锡悦还深陷于他老婆所带来的麻烦。
尹锡悦的老婆金建希以年轻美貌的脸庞而出名,这是尹锡悦上台后最著名的个人标签之一。但这也带来了麻烦,她被指控有受贿行为,比如收受过他人价值人民币1.6万元的名牌包。
为此,尹锡悦曾公开致歉,但依然让他焦头烂额。
说到这里也真觉得韩国总统挺可怜的,一个一万多元的包就能让他们深陷泥潭……真不如一个村长啊……
在各种压力交织之下,担忧自己因为老婆被调查、自己被弹劾而失去权力的尹锡悦,在当地时间周二晚23 点,突然向全国发表了讲话。
尹锡悦称,实施戒严是为了保护国家免受同情朝鲜的“反国家”势力的侵害,将矛头指向朝鲜。然而大家都明白,这只是说辞,腐败丑闻和针对内阁成员的调查才是尹锡悦突然“发疯”的真实原因。
他试图利用戒严,来向反对派施压。
随后,警察很快在首尔市中心的国会大厦外拉起警戒线,该建筑被韩国旅游部门称为“韩国民主的象征”。
43 岁的闵俊植周三晚上下班后参加了示威活动
军方随后宣布,根据戒严令,议会的所有活动暂停。但无论是军方宣布还是大批安保人员驻守,都无法阻止数千人聚集在议会前,表达他们的担忧和愤怒。
另外,军方实际上并不喜欢趟这种浑水,反应一直都比较缓慢和怠惰。
尹锡悦的真实目的,是通过戒严这种特殊的、紧急的情况,来抓捕一些反对派人士,这样就能破坏他们对自己的攻击与弹劾。
然而这是一个民主的韩国。民主国家最大的特征,除了我们所知道的政党轮替,就是要坚持程序正义。领导人的一切决定、行为,都要受到程序的严格限制,否则,就会遇到无穷无尽的阻力,不管这种阻力是来自程序本身还是来自民众。
这时候,根据戒严令,韩国国会被封锁,这就导致正常的反对程序无法进行,这也是尹锡悦铤而走险的原因之一。因为只要戒严,国家的一切政治活动就会中止。
示威者占据了国会大厦的主要楼梯,高举“弹劾尹锡烈”的海报
然而反对派可没那么容易糊弄,李在明拿着手机一路自拍一路小跑,翻过国会的围墙闯了进去。
4日凌晨,议员们悉数闯入国会,国会召开会议,通过投票裁决解除戒严令。投票者也包括尹锡悦自己党派的议员,因为他们并不会因为跟尹锡悦在同一个党派,就无条件支持他。如果他发疯,他们照样会反对他。
尹锡悦的高级助手们也在4日纷纷宣布辞职。
最值得注意的是,韩国民众在此次事件中一直都勇敢地站出来、反对戒严。他们普遍认为,戒严是破坏民主的行为,是违反了程序正义的行为。在军人和警察封锁国会等地的时候,许多民众在军人的枪口之下抗议,情势一度十分紧张。
有民众对记者说道:“说实话,我第一次看到戒严部队时有点害怕。我想,‘这种事在21世纪的韩国会发生吗,特别是在国会?’”
另一名反对党议员Hong Keewon表示,戒严令颁布时他正在睡觉,当他的妻子叫醒他时,他毫不犹豫地飞奔到了国会,抗议者帮助他翻过国会大楼的墙。
“这里的民主很强大,” Hong Keewon说。“军队需要听我们的,听宪法的,而不是听总统的。”
4日凌晨,韩国总统尹锡悦在位于首尔龙山的总统办公室通过现场直播宣布,决定接受国会的要求,解除戒严令。
接下来,已经四面楚歌的尹锡悦,很有可能会受到弹劾程序。
以上就是事情的基本全貌,韩国民众、议员、军队(尽管他们接受了戒严命令却没有丧失理智)、警察,一起抵制了一个发疯的总统,所做出的疯狂的决定。
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民主制度的条件:理性、勇敢、民智已开的民众(当然也包括军队成员),以及基本的社会共识,和对程序正义、制度底线的坚持。
当以上条件齐备,韩国就不怕总统发疯。一旦总统试图打破那个社会共识的底线,就一定会遭到大家的群起而攻之。
韩国人民从1979及以前、1980走到1988(几次重要的流血事件),他们知道今日之一切的来之不易,也知道不受约束的权力是多么的可怕。韩国所发生的一切不仅不应受到嘲笑,反而值得最大的尊重。
这一夜,所有韩国人一起,捍卫了民主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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