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世同堂,自古以来都是人生大幸。
也是无数人一辈子都可望不可求的。
我有幸,就生于这样一个家庭,做到了四世同堂。
不过最高兴地就是我爷爷,他老人家对重孙子那是捧在手心里。
我是八零后,我爹是五零后,我爷爷是二零后,而我儿子是零零后。
一家四代人在我们这个村子里独一份,不敢说前无古人,起码后面能超越我们的不多。
我跟媳妇是自由恋爱,我俩小学、中学都是同学,大学时候我拿出不要脸的精神追求到她,毕业我们就结了婚,这也是我爷爷要求的,说要是不结婚咋生娃?他还指望着抱重孙子呢!
说起来我爷爷,普通人一个,却一辈子也做出许多不普通的事情来,是我们村少有的能人。
他老人家出生于二十年代末,那时候国内还处于混乱时代,年年打仗、月月饥荒,爷爷生下来就没吃的,还是太爷去老东家那借了一斗小米把他养活,所以到死我爷爷都记得那斗小米。
说这辈子有点对不起那位东家,人家心善借了小米让他活下来,谁知道他却有点不讲义气把人家闺女给偷走了,但每次说起来这件事我爷爷都挂着自豪的笑容,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爷爷当时全家都是雇农,就是专门给地主家干活的,称呼地主为东家,也就是我奶奶的娘家。
爷爷比奶奶大三岁,奶奶出生的时候爷爷已经光着屁股到处跑了,据爷爷所说那位东家,也就是他老丈杆子挺善良的,虽然是地主却没有什么压迫老百姓的事情,对太爷这些做长工的雇农也挺好,遇到什么灾荒会减免一些租子,谁家过不下去也会出手相助。
爷爷打小就是个不省事的,喜欢做孩子王,看谁不顺眼上去就揍。
东家的儿子跟他同岁,也就是我那老舅爷,小时候就经常被我爷爷揍。
揍完我爷爷还威胁老舅爷,说不许跟你爹说,不然下次见到你还揍你。
我那老舅爷还真是听话,每次挨揍都不吭声,但哪里能瞒得过家里人?我爷爷那位当家主母,也就是丈母娘对此颇有微词,经常看到老舅爷被揍就嚷着要找爷爷算账,但每次都被那位太姥爷拦住,说小孩子打打闹闹大人不能去掺和,不然以那小子的黑心你儿子肯定被揍得更狠。
也不知道爷爷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听起来还真是挺逗乐的,打小我爷爷就被定义成了黑心小子。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爷爷慢慢长大,与我太爷不同的是他身边围绕了一群的好兄弟,都认他做大哥,包括我那老舅爷,没人的时候一样喊他哥,估摸着当初的爷爷应该是挺威风的。
三十年代初,我奶奶出生,我爷爷家得了一块肉,是老东家遇到喜事分的,那时候我爷爷还不算太大,他下面没有妹妹所以对我奶奶很好奇,趁着人不注意跳墙去看我奶奶长啥样,出来后见人就说太丑了,长得还没老鼠崽子好看,惹得不少人笑话他啥都不懂。
等到稍微长大些,我奶奶就成了他们一帮小男孩的跟屁虫,我爷爷是老大,说谁都不能欺负奶奶,然后我奶奶就成了那群人野小子里面唯一的一朵花。
三十年代末小鬼子肆虐华夏,多次邀请太姥爷做当地“亲善会”的领头人,都被我太姥爷给拒绝了,恼羞成怒之下就开始打压太姥爷在县城的生意,太姥爷也不恼,撤掉生意缩在家中不出门。
太姥爷有个弟弟,平时对太姥爷继承家业很嫉妒,就偷摸去投了那边做了二狗子,然后上门来欺负太姥爷,说要太姥爷交出家产,还把我舅姥爷给揍了,威胁说不交出家产就收拾老舅爷。
那次也是我太姥爷遇到人生最大的一个坎儿,老舅爷被吓得不轻,找到我爷爷哭着寻求帮助。
爷爷一听也有点为难,他那时候毕竟还是个孩子,哪里有本事跟人家背后有靠山的人斗?但兄弟有难也不能不管,爷爷琢磨了一晚上,就把手下那些兄弟都给叫来关门商量完善计划。
当天晚上那位二狗子家里就遭了事情,不知道谁把烟囱给堵上了,一家人差点没被弥漫的烟雾给呛死,想找人还找不到只好无能狂吼一通,撅着屁股把烟囱给重新掏开。
此后一段时间,每到晚上烟囱必被堵,那位也是气得不行,就派人晚上在那盯着,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干的好事,可每次安排人盯着就见不到人了,没过多久盯得人就受不了了。
没办法只好撤了,然后烟囱再次被堵,有时候不是堵,而是一盆水浇进去,弄得乌烟瘴气的。
那位对此也没什么好办法,也不能总让人守着,就算他是当头儿的,人家也得愿意给他守啊!
不过那位在那段时间也少干坏事,仗着背后有小鬼子撑腰,欺负人的事情真没少做,爷爷的邻居王寡妇就是被他逼死的,不堪骚扰把孩子送到娘家,直接一根绳把自个儿吊在了歪脖树上。
这样的作为可真是惹恼了爷爷,老舅爷也说了不少那人的坏话,爷爷热血上涌就打算收拾掉那人,堵烟囱这样的小儿科肯定是不行了,起不到什么效果,爷爷一咬牙就想出来个狠招。
那二狗子喜欢喝酒,喝了打雷都叫不醒,爷爷就趁着晚上二狗子喝完酒将条蛇扔了进去。
也不知道该二狗子倒霉还是怎么着,睡着正好压到那条蛇,然后就被蛇给咬了一口,而那条蛇就是北方最毒的五步蛇,那二狗子被发现的比较晚,紧急送到县城救治却没能救回来。
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就是老舅爷和爷爷那些小兄弟,从那之后对老舅爷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四十年代爷爷在一个同姓叔叔的指点下加入了少先队,专门帮游击队盯着小鬼子的动向,帮着打探一些情报,为游击队袭击小鬼子创造了不少的机会,还受到了不少的表扬。
奶奶那时候也稍微大些了,最喜欢的就是听爷爷讲那些打鬼子的故事,听到高兴地时候就赞叹一句哥你真厉害,我爷爷就高兴地找不到北,吃着我奶奶从家里偷出来的零嘴洋洋得意。
小鬼子被赶走,爷爷也长成了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奶奶也出落成十四五岁的小美女。
俩人打小就在一起玩,有些感情自然不是能阻止的,我爷爷对我奶奶挺喜欢,奈何奶奶那会儿咋说也是大小姐,人家肯定不会同意嫁给他这个穷小子,还是长工家的孩子。
但爷爷这人从来都是想要啥就一定要得到的性子,大人不同意那把奶奶搞定不就行了?有天睡不着就想去找奶奶说话,走正门肯定不行,那就索性跳墙头好了,说干就干直接就翻墙进了院。
还没刚落地就感觉腿上一疼,竟然是被太姥爷养的大黄狗给咬住了腿,然后动静也惊动了太姥爷,爷爷一紧张伸手就摁住了那条大黄狗,直接弄死带着又跳墙跑了出去。
当天晚上爷爷叫来小伙伴就把大黄狗给炖了,只剩下一张狗皮扔在了家里。
第二天奶奶咋都找不到大黄狗,急的直掉眼泪,来找爷爷帮着一起找大黄狗,正好看到那张狗皮,气得差点跟爷爷拼命,追的爷爷上蹿下跳直说好话。
因为那件事奶奶俩月都没理他,还是爷爷又找人讨了个小狗送给奶奶才算完。
48年爆发大战,动员青壮前线运粮,爷爷带着一帮兄弟,包括我老舅爷一起去了。
推着独轮车冒着炮火硝烟往战场送粮食、送医疗用品,为此爷爷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还被炮弹给炸死了,但他们没有害怕,依旧跟着大部队送粮,这时候爷爷还闹出个不小的事情。
那次一个营打阻击,敌军是两个团的兵力,爷爷送上去给养却回不来,看着烽火硝烟和不断牺牲的战士干着急,最后那些阻击的士兵死伤太惨重,爷爷看不过去就冲上去找到指挥员说我们加入,让人家教他怎么打枪,我爷爷身体壮,就相中了重机枪那玩意儿,学会就抱着重机枪打,震得哆嗦了好几年才缓过来。
那场阻击最后顺利完成了任务,等到大部队援军赶来分割包围敌军的时候,我爷爷这个二愣子也跟着队伍冲,抱着打光子弹的步枪,装上刺刀就跟人玩命,把那些当兵的都给吓了一跳,拦都拦不住他,我爷爷毕竟没当过兵,冲着冲着就跑偏了,回头找部队也不知道该去哪找。
索性接着往前冲,谁知道这一冲竟然立了功,遇到一群溃兵,爷爷拿出一颗手榴弹就让人家缴械投降,对方哪知道他根本就不会用手榴弹,被吓唬之下就都让他给俘虏了。
带着俘虏找到部队,人家一看,好家伙,竟然敌军的团级指挥官都在里面。
那次爷爷可是得意坏了,这事也让他吹嘘了一辈子,到这会儿都有人提起。
部队想把爷爷招进去,当时我太爷身体不好,爷爷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回绝了,老的时候爷爷还有些懊丧,说当时要不是你太爷不好,爷爷就跟部队一起走了,说不定混个大官当当,如今这一辈子都得跟地球打交道,浪费了一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啊。
但爷爷也不是真的后悔,因为他的好事来了,太姥爷是个精明人,对时局的把握相当有一套,见到情况不对就亲自找到太爷,说咱俩也算是一辈子的老兄弟了,你家老大跟俺家姑娘又是打小一起长大,我打算把姑娘嫁给你家老大,太爷还没说话,爷爷就乐疯了,赶紧承诺一定对我奶奶好,然后就把我奶奶给娶进了门。
我奶奶进门那天说爷爷,你没看出来我爹在给我们找后路吗?我爷爷说看出来了,那又咋样?我能娶到你就行了,至于其他事情跟咱没关系,等了好几年的好肉我得先吃到嘴里再说。
奶奶第二天连床都下不来,这是爷爷年岁大了说的, 当时我都娶媳妇了,媳妇听得直摇头,说咱家这老爷子是啥话都敢说,但更敢做的事情还在后面,他老了老了办的稀罕事还真不少。
终于新社会到来了,太姥爷家的房子被收了,好在地提前就分了出去,也没受到太大的冲击,大家伙也都知道太姥爷人不错,也不好意思对他落井下石。
我爷爷却因为战场立过功、根正苗红,当了土改的农会主席。
没事就去找我老舅爷显摆一下,咋样小地主,这会儿抖不起威风了吧?
不过那些年太姥爷一家子还真是得他帮助不少,爷爷是个讲道理、有义气的,照顾下老丈人谁也说不了什么,再说他那一帮子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也都挺着他,让他说话也能顶上用。
五十年代,太爷爷先去世、太奶奶也走了,然后是太姥姥和太姥爷,太姥爷死前拉着我爷爷的手说,家里以后就指望你了,能帮把手的时候就帮把手,就看在我快死的份上。
爷爷答应了,发丧出殡都是我爷爷帮着一手办的,老舅爷娶媳妇也是我爷爷操持的,我奶奶的亲妹妹当时才十几岁,我爷爷也是照顾有加,这位姨奶奶后来成了我后奶奶。
说起来我奶奶不算是太有福气的,给我爷爷生了三个儿子,但六十年代中期就得了急病走了,当时我三叔还不到两岁,爷爷那是第一次哭,哭得几次晕过去,说奶奶不讲义气,留他和一堆孩子在世上咋活?听到这段的时候我都没忍住掉了眼泪。
那时候我姨奶奶也就二十多岁了,爷爷给她找婆家也不嫁,天天到爷爷家帮着带孩子。
爷爷也没想太多,就觉得奶奶和姨奶奶姊妹情深,姐姐死了帮着带下孩子也正常。
那会儿爷爷是生产队的大队长,天天忙不完的事情,也顾不上家里几个半大孩子。
可等到回过味来才拍了大腿,这咋把姨奶奶给耽误了?姨奶奶却没觉得有啥,说你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不如就娶了俺呗?爷爷当时都傻了,苦笑着说妹子咱别开玩笑,我都四十的人了,娶你个黄花闺女那不是让你被人笑话嘛!姨奶奶就笑,笑完说了一句你还在乎这个?姐夫!
姨奶奶就成了我爹他们的后娘,村里人都羡慕坏了, 说我爷爷有本事,没谁有这种福气。
后来姨奶奶给爷爷生了一儿一女,我爹从哥仨变成了哥四个,我也多了个小姑姑,爷爷那会儿天天扛着锄头都咧着嘴,说咱这福气你们谁能比得上?家里一窝小崽子还有个俊媳妇。
七十年代末,爷爷又搞了一件大事,把公社那干不下去的农机厂给买了,变成了村办集体产业,跑省城买了人家淘汰的二手机床做加工,勒紧裤腰带带着全村人干,终于把厂子给搞了起来,专门生产标准件,还做一些机械修理的活儿,带着人天天跑城市工厂,收人家的旧机器。
后来挣到钱又投资集体的面粉厂、鱼塘,干的是热火朝天,到八十年代中后期在周边村子中第一个自主出资修了柏油路,跟国道连接上,全村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电,成了十里八村的大能人。
九十年代末又成立了村办机械厂、冶炼厂,早早的就让全村奔了小康,不过那时候爷爷也老了,把摊子扔给了我爹他们这代人,自个儿回家过自个儿的逍遥日子去了。
零零年代末我结婚,随后儿子出生,我爷爷实现了四代同堂那叫一个高兴。
光我家小崽子那满月宴就摆了大几十桌,乡里乡亲随便过来吃,可见他有多在乎这重孙子。
只是随后问题也出来了,我那儿子被他惯的不像个样子,弄得我们两口子也是无可奈何。
打吧只能偷着打,被他看到我打孩子那一准撵着我鞋底子摔,我爹说话都不好使,那直接是鞋底子往脸上招呼,我还稍微好点,最多也就是被他摔几下屁股。
关键是老爷子办的事吧,也让人挺无语,待见重孙子就待见呗,无论啥事都带着让人头疼。
记得有次我下班回到家,儿子正骑着他的玩具木马玩,媳妇在那哭笑不得,我就问咋了?媳妇说你听听你儿子嘴里说啥呢?我凑过去一听差点没晕过去,儿子嘴里嘟囔着驾驾驾,然后变个声音又喊姐夫、姐夫,当时我就头疼啊,这老头子咋啥事都能干得出来?都多大岁数还胡来!
媳妇也是哭笑不得,说要不咱把孩子接回来自己带吧,我说老爷子也得愿意才行,我只能去找我爹说,我爹听完也是一脸的无奈,说忍忍吧,不然还能咋地?去说指定挨顿揍!
逢年过节一大家子,是爷爷最开心的时候,每次的开场白都是那一句,咱这辈子没白活,四世同堂谁家能比得上?就算皇帝老子也没咱这福气!
一五年,爷爷走了,花圈从门口摆到村口,全村能动的都参加了葬礼。
两年后,才七十多岁的姨奶奶也走了,跟爷爷和奶奶合葬在一起。
我老舅爷倒是挺扎实,到现在还结实的很,每次上坟都跟着去,特意带着重孙子,倒一杯酒就笑话我爷爷,说你不是能耐吗?你活不过咱!你有重孙子咱也有!咱这辈子比你有福!
一堆人只能站在那哭笑不得,人越老越像小孩,老舅爷这岁数有时候比小孩都小孩。
但谁还没法说啥,老舅爷确实能活,都九十多了谁能比得上?这点爷爷还真不行!
俩人也算是打了一辈子交道,年轻时候跟着爷爷跑,到老了也就想着压爷爷一头。
这就是我爷爷的故事,也是我们这个家族几十年的故事,还真想我爷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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