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争前期,美韩军在占领半岛北部后,为了维持后方交通秩序和残害当地百姓,曾招募了不少本地异见人士组成治安队。美韩军被中朝联军赶回三八线以南后,这些治安队员们也只能跟着逃走,之后又不得不为韩军继续卖命,只有少数人能混出名堂,笔者这回要介绍的韩军上校李范英,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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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战中的李范英

李范英(이범영),1934年2月出生于朝鲜平安南道中和郡东谷里,父亲名唤李承禄,母亲名唤尹福潭,家里一共有七个孩子,李范英是其中的长子。1950年夏,正在读高二的李范英在家中百无聊赖地过暑假时,突然收到学校要全体高三学生去报到的信件。这时邻居告诉李范英,说人民军正在尽一切手段征兵,如果他去学校的话一定会被抓去当兵的,所以李范英最终没去学校,后来听说,去报到的同学们果然都以集体宣誓的方式入伍了。

1950年10月12日,美韩军占领平壤的前六天,内政部官员突然闯入李范英家中,以“他的日记中存在令人不安的内容”为借口将他逮捕,在被关押了三天后,李范英被转移到平安南道龙岗市人民军动员部,不过在途中因为管理混乱,使他得以找机会逃脱并返回家中。10月18 日,平壤市落入美韩军之手,类似于我国解放战争中还乡团性质的治安队也很快建立起来,李范英的父亲李承禄因为以前吃过牢饭,而被韩军“请”来担任乡长、治安队队长。

12月,中朝联军发起第二次战役,很快打到平壤附近,当地美韩军被迫紧急撤退,李承禄听说在占领期间担任伪职的人一旦被抓住,都会遭到清算,只好跟着美韩军一起南逃,同行的还有李范英,他当时也在父亲指挥的治安队里当队员。由于撤退时极为匆忙,李范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们都没来得及跟着走,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同亲爱的妈妈告别,此后的后半生,他再也没有见过这些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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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军第1师团长白善烨在攻占平壤行动中

跟随着南逃的人群走到黄海道松林市时,当地治安队挡住人群,说:“联合国军的没有任何撤退的迹象,你们为什么要逃跑呢?”难民们只好先在当地暂住下,李范英也只好先和父亲分开,暂住在当地的表哥李德英家中。然而第二天,12月5日,突然传来美韩军正式要撤退的消息,整个松林市都震动了,所有人都不顾一切地开始逃跑。李范英只好先跟着表哥一家走,走到沙里院时,韩军第1师团的宪兵拦住难民,厉声喝道:“所有年轻人都必须当兵!”

就这样,李范英与表哥的儿子李德道被韩军抓了壮丁,虽然不得不与家人再次分开,但李范英却觉得安心了许多,因为他再也不用担心任何事情。被抓壮丁的年轻人和学生聚集在一所学校里,经过一名韩军军官和一名中士排查,一些个头特别矮或者看起来很虚弱的人被下令离开。排查结束后,中士发话道:“从现在开始,站在每排最右边的就是分队长!”李范英因为恰好站在一排的最右边,所以就这样成为了韩军第1师团15联队17中队2小队1分队队长。

被抓的壮丁们随后穿过难民队伍,撤退到一个叫恩波的小镇,每个人都发了一套军装,包括一套士兵军服和一件冬季棉袄。晚上,中队里负责人事的金上士将全中队官兵召集到住宿的街道上,点完名后,带领大家唱起了“追寻先辈足迹,誓死保家卫国”这样的歌词,就算是对他们的入伍教育了 。第二天,小队长张中士带领三名分队长,对壮丁们进行了简单的军事训练,训练的结果很让张中士满意,因为这些年轻人在学校里就接受过人民军组织的军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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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韩军撤退途中炸毁的铁路桥

然而才训练了一天,撤退的命令又突然传来,大家慌忙登上卡车,连夜穿过38度线撤退到京畿道坡州市。到达坡州后,部队进行了再次改组,第17中队解散,改编为第1师团15联队补充大队2中队,李范英也被降级为一名步枪兵。直到这时,这群壮丁才每人领到一支美制M1步枪。完成基本训练后,李范英所在的中队很快投入到第三次战役中的一次夜战中,由于中队长外出侦查地形未归,一名没有战斗经验的小队长临时代理了中队长职务。

大家在黑暗中休息了大约十分钟,突然有人大喊:“我们被包围了!”正在休息的韩军官兵们立即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沿着马路向南乱跑,各小队长、分队长已经不能控制手下官兵。跑着跑着,所有人忽然都停下了脚步,原来大家突然发现志愿军一个营正在与李范英所在的中队平行前进,不过由于志愿军连续作战的缘故,很多指战员都在边走边打瞌睡,居然把这支韩军溃兵当成了自己人。也正因为如此,李范英等最终得以成功逃走。

转移到汉城永登浦地区后,李范英所在的中队又参加了第三次战役中的汉江阻击战,最后奉上级命令撤退至京畿道安城郡。1951年1月,李范英所在的中队被调入才成立没几个月的韩军第11师团9联队,并参加了智异山扫荡作战。3月,第11师团被调往东部战线,驻扎在江原道一个叫天津里的小村庄。直到这时,李范英才拿到了自己的军号“0720105”,成为了一名真正被登记在册的韩军二等兵,半个月后,他又被晋升为一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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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范英(红圈者)与第11师团的战友们

第11师团一直推进到江原道高城郡,并顺利攻占了高城郡北部的一块高地,大家都想着尽快北上,打回老家,但想不到却在月飞山战斗中吃了败仗。由于李范英和战友们只有一个小队被部署在这座小山上,在人民军一个大队的袭击下,只能匆忙撤退下来,失去了月飞山这个可以监视高城市中心、南江以及南江沿岸道路的军事战略要地,为此人民军那边还专门创作了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月飞山》,来宣传这次战斗的胜利。

1952年2月,李范英抓住大队部招收基层官兵参加干部培训的机会,成功考入在大邱的陆军军官学校,经过长达24周的培训,于1952年9月13日成功毕业,并被授予陆军少尉军衔。在同期毕业的162名陆军少尉中,李范英成绩排名第10,这对于才18岁的他来说可是非常不容易的。在前往第11师团司令部报到前,李范英难得地获得了一个星期的假期,在大邱火车站,他偶遇以前的中学同学李东善下士,并在其帮助下找到了已经失散近两年的父亲。

原来,李承禄在1950年12月4日与儿子失散后,一直不停地坚持寻找,1952年9月15日,父子俩终于在仁川相见,双方之间的喜悦无法用任何言语来表达。临走时,父亲给李范英买了一双新靴子,还给他买了一个军用皮包。回到第11师团后,李范英被任命为驻前线高城地区的某中队小队长,随后该部又转移到战线中部的金城地区,并赶上了7月13日志愿军在金城发起的大规模进攻,由于炮兵装备与补给物资全部丢失,该部被迫撤退至后方的二线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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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联队长金永夏给李范英颁发的表彰证书

1953年7月20日,前线交战逐渐沉寂下来,李范英带着他的小队撤下阵地,由于部队伤亡太大,只能大量补充连训练期也没满的新兵,一想着要带着这群新兵蛋子打艰苦的阵地战,李范英叫苦不迭,但也只能抓紧时间训练他们。好在7天后,7月27日,终于传来朝鲜战争结束的消息,当晚十点,双方都停止了敌对活动。可李范英这时却迷茫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回家,才能再见到母亲和弟弟、妹妹们。

1953年8月26日,停战一个月后,李范英荣获金星花郎军功奖章的奖励,以表彰他在金城战役633高地、552高地战斗中作出的贡献。然而,还没等李范英过于高兴,他又收到一封让他泪目的电报:他的父亲早在十天前就在仁川因出车祸而去世!从此,李范英在韩国彻底了孤家寡人,直到数年后他与妻子李凤月相识并成婚,并生下儿子李泰一后,才结束了这种孤苦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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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军大学校长金益权向李范英颁发毕业证书

1964年9月,韩军从各部队选拔中校以下军官61人进入陆军大学学习,善于学习的李范英再次抓住了这次升迁的机会,与他同批入学的还有未来的韩国总统全斗焕,国防部长李基白、李相勋等人,他们当时的入学成绩都不如李范英。经过几个月的学习,李范英最终以排名第一的成绩顺利毕业,并从总统朴正熙手里接过了刻有“总统奖”字样的金表。此后他先后被调到韩国陆军学院担任军事教官,后来又调到陆军总部任人事干事。

但李范英并不想做一名人事官员,因为做人事往往会得罪很多人,正巧此时韩军正应美国邀请出兵远征南越,由于赴海外作战能拿到双倍工资,他便马上报名参加远征军,担任十字星部队第一支援大队副队长,这是1968年的事情。十字星部队干的主要是后勤保障的杂活,到次年2月,李范英改任猛虎部队第26团2营营长,终于走上一线指挥岗位,该大队部署在南越归仁省以南地区,负责保卫美军第184机械化营的大型弹药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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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范英(左二)与第26团团长罗东元(左一)

在南越服役期间,李范英曾两次遇到生命危险。一次是在一次机降作战中,侦察兵在距离直升机着陆点仅20米的地方发现越共预先埋设的杀伤地雷,原定就地建立指挥所的营部被迫紧急撤离;还有一次,是在搭乘一架美军UH-4型直升机时,因故障迫降在距离越共根据地不远的丛林中,幸好经过维修,半小时后直升机得以再次升空并撤走。除了打击越共外,李范英所在的大队还会定期给亲南越的村庄提供医疗和安全保障相关的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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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军纪念行动期间,李范英向师团长讲解部署

1969年10月2日至19日,猛虎部队所辖的3个团9个营全部出动,对在南越平定省活动的北越第18团发起代号为“建军纪念行动”的大型围剿作战,第26团2营在此战中一鸣惊人,共计打死越共92人,俘虏11人,缴获各种武器115件,发现了储存有大量大米的大型地下仓库,而其他各营均无所收获。事后,李范英收到了韩军驻越部队总司令和南越总理的接见和嘉奖,并被授予忠武军功勋章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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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师团长尹必勇向李范英颁发证书

1970年3月,在远征南越长达15个月后,李范英终于完成任务安全回国,见到了日夜思念的妻子、儿子和女儿。之后,他历任陆军总部作战参谋、第1军团司令部新闻办公室计划部部长、第3军团情报参谋、第2师17团团长。然而在担任团长才没多久,第17团在一次野外训练中出现安全事故,两名士兵在渡河时被河水冲走,尸体六个月后才被找到,之后又有一名刚下连队的二等兵上吊自尽,李范英也因此受到牵连,才当团长两年就被罢免。

所以,到1977年,李范英依然只是个上校,在极为讲究论资排辈的韩国军队里,像他这样等着升准将的上校还有很多,眼看短期内无法升为准将,自己又在汉城背了高达830万韩元的房贷,李范英最终决定申请从军队提前退役,第九军团人事参谋尹诚敏接到申请,生气地说道:“我把你提携到这里,是因为我已经考虑到了一切……你这是什么意思?退役?永远不可能!”虽说如此,经过李范英的几次私下请求,尹参谋最终还是批准了这一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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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李范英(背对镜头者)参观板门店

1977年4月30日,李范英离开了已服役27年的军队,并于五年后携全家移民美国,靠做缝纫厂的清洁工和缝纫工来供孩子读书。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经过李范英夫妇在美国的艰苦打拼,他的儿子李泰一后来成为美国德克萨斯州立大学的数学教授,女儿也在从巴黎ESMOD时装学院毕业后,返回汉城成为一名时装设计师。2004年,李范英与当年的军校同学们一起参观了板门店遗址,虽然申请了离散家属见面,但因为其敏感的身份,一直没能得到对面的批准,见不到魂牵梦绕的母亲,这也使得他在余生始终感到悲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