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土地的不了情(散文)作者:南丰后人
即将到来的冬至日,是我国传统祭祖扫墓的日子。我多年来走在前往老家农村公墓的山坡路上,这山里安葬了我父母亲的骨灰。
依稀记得,小时候父亲曾经带我走过这段山坡路,那是为父亲的前辈来扫墓。山坡上有生产队的油茶林,我跟着父亲来采摘过油茶果;山坳里有生产队的水稻田,我和父老乡亲也来此收种过水稻。父亲的一生都在这片土地上劳作,如今,这片土地上收留了他的亡灵,也寄托了我的哀思。每当走在这段路上,我就会在心中默念:父亲安息吧,这里是生你养你的土地。
父亲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听母亲说,自从农村合作化集体化开始,父亲就多年负责生产队的管田水。可以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洒下过父亲的汗水。
生产队劳动之余,父亲还要操劳着自家门前屋后的自留地。家门口除了一大块晒坪,就是父亲整理的自留地。记忆中,为了防止家禽捣乱,自留地的周围经常要去扎篱笆。后来,父亲采用了木槿树扦插做篱笆。自留地里种有大蒜、辣椒、韭菜、葱等蔬菜香料,有事没事,父亲总是在自留地里走动。周围的木槿篱笆一年四季常青,夏秋时节,玫瑰色的木槿花成了家门口的一道风景。
老家的屋后也有父亲开垦的自留地,黄色的土地经过多年的耕种已经成了肥壮的黑褐色。土地上种的最多的是番薯,用以解决家里粮食不足之需。后来,番薯地边引种了毛竹。没想到,毛竹的生命力特别顽强,一年又一年的扩张把番薯地侵占得所剩无几,形成了一大片毛竹基地。每当春雷第一声响起,就见父亲天天在基地里转悠。他要观察竹林里地上有没有裂缝,一旦有竹笋要破土出生的样子,他就小心翼翼地拿荆棘枝丫遮盖,也当做个记号,生怕被人踩到和家禽糟蹋。竹笋可以为春天的餐桌上带来美味,成林的毛竹更是为家里的农用具立下过一次次功劳。
后来,大田开始分到了一家一户,我家里也有四五亩责任田,父亲长年就在这四五亩田里打转转。一年四季,他把责任田安排得井井有条,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春天,红花草田翻耕后种下早稻;夏天早稻收割后继续种晚稻;晚稻收成后,又要冬种油菜和小麦。每年的田塍上都要添一层新泥,然后抹得平展又晶亮。春夏的田塍上长出了杂草灌木,也要一一斫干净。父亲对待土地和农田,就像女人们绣花穿针那样细心。
我中学毕业后,有三四年时间配合着父亲种责任田、种自留地。农闲时间,我还到离家四五里远的山脚下开垦过自留地。那年经过一段时间的晨昏战斗,我终于在山脚下开挖平整出数十平方的自留地。我向父亲提出,这块地里用于插番薯或种大豆。父亲来到现场一看,就说,土地是讲因果报应的,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像这块刚刚开垦的新地没有肥力,种什么都没有好收成。他手把手地教我先用石块把自留地周围筑成堡坎,以防水土流失。然后撒下一片芝麻种,也不希望当年有什么收成。他说,长成的芝麻枝叶要砍倒发酵用来做地肥,因为芝麻的根系发达,既可改良土壤质地,又能改善土地的透气性和保水性。
后来,我外出参加工作,家里就是父母亲两老生活。随着父亲年过古稀之后,我多次劝他,分到自家的大田可以承包出去,自己在自留地上种些蔬菜就可以了。但父亲一再摇摇头说:作为一个农民,不种田就像丢了魂似的,反正自己也要吃粮食。他说现在身体还吃得消,收种的大忙时节,还可以请亲友来帮忙。劝过多次之后,我也无话可说了。我心里想着,生命在于运动,父亲是把劳动当作锻炼身体。是啊,谁又能对一位热爱土地的老农叫他放弃劳动呢?
老父亲八十岁的前一年,我从老邻居打来的电话中得知,他在一个昏暗的傍晚,扛农具回家时跌倒了,跌倒在高高的田坎下。等我赶回家时,他已躺在了床上。我立马叫来了村上的“赤脚医生”,为他把脉打针开药。却不料,父亲从此就再也没有站起来。一年之后,他自己也葬在了与他朝夕相伴依依不舍的土地中。
如今,我搬家到了县城,亲历在家乡土地上的劳作——已过二十多年了。但每每想起父亲,想起家乡的土地,心中便涌起一股暖流。我深知,今后无论在何方,我都不会割舍与家乡这片土地的情感纽带。
行走在幽静的家乡土地上,我耳边隐约传来老父亲的声音:你要记住,土地永远是劳动人民的命根子。回望山凹中的一层层梯田,我仿佛看到老父亲扛着一把宽口锄头,一步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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