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胜天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核心世界观之一,从深层次影响了中国人的行为和思想。
尤其是在近些年,人定胜天的思维亦成为中国青年人民族主义情绪的来源之一。比如说流传着的一个段子:中国神话都是精卫填海、愚公移山,而西方神话则是诺亚方舟之类。
二者区别在于,中国人从不依靠神仙,而是靠自己改变世界。但在西方人眼中,人类的力量是有限的,人在关键时刻总是需要神助才能渡过难关。
从表面上看起来,这种褒贬似乎没错——毕竟人要能靠自己才算得了真本事,总是靠神来助力,就显得很软弱了。
民族主义情绪又是怎么来的?很多人会因此而产生联想,比如说把人定胜天的神话,与中国存续了五千年的文明(究竟是否达到五千年尚存在争议)联系到一起,认为正是这种自力更生、独立自主的意识,才让中国人持续保存了自己的文明,而没有断掉。
看起来似乎也没错。最后很多人甚至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了:中国人就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民族。
然而,这依然只是一种坐井观天的狭隘认知罢了。
人定胜天是一种美德,这完全是一种自己文化圈内的循环论证,同时也是中国人很多的偏颇认知来源,即从自己固有的价值观推导出自己的价值观是好的,然后再去贬低另一种价值观。
在中国的文化中,“人类要靠自己”的确是一个核心命题,但是在西方文化中,能得到神的眷顾,前提也是这个人要先有本事,并非每个人都能随便得到神的眷顾——比如克服万难战胜了巨人歌利亚的大卫。
从这一点上来说,很多人本来就对西方文化是充满了误解的。
另外,受到神的眷顾和帮助也并非羞耻的事情,中国人对此感觉羞耻,是因为中国人本身就对“神”这种存在充满了不屑,在他们眼中,神只不过是故弄玄虚的人罢了。所以,他们对神的眷顾这件事情,也是充满了不屑的。
但是在西方人眼中,神是一种绝对性的存在,人受到神的眷顾,其实重点也不在于人渴望神对人类事务的代劳,而是一种对自我价值的肯定。最终,事情也得依靠人自己去办。
但是,在这种认知逻辑下,人完成了一种主体性的确认。也就是说,人的个人价值既然得到了神的肯定,那么人的自我价值就是有意义的,人人都平等,每个人也都是需要受到他人尊重的——这就是西方为何诞生了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的思想源泉。
反观人定胜天的思维,它的优点其实只是一种循环论证:我们相信人应当无所不能、自己靠自己,所以人定胜天就是绝对的正确和优点。
但是在不相信人定胜天的文化体系下,只会觉得这个观念很可怕——人定胜天,也就意味着人没有任何敬畏之心,可以为所欲为。
所以,西方的思维并不是人要时刻跪在神的面前,反而是人要在神的面前认可自我价值、保持行为界限、有所为也有所不为,这就是一种敬畏之心。
尤其是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这种思维对于个人道德也有着极强的约束作用。
人定胜天的思维却带来一种情况,那就是做事情毫无界限感,它很容易演变成社会达尔文主义,即“只要我能力或者权力比别人强,我就可以为所欲为。”
水浒传里面的故事就是个例子。没有人比那些好汉更相信人定胜天了,尽管他们也要打个“替天行道”的旗号,但他们并没有真正敬畏的什么天存在——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天。
所以“好汉”们经常肆意杀人,比如李逵就曾多次挥着斧子无差别砍杀老百姓,并且不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在“逼上梁山”的名义下,他们行了许多恶事。
最重要的一个影响在于,人定胜天的思想促成了中国历史上无数次惨烈的王朝更迭。
因为,人定胜天就意味着“天子”毫无值得敬畏之处,人们之所以畏惧天子、皇帝,是因为权力的恐惧,但只要一有机会,人人都想要自己当天子。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不仅是贯穿中国历史的一种价值观,同时也是众多巨大人道灾难的来源。
中国是全世界国家当中,因为自身的王朝更迭而死亡人数最多的。每一次改朝换代,死亡人数占到人口的一半以上都是常态。尽管这给了极个别普通人当皇帝的机会,看似平等,但这种平等却每次都得依靠血流漂杵来实现。
除了这样的宏观历史,在微观方面,人定胜天的思维也导致了中国很多人在行为方面的缺点。
比如中国人普遍缺少对他人的尊重意识,不尊重他人空间,缺乏应有的界限感。人定胜天对于塑造这种行为模式,是一种潜意识——既然我连天都不怕,那我更不需要敬畏身边的普通人。
另外就是极度的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的价值观。现在那些“科技与狠活”的有毒食品大行其道,就是因为人们没有敬畏之心。只要没有人监督,就可以为所欲为,以赚钱为目标而无所不用其极。
“互害社会”现象就是这么来的。他们只要自己不去吃那些毒食品,给别人吃都是无所谓的。因为人定胜天就约等于人定胜他人,从而衍生出了极度自私自利、弱肉强食的价值观,还能指望这些人有什么自我约束和敬畏之心呢?
海外华人经常给当地人留下一种善于钻营、奸猾狡诈的印象,也通常都是因为毫无敬畏之心,从而不遵守规则、破坏规则。
在破坏环境方面也是一样。秉持着人定胜天的思维,总是会用一些违背自然规律的行为,去试图改造自然,结果最后贻笑大方。当年的全民灭麻雀这种荒诞运动,就是人定胜天思维的典型运用。
在历次的政治运动中,人定胜天思维都多多少少有着被滥用的影子,造成了很多危害与灾难。
那么究竟为什么,很多中国人无法意识到人定胜天思维是有危害的呢?
因为只有跳出中华文化圈,才能真正理解中国文化的许多弊病,但这种跳出是很难的,因为中国的文化思维天然具有一种自圆其说的能力,以及强烈的排他性。
人都是天然具有兽性的,所以才需要用“神性”进行约束,这也是现代文明的真正来源。
然而,当“敬畏”一词在文化核心中被剔除之后,人定胜天所带来的,就只有“人定胜他人”的丛林法则,社会也很难真正走向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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