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学者、环保活动家大卫·铃木(David Suzuki)在接受中美聚焦主持人周建成采访时表示,植物和动物满足着人类最基本的需求,经济与大自然是密不可分的,人类需要建立一种与大自然和谐共生的经济,但目前还没有做到。以下是采访全文。
周建成:20世纪50年代,世界主要分为东西两个阵营。世界被一道铁幕分割,一边是美国,另一边是苏联。如今,苏联已不复存在,竞争似乎是在中美两国之间进行。您如何看待这两个国家?
大卫·铃木:不可否认,俄罗斯、中国和美国都是大国,而我们错过了多好的机会!作为环保主义者,我从科学角度非常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多样性是我们人类与生俱来的,多样性让我们能随着时间推移实现自我恢复。观察任何物种,即使是果蝇,你也会惊讶地发现,这种高度进化的动物拥有丰富的遗传多样性,我们称之为遗传多态性,这是物种健康的关键。物种具有丰富的多样性,当环境条件发生变化时,可以在遗传多样性中找到解决方案。如果对某个物种进行单一培养,它们就非常容易受新的寄生虫、疾病或温度变化的影响,因为它们缺乏多样性,缺乏恢复力。
物种多样性让生态系统更具恢复力,这是亚马逊地区永远不会发生大规模森林火灾的原因,因为它的物种极具多样性,即使发生火灾,也不会蔓延。看看北极或沙漠,你会发现那里的物种非常少,而且更容易受变化的影响。因此,遗传物种和生态系统多样性,是生命随时间推移逐渐恢复的关键。人类还有另一个层面的多样性,那就是文化,正是文化的多样性,我们能生活在北极、雨林和热带地区。人类文化多样性适应了不同的地区。
▲2024年9月6日,王毅外长应约会见美国总统国际气候政策高级顾问波德斯塔。
我们以前有两个大国,美国和俄罗斯,铁幕的存在导致它们各不相同。铁幕落下后我们来到俄罗斯,在俄罗斯开展了几个特别项目,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由于相互隔离,俄罗斯的科学事业有着不同的发展方式。我们发现,他们拥有我们没有的科学方法,而且这些方法对我们很有用。例如,我们现在开始使用病毒抗生素。每种细菌都有可以杀死自己的病毒寄生,俄罗斯人认为,对白喉或者天花,一定有病毒可以杀死它们,所以,他们开发了一整套方法,用病毒本身来对付细菌。现在,北美地区也开始使用这种方法。是分离导致了多样性,中国开放后,我们看到过类似的例子,比如针灸,它曾被美国当作迷信而不屑一顾。
文化多样性意味着巨大的机遇,然而,我们走在一起时没有重视这一点,最终反而成为竞争对手,并同质化。现在,我们陷入了经济战,比如对电动车征收关税,利用经济相互争斗,而经济本身理应是需要我们共同解决的问题之一。我们错过了展开合作、重视差异并相互学习的机会,先是俄罗斯和美国,现在是中国和美国。
周建成:讽刺的是,尽管新冠疫情折损了全球科学家的声誉,并播下恐惧和分裂的种子,当然也制造了中美政治分歧,但气候行动仍是两国为数不多的共同利益。两国都有特使在共同努力,构建解决方案,所以,这一领域仍然存在某些合作机会。与双方拒不合作的其他所有领域相比,这其实是不错的机会。您认为眼下应当如何抓住这个机会?
大卫·铃木:中国已经是经济竞争对手,在电动车领域处于领先地位。虽然不算是解决方案,但抛弃内燃机是必要的。埃隆·马斯克发起电动车革命后,中国也参与其中。但我们没有开展合作,而是陷入竞争,美国试图削弱中国在该领域的领导地位。
周建成:现在欧盟也对中国电动车征收关税。
大卫·铃木: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团结一致,我们仍然是经济竞争对手,而不是利用经济来相互帮助。我们应该利用经济来鼓励中国更快摆脱煤炭,但我们却用它开展竞争,阻止对方做正确的事情。
周建成:在您的一生中,您曾和许多国家进行过重要合作。比如,您访问过俄罗斯,1972年在尼克松总统之后不久访问过中国。您在美国学习、生活和工作过,并在加拿大建立了基金。在外人看来,中国似乎是一个矛盾体,一方面它在电动车和太阳能电池板等清洁技术方面处于领先地位,但它同时仍严重依赖煤炭。您如何看这个问题?这是一个矛盾,还是背后另有原因?
▲位于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德令哈市光伏(光热)产业园的光热电站。
大卫·铃木:中国庞大的人口推动了其生产力的发展。向太阳能电池板和其他清洁能源转型,是一项挑战,但我认为,只要人类保持这种全球化经济结构,它就会是更优的选项。每个参与其中的国家,都认为经济是一切重要事物的源泉,经济并不把大自然当作存在基础,但我们的生存和生计是依赖大自然的。
周建成:很多人都在谈论地球的生存,但我相信,而且您可能也相信,那不是在谈地球的生存,而是人类的存亡。
大卫·铃木:没错。我不喜欢“人种”这个词,人种在生物学上毫无意义,人类是物种,我强调的是我们的共同点。我们是一个物种,有着相同的基本需求,那就是干净的水、纯净的空气、肥沃的土壤、食物和阳光。我们所有的能量都来自太阳,直接或间接来自我们食用的植物或动物。这些是地球上每个人的基本需求,它们由生物网创造和净化。大气层通过植物产生氧气和碳去除形成;通过水文循环,植物和动物过滤水,然后地球使水净化。我们的食物来自生物体,我们体内的能量来自植物。所以,是植物和动物满足了我们最基本的需求。
如果认识到保护这些重要资源的共同责任,我们就可以建立一个与大自然和谐共生的经济,但我们还没有做到这一点,经济与大自然是脱节的。英国经济学家帕萨·达斯古普塔发表过一篇长达600页的论文,证明大自然在经济模型中并不重要,这很荒谬。即使经济完全依赖于人类的创造力、生产力,大自然也是一个外部因素,提供着授粉、土壤形成、去碳、氧气生产和水过滤等关键服务。经济体未能认识到这一点,就是我们面临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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