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声在我脑海里滋滋作响,片刻后才传来系统的回应。
“返程模式已启动,你还有最后十天时间,和这个世界彻底告别。”
系统离开后,我在黑夜中枯坐了一夜。
初阳升起,淡金色的光透过窗柩倾洒在室内。
我从火炉中挑了一块烧焦的金丝炭,在窗边石砖上划了一横。
等划十道横线,我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
接着,我遣退所有下人,一个人默默地收拾东西。
既然要走,那整个芙蓉苑里有关我的痕迹,都要彻彻底底地清理干净。
房间内触目所及,皆是我与慕容棠的回忆。
书桌前的木架第三层摆着的那叠厚厚的书,是我给慕容棠默写出来的现代知识。
一是为让这个时代的人过得更好些。
二是为助慕容棠获得圣上青睐、朝臣敬仰和百姓爱戴。
木架第二层的柜子里,放着的是我七年前戴过的发冠。
冠上玉珠玲珑,镶满的108颗南宝石是慕容棠亲自去昆仑山采集,再将它们一颗一颗亲手镶嵌。
她说,“我的阿辞值得世上最好的珠宝,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为你采撷!”
我伸手摩挲过那一颗颗南珠,冰凉的触感,透着沁骨的寒冷。
曾经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如今变成一柄匕首,一刀又一刀刮走我心底的暖意。
七年时间,她让我从满心欢喜到彻底失望。
收回思绪,我继续整理木架。
第一层除了一些常用的笔墨纸砚,还有一个木匣子。
我轻轻打开盖子,将里面折成蝴蝶结的红发带小心翼翼拿了出来。
这根发带是慕容棠生母淑妃遗留之物,从前她时刻宝贝带在身边。
七年前,我随她下江南不幸坠落冰湖。
不会游泳的我已经已经心存死志,是她拿着这根红发带缠着我们两人的手。
孟砚辞,如果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冰冷刺骨的湖水快要冻碎我的五脏六腑,那只拉着我往上游的手,却一刻也不曾松开。
后来,慕容棠将红发带送给了我,她说:“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护身符,也是月老给我们牵的红线。”
这些年,我一直视若珍宝地珍藏着,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一阵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我回头一看,慕容棠风尘仆仆地进了屋。
她的红色大氅上落满了白雪,像极了那个冰天雪地里拉着我逃亡的少女。
可当她走近时,我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熏香味道,是那个男人常用的月麟香。
我攥紧了手中的红发带,将那个蝴蝶结缓缓解散。
慕容棠解开大氅,转而看向我手中的一抹红。
“你喜欢这个?我改日再买几条给你,红红火火的倒是很衬你。”
我沉默一瞬,顿觉手中的红发带有千斤重。
这个女人既没发现住了七年的芙蓉苑少了东西,也没发现这根红发带是见证过我们生死之交的定情信物。
一颗心分成两瓣,终归是会忘记很多事。
如今的慕容棠一心都在迎凌煜泽回公主府的事情上,忘了也理所应当。
“不劳公主费心了。”
我盖上木匣子,语气里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话音刚落,慕容棠眉心一拧:“阿辞,你可还是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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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神色黯然,她像以前一样拉住我的手,信誓旦旦的开口:“等生下这个孩子,我会把孩子给你抚养,让孩子只管你一人叫父亲。”
她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让我养?
我静静看着她,语气带着荒唐的问询:“凌煜泽他也愿意?”
慕容棠紧紧抱着我,将头埋在我胸口:“我的孩子,只会有你一个父亲。”
我的心一寸一寸地发冷,连带着指尖都透凉。
一个深呼吸,我颤着手将她缓缓推开。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毕竟慕容棠的以后,不会再有我。
到时候她的孩子要管谁叫父亲,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这一夜,我睡得浑浑噩噩。
接连两日,慕容棠都没再来我的芙蓉苑。
转眼到了迎凌煜泽入府的良辰吉日,公主府一片喜色,宾客满座。
我坐在主厅内,看到一身红色婚服的凌煜泽,和同样穿着婚服的慕容棠一起走了进来。
“凌少爷,请给驸马敬。”一旁的丫鬟端着敬茶到了主座边。
凌煜泽抬眸看向我,却迟迟没有伸手端茶。
慕容棠蹙起了眉:“阿泽,你要是不舒服,就不必下跪了,反正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说着,她又转眸看向我,眼神带着商量和试探。
“阿辞,阿泽近来身体抱恙,等阿泽身体好些了,以后再给你补上敬茶和跪拜礼。”
“我知道你一向大度,不会介意这些小节的。”
闻言,我凝视着这个自己爱了七年的人,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若不是和她已经没有了以后,我又怎会大度到看着她和别的男人拜堂成亲……
眼见那满脸得意的凌煜泽被慕容棠牵着介绍给宾客认识,我默默起身从屏风后走了出去。
这个热闹喜庆的场面,与我无关。
雪花簌簌,我踩着积雪回了芙蓉苑。
和喜色一片的前院不同,芙蓉苑只有蚀骨的冷清。
如同我的心,仿佛被厚雪冰封。
我看着窗柩上那一道道黑横,再次拿起金丝炭多添了一横。
还剩下七天,便是我脱离这个世界的日子。
到时候,我和慕容棠桥归桥路归路,什么瓜葛都没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之前收拾出来的所有东西全都清理好,亲自丢进了后院荒废的枯井中。
连同和慕容棠过往的所有情谊,甚至是她。
从我心底统统丢了。
夜色浓稠,我正要入榻歇息,却看到慕容棠推门走了进来。
“房间怎么空了那么多?”
此时的她已经褪了喜服,换了一身如往常般来我院子里过夜的常服。
“清理了一些不要的旧物,全都扔了。”
我如实相告,慕容棠却是极为认可的点了点头。
“扔了是好事,省得占地方。”
她说完又走来握住我的手,用她柔软的手轻轻摩挲。
“但下次提前和我说一声,不然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气,要带着行李回家。”
我沉默一瞬,将手抽离了出来:“我一个孤儿,哪来的家?”
作为异世的攻略者,我在这个世界既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除了公主府,我哪里都去不了。
此话一出,慕容棠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愧欠的抱住了我。
“是我太着急,忘了这回事。再过几天就是我们相识十年的纪念日,阿辞想要什么礼物?”
纪念日,这个词语还是我曾经说给她听的。
我摇摇头,轻轻将她推开:“我什么都不想要,今夜是你洞房花烛日,别错过了良辰吉时。”
可慕容棠却抱着我不撒手:“迎他入府只是走个仪式,不过是为了我腹中孩子能名正言顺的生下来。”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到时候我带你去司天监看星星?还是让梨园的戏班子来府中唱戏?只要阿辞想要,我都给你找来。”
我看了她很久,忽然想起少年时,她也是这么承诺的。
她说无论阿辞想要什么,哪怕是拼了命也要给我拿到手。
回过神,我走到烛台前,挑了挑摇曳的火芯。
“既然你有心安排,那就去一趟白马寺吧。”我低声说道。
那里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在脱离世界前,一起重走一遍故地,也算是有始有终。
“为什么要去参破红尘的佛教之地?”慕容棠语气带着不解。
短短一句,却让我的心几乎被人刺穿,大概是太痛了,以至于我一瞬间不知道以什么表情面对她。
原来,她全忘了。
只有我一人还停留在原地,真真是可笑至极!
到嘴的话全数咽了回去,我涩声开口:“祈福罢了。”
“好,我让人准备马车,六日后一起去。”慕容棠应下,接着抬头想要亲吻我。
这时,门外倏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动静。
“公主公主,凌少爷不舒服……”
慕容棠神色一慌,立马松开了环住我的手。
“阿辞,我去看看就回来,她毕竟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
说完,她大步流星往屋外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