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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见过罗颖后,夏予珍拼命掩藏一段的记忆重现脑海。
案件依旧扑朔迷离,重要证人再次翻供:“是他让我这么说的。他死后,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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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 流
06
咖啡店里,照例点了两份焦糖布丁。
“学姐,我月底可能没办法陪你回学校参加聘用仪式了。”
施宁愣了一下,“是担心遇到熟人会尴尬吗?”
“有一点这个原因……”
“误会不说开就永远是误会,你现在已经不在医院工作了,不用有那么大心理压力。”
“可要不是误会呢?我被伤害是真的,我伤害了别人也是真的,再怎么解释也是继续互相伤害。”
“欸,什么伤害不伤害的,你并没有伤害到谁啊……”
“是有的。学姐就是因为看到我在博客上说会结婚生孩子的女人都是脑子被驴踢了,当初才慢慢跟我疏远了对吧……我现在不会用难听的话去伤害别人了,但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那些相差太多的观念,而且顾献国的事情就是从那次毕业典礼的报告厅开始的,我确实也不太想回学校……”
施宁有些震惊,垂眸思考了好久,才有些无措地开口:“予珍,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接地说这件事……”
“我知道我很拧巴,但我就是觉得很多地方都‘不对劲’。从前我以为学姐的建议都是正确的,是为我好的,但现在我觉得那些建议可能不适合我,就像我不可能选择和学姐走同样的人生道路。”
夏予珍说得很平静,施宁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她从中听到了一丝攻击的意味。
“你还是想不开,觉得结婚生子就是错,是吗。你选择不婚育究竟是因为你不想选择,还是因为你没有从中得到过任何好处、害怕以后也会一无所获,才装作不在意呢?母亲被形容为伟大是有原因的,她们不害怕风险,无私奉献,而你……”
施宁说着说着有些激动,夏予珍已经能想到施宁强行刹车的后半句:
而你,作为一个逃兵,不值得任何赞扬。
“……而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如果你能放松下来,会发现身边的机遇是很多的。就像如果当初你没有急着辞职,现在哲峰公司成立的神经中心和青年科研扶持项目,你都可以加入进来,在实验室工作不是也很好吗?哲峰一直在探索各领域的可能性,和医疗以外的其他行业也达成了深度合作,医生可以不仅仅是医生,还可以有很多别的身份……你应该正视自己的能力和可能性。”
夏予珍噎住了。施宁作为既得利益者现在只想着把自己也“拉入伙”,可是在她们读书的时候,如果有人说出“医生可以不仅仅是医生”这样的话,她一定会和自己一样嗤之以鼻。
在约见施宁之前,她甚至想过深入地和她谈谈从大学到现在经历的那些事情,但她现在也确定,施宁不仅会给出当初一样的说辞,甚至会更加糟糕。于是,她将话题拉去另一个方向。
“嗯,学姐,你说的这些我会好好消化的……其实我这次来找你,还有一件工作上的事想请你帮忙。”
施宁喝了一口咖啡,似乎也因为这个话题结束而松了一口气。“是公安查案的事吗?”
“嗯,但其实也算私人原因。”
“没事,你先说说看。”
“有一个关键证人,我们需要他给出更多证词,但这个人嘴很严,要想解开他的心结可能要先帮他解决一点问题……他女儿四岁,之前在附近县市误诊了儿童抽动症,最近确诊是癫痫,而且是脑部病变引起的,病情好像比较复杂凶险。他想去承源儿科新成立的儿童神经中心就诊,但一直挂不到号,所以想问问学姐,能不能帮他看看……”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你把我的微信推给家长就行了。我先看看能不能给他加号。”
“太感谢了,等案子办完我一定再请你吃饭。”
“真的没事儿,就算不是帮你,也算是协助人民公安做好事了。”
离开咖啡店后,夏予珍收到了专案组群里的通知,高森的部分社交账号已经破解,今天下午在承源市宝芳区分局进行分析例会。
一个焦糖布丁并不足以填饱肚子,夏予珍决定在开会前去一趟扬帆早点,看看罗颖在不在,也可以顺便绕到郑明山那里跟他说一声孩子看病的事。
扬帆早点门口,冷掉的油锅上架着篦子,上面放着三五根皱巴的油条,昏暗的店里坐着一个刷手机的大爷。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从后屋绕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吃什么,现在只有豆浆和油条了。”
“一杯豆浆吧……罗颖不在哈。”
“不在,她请了一个月假,你是她熟人?”老板把豆浆递给夏予珍,露出和善的笑容。
“嗯,我知道她孩子失踪了,她是为了找孩子请的假吗?”
“可不是吗,颖子真的太可怜了,那些警察看起来忙忙叨叨的,什么也找不着。要不是得吃饭,我真的想关了店跟她一起找。”
“您和她关系挺好的。”
“肯定啊,她大着肚子的时候就在我这里做工啦,我是看着她女儿长大的。她当时一个人怀着孕,又找不到工作,我就想到当初我男人刚走的时候,没人能帮你,只能自己挣命。”老板是个外向热情的人,不用夏予珍继续问她就无不感慨地讲了下去。“但只要孩子在身边健健康康的,再苦再累也能忍,孩子丢了,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她找高兴已经快找疯了,三番五次地把人家问烦了,好多人就背后捣谋她,说她当初活该上赶着生孩子,我听了心里不得劲……但跟那些男的根本说不通……那孩子是她一个人就能生的吗,光撒种不耕地……”
夏予珍一边喝豆浆一边点着头。“那吴鑫其实帮了罗颖不少吧?”
“你也认得吴鑫呀……他真是个好小伙,对罗颖没得说,对高兴更是了,比亲爹还亲。我经常跟罗颖说,你要是再等两年就好了,孩子他爸要是吴鑫就好了……”
“是吗,我怎么听说他之前挺花心的呢?”
“之前?之前不知道,但我觉着吧……”老板瞟了一眼后面刷手机的大爷,回过头来压低声音继续说,“现在的男人忒呲毛,好不容易出来那么一个板正点的,差不多就行了。姑娘,别太计较,男人都不能细看。”
夏予珍十分受教地点了点头。对她来说,吴鑫不是不能细看,而是细看了也看不清。
喝完那杯豆浆,她起身向红佳家走去。扬帆早点距离红佳家只有不到三百米,不一会儿她就走到了门口,却发现这里已经降下了卷帘门。钢铁卷帘门上用透明胶布粘着一张白纸,飘飘荡荡像是马上要被风吹掉了。
“闭店整休,有事请直接联系经纪人。”
下午三点左右,市局宝芳区分局会议室里,众人围坐在刘贺新的电脑附近。
“6月3日凌晨,高森的微信、QQ,全部注销了账号,正好是高森死亡后的几个小时内,极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拿到高森的手机后操作的。市局的同事已经在联系企业进行账号的云数据恢复,所以我们现在先从没有被注销的微博看起……”
刘贺新说着,在微博页面输入了高森的手机号和密码,一个名叫“小叮当”的账号主页出现了。夏予珍愣了一下。“我见过这个ID。”
“怎么回事?”
“我之前在一个叫萌乐社区的租房社区里搜索过高森,一个叫小叮当的人发过和高森有关的帖子,放了他的照片,说高森是自己的心动男嘉宾……”
“应该不会这么巧是同名吧……呃,他这是自己给自己打广告呢?”小田说着发出作呕的声音。
“下面那些带节奏的,提到吴鑫的,是不是也有可能是高森自导自演呢?”夏予珍说。
“有这个可能。”刘贺新点了点头,继续将微博向下滑动。
页面上接连出现了很多高森的照片,有的是高P自拍,有的是他拍视角,但无一例外都带着精心设计感,可以看出高森很注意自己在网络上的形象。浏览完高森近两年的微博后,除了他十分臭美和自恋,没有获得什么别的信息。
账号的关注人数和被关注人数都是五百多,基本持平。刘贺新点开了“互相关注”列表,在这个列表里,仅从网名和头像能判断出大部分都是年轻女性。
点开私信,出现了上百个对话框,每个对话框都有不少信息。
“我们要是把这些都看完,今晚就不用睡了。”小田嘟囔了一句。
“嗯,要有针对性才行,我们先从近期和高森有频繁联络的人查起。”
刘贺新说着,点击了按照时间排序。排在第一位的,是一个叫“如小如如如”的账号。
“郭小姐,咱们今天去看房吗?”
“今天我有一个面试。”
“有一套特别好的公寓,我专门给你留着呢,如果今天不看可能就要被别人签走了。”
“那怎么办啊……”
“我想办法帮你留一下吧,就是又要请同事吃饭了(捂脸笑)。”
“感谢,如果合适的话我也请你吃饭~”
“你可是我的vvvvip,怎么能让你请呢。”
“那你请我看电影好了。”
“好啊,完美约会日程。”
“谁说要和你约会了……”
两人一来一回,暧昧之意已溢于言表。因为有好几次前后语境没有对上的情况,可以看出他们并不只在微博私信聊天,应该还在微信或者其他地方也有聊天。聊天记录一直持续到了5月25日,这天高森发了一条信息:
“为什么不回我微信,你不要我了(哭)……”
对方并没有回复。
点开“如小如如如”的主页,她最后一条微博的发布时间还要更早,在5月12日。
“可能我真的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贵人了吧”,配图是一张offer截图,露出的信息是郭某某,公司是“哲峰医药”,行政专员岗位。
小田挠了挠头:“所以高森和这个如小如如如在谈恋爱?”
“不见得……”刘贺新说着,随机点开了高森与其他人的聊天对话框。
几乎所有人都是高森的vvvvip,也都和高森有约会日程。
“高森是个情场高手啊!怪不得放着现成的老婆孩子不要,原来是有个后花园要管。”小曹憋着笑说。
刘贺新瞪了他一眼:“说话像个流氓一样,你注意点……”
夏予珍的思绪则深入了别的地方:“可我们之前了解到的那个爱勾搭女孩的人,明明是吴鑫……”
气氛沉寂下来,夏予珍和刘贺新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意识到破局的关键或许就在此处:高森在网络上极其活跃,也很擅长经营自己的网上形象。郑明山也说过,当初他看不惯吴鑫,便是在网上制造舆论来“揭发”他。
“我想办法联系这个‘如小如如如’,小田小曹,你们想办法联系一下这上面其余三个月内和高森联系密切的人。”
通过微博身份认证信息和那张offer,他们很快定位到了“如小如如如”的真实身份:郭文如,顺源市宁家村人,24岁。但和郭文如联络的过程并不顺利,她先说自己已经从哲峰医药辞职,现在不在承源市,后来在配合调查的要求下,又说自己这两天准备搬家,很快就会离开承源市。
第二天晚上八点,刘贺新和夏予珍来到了她提供的出租房地点,一个叫福佳公寓的小区。小区环境脏乱,居民也有些鱼龙混杂。
在郭文如家门口,按响门铃后,来应门的竟然是个光着膀子的年轻男人。
“我们是公安局的,来找郭文如。”刘贺新一边拿出证件一边说道。
男人表情木然地侧了下身,对着走廊尽头的一扇次卧门指了指:“她住那间。”
这是一个群租房。狭长的走廊被六个木门划分开,房门上依次标着1至5的数字。
两人走到5号房间门口,再次敲了敲门。这次开门的是一个女孩。
“是郭文如吗,你好,我们是之前联系你的专案组警员。”刘贺新再次出示证件。
她是个黑黑瘦瘦的女孩,只打开了一条门缝,但已足够容纳她的整个身体,她抬头看了一会儿证件,紧张地点了点头:“进来吧。”
房间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和编织袋,柜门都大开着,除了一些生活垃圾已经没有暴露在外的个人物品。房间本就局促,一扇窗也没有,三个人夹在纸箱中站着显得格外压抑。
“这就是高森给你介绍的房子吗?”刘贺新问道。
“嗯……”
“住多久了,每个月房租多少钱?”
“住一个月了,房租两千。”
“我看你们网上关系挺好的,他让你花两千住这样的群租房?你知道自己被骗了吗?”刘贺新的语气有些说教意味。郭文如就像被父母发现早恋的初中生一样无措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的,所以没有继续跟他好了……”
夏予珍安慰道:“你别紧张,没有人责怪你。我看你微博上发的offer说遇到了‘贵人’,那是什么意思?”
“说的就是高森,他给我介绍了房子,又介绍了这个工作。”
“哲峰是医药产品公司,高森一个房地产中介怎么有里面的关系?”
“他说公司里有他之前的客户,后来变成朋友了,能帮我内推。”
“那既然已经进去了,为什么这么快就辞职?现在这样大公司的工作可不好找啊。”
“就是上了两天班觉得不太愉快……我个人原因。”
“如果高森还让你吃了什么亏,一定要说出来,不要不好意思,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解决问题。”
“没有,除了这个房租贵了点,没有吃什么亏……”
郭文如说着,已经不敢看两人,眼神在自己的纸箱之间乱飘,像是巴不得立刻就卷铺盖离开这里。夏予珍和刘贺新对视一眼,有些无可奈何。郭文如和郑明山一样遮遮掩掩。
就在这时,跟随着郭文如的视线,穿过两个箱子的缝隙,夏予珍的目光落在了衣柜底层的角落里。一个低头丧气的大耳朵狗毛绒玩具蜷缩在那里。
“那是什么?”
“哦,就一个娃娃。”
“你不带走吗?”
“不了,被……被猫抓坏了。”郭文如有些结巴,额前的碎发不知不觉已被汗水粘在了一起。
“你还养了猫?”
“是其他室友养的……”
大耳狗玩偶缩成一团,还是隐约可以看到它脖子上系着一根昂贵化妆品牌包装上的丝带,其头部的毛发上还别着一个女孩用的小卡子,应该是曾经被郭文如十分爱惜地装扮过的娃娃。夏予珍直接从箱子上面迈过去,挤到衣柜面前。
夏予珍带上手套,将大耳狗玩偶一把捞了出来,与此同时,郭文如似乎极隐蔽地倒抽了一口气。
玩偶确实像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但其背部缝线是被整齐地裁剪开的,绝对不是猫抓出来的。里面的棉花被翻出来一部分,而藏在里面的又被压实了,留出了中心的一个空位,应该是之前填充在里面的东西被取出来了。她又将玩具翻转,肚皮上赫然有一个刺绣:小叮当love小如。
“猫抓的比剪刀还整齐。”夏予珍说着,掏出手机给玩偶拍了张照片。
“这个是高森送我的520礼物,但我刚刚说了,我们已经断了……”郭文如怯怯地说。
“是在5月12号到5月25号之间分手的吗,原因是什么?”刘贺新问。
“因为……就是因为我发现这个房子他坑了我。签合同之前我相信他所以没来看房,一过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但已经晚了。”
“既然你来了就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当时没分手?”
“当时……没过两天就分了。”郭文如说着,脑门已渗出一层汗珠。
夏予珍无奈地叹了口气,“你520的时候还收他的玩偶礼物,怎么变成当时就分了?你再不配合的话,是有可能被当作杀害高森的嫌疑人的。”
听到这里,郭文如一下子腿都软了,扶住旁边的纸箱子才站稳。
沉默许久,她咬着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我说了实话,就能离开承源回家吧?”
“当然。”
郭文如看向那个玩偶,艰难地开口。
“我和高森是5月初认识的,那时候我刚来承源找工作,准备租房,在网上看到他的信息就联系了他。一来二去聊得挺好,他给我介绍了这个房子,还请我吃饭看电影,说想追我……我本来没打算找到工作之前谈对象的,但他说,他还能帮我介绍工作。
“12号的时候,我入职了哲峰公司,当时我真的特别感谢他,就算这个房子一般,但他说这里租满一年可以减免房租,所以我以为他或许也是为了我考虑,我真的觉得他就是我的贵人,遇到他之后一切顺风顺水的。520的时候,他送了我这个娃娃,我就摆在床头……
“但还没高兴两天,就有一个陌生女孩联系了我,她叫韩恬,是高森的前女友。她说让我把那个娃娃拆开就能看清高森的真面目。起先我觉得是不是恶作剧,或者是这个前女友想搞我们,但我没忍住好奇心,还是拆开了,在里面发现了针孔摄像头……”
郭文如的声音越来越小,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
夏予珍看着那个玩偶,只觉得又震惊又反胃,她努力控制情绪,严肃地对郭文如说:“你知道吗,如果他没有取得你的同意,还是用针孔摄像头这种设备拍摄的话,属于非法使用窃听窃照专用器材,是违反《刑法》的。”
“我当时以为只是他的泄欲方式……”
“那摄像头呢?”刘贺新继续问。
“我拿着摄像头去问高森,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是他的个人癖好,想多看看我。如果我不愿意他以后就不拍了,然后当着我的面把摄像头扔了……”
“你就是因为这个跟他分手的吗?”
郭文如摇了摇头:“我没有提,男人大多数都、都这样,我也能理解。”
刘贺新不满地反驳:“谁跟你说男人大多数都这样的?不要一概而论,也不要想着给变态开脱。”
夏予珍有些疑惑:“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你们分手,你搬离承源的最终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是……”郭文如的脸开始涨红,她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就是说不出来,最后她看向刘贺新,“我能不能只和女警官说?”
“好。”刘贺新很痛快。他按亮手机屏幕,冲着夏予珍指了一下录音按钮,便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夏予珍后,郭文如的表情像是轻松了不少。夏予珍心里很难过,犹豫了一瞬,才按下录音键。
“那天我拿着摄像头找完高森,就回去上班了。一场会议结束后,我们部门领导,付伟才,叫我留下来。他说让我以后不要穿红色的内衣裤,会透出来。我那天穿的是一条白裙子,但是我一直都会在衣服里面穿防走光的黑衬裙,他不可能看到我的内衣裤是红色的。那时我才知道,高森拍了我并不是只他自己看,也会发给别人……”
“所以高森在公司的熟人就是你们部门领导,叫付伟才?”
“嗯。”
“太无耻了!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没有报警吗?他不仅涉嫌非法使用窃听窃照专用器材,还传播淫秽物品。”
“我没有证据。同事们都知道付伟才爱开玩笑,他可以说他只是猜测,并不是真的知道我的内衣颜色,而且摄像头已经被高森扔了……是我太蠢了……”郭文如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离开了福佳公寓,夏予珍和刘贺新坐到车上,开始整理刚才的信息。
刘贺新若有所思:“高森利用郭文如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骗财骗色,他对其他女孩,应该也是同样的套路。那个韩恬应该也是受害者,我们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韩恬能这么快知道高森和郭文如在一起,她肯定也和高森有密切接触。不过,刚刚小田打来电话,说已经把三个月内在微博上和高森联络的人排查完了,足足有十九个年轻女孩,但并没有一个叫韩恬的……”
夏予珍陷入了沉思:“高森还会用微信和她们联系,有没有可能韩恬不是他在微博上认识的,两人直接加了微信?”
“有这个可能。云数据恢复还需要一些时间,我可以先回去查查韩恬的信息……对了,既然郭文如和那些女孩都是因为租房认识高森,那红佳家应该有她们的信息留存吧?咱们现在去红佳家应该就能查到韩恬了。”刘贺新说道。
夏予珍摇了摇头:“我昨天上午刚去过红佳家附近,他们已经闭店停业了。不过倒是可以问问郑明山……我也很想知道郑明山到底知不知道高森的真实面目,他之前的话到底是不是故意在帮高森开脱。”
刘贺新表示赞同,于是夏予珍拨通了郑明山的电话。
几声铃响后,电话接通了,她按下免提,一阵杂乱的底噪从听筒里涌了出来。
“郑先生,我是夏予珍,现在有空吗?”
“夏医生,我正在医院陪菲儿看病呢,多亏了你和施宁主任,我们已经看完了神经中心的门诊,顺利住院了。”
“哦,那就好,下面就是好好配合医生的检查和治疗了……我这次打来电话,还是想问你关于高森的事情。”
“你说。我正在医院超市买住院用品,还有点时间。”
带着些疲惫的喘息,但他答应得很痛快,像是完全没有顾虑。
“你知道高森一直和众多女客户保持暧昧关系吗?你之前说高森是因为不满吴鑫四处勾搭女客户的行为才上网举报他的,现在看来他自己就是一丘之貉,又或者其实有问题的只是高森,他一直在贼喊抓贼。”
电话那边沉默了两秒,随后是一声无奈地叹息。
“我早就知道这事绝对瞒不过的……其实那个骚扰女客户的人是高森,就连吴鑫和罗颖的不雅照片,也是P出来的,高森为了洗白自己,把这些事都转移到了吴鑫身上。”
听到这里,夏予珍的拳头再次捏紧了,郑明山简直是在耍她玩。她深呼吸了一下,继续和郑明山周旋:
“所以高森当初就是嫉妒吴鑫的能力才造谣,想要搞垮吴鑫对吗?那你呢、上次见面你明明说了要坦诚相见的,我答应帮你,你却还没有说实话。你一直在回避你和吴鑫的关系,你在吴鑫车祸后还见过他,我说得没错吧?”
原本已经做好了对方会继续找借口的准备,然而郑明山的回答却让两人都怔住了:“其实,是吴鑫让我这么说的。”
“你是说,吴鑫帮着高森抹黑自己?”
“嗯……我确实在吴鑫车祸后见过他,就是那次,他让我以后不论谁问都不要把事实说出去,就让大家按照高森的想法那么想好了。
“他说,真相是不能说的……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这是他最后拜托我的事,他死后,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郑明山语气黯然下去,再次提到吴鑫的死亡时,他声音里甚至有些隐忍的悲伤。
夏予珍茫然地看向刘贺新。刘贺新皱紧眉头沉思着,而后用口型提醒她:问韩恬。
“那先不说吴鑫……高森有一个叫郭文如的客户是他女朋友,还有一个叫韩恬的,是他前女友,应该都是在你们那里租房认识的,你有印象吗,可以从公司调一些资料给我们吗?”
“我不是高森团队的人,他有哪些客户我也不清楚。而且我现在回不去公司,菲儿做各种检查都离不开人。夏医生,我建议你先去找罗颖问问。有些事警察不会问她,但你或许会想知道……”
电话信号开始变得时断时续,紧接着郑明山紧张地说:“我老婆给我打电话了,应该是菲儿的事情。夏医生,下次见面我一定跟你讲清楚,就是吴鑫车祸后在医院里跟我说的那些事。现在我真的得去顾孩子了……”
电话被挂断了。
车内的气氛像是沉入深水一般压抑和寂静。刘贺新摸出一根烟点燃,猛吸了两口,刺鼻的烟熏味开始弥漫。郑明山的话虽然真假难辨,却启发了夏予珍:当一个故事讲了三遍还没有讲清楚的时候,说明不仅是讲故事的人有问题,或许故事的主角本身也出了问题。
“我可以再去见见罗颖吗?”夏予珍一边问,一边打开了车门换气。
“嗯,不过之前承源市局反馈,罗颖的精神状态似乎还没好,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我觉得罗颖其实人不坏。”
话音落下,她发现刘贺新举着烟的手停在半空,定定地看着她。
“小夏,你要记得罗颖是个精神病人,而且她还没有排除嫌疑,她还是很危险的。你去找她时要注意别被她迷惑了,女人一哭,就容易模糊重点……”
刘贺新对罗颖有些偏见,联想到他从前对自己的偏见,夏予珍忍不住回到:
“有的人面对眼泪就会模糊重点,或许只是那个人本身就没有坚定的立场。”
刘贺新干咳了两声,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烟雾,将视线转移开了。
回到了白柳老街棚户区,一阵孩童的嬉闹声伴随着生锈的自行车铃在老旧的街巷之间穿梭。高兴失踪之后,罗颖每天听着这样的欢笑声,心里一定更加苦涩……这么想着,她走到旁边一家水果摊子上,准备给罗颖带点水果。
“大姐,哪样比较甜呀?”
“自家小果园种的,苹果和桃都特甜!”
就在她弯腰挑拣水果的当口,一记撞击声从相距不到三米的地方传来,随即一个沾满污垢的红色塑料桶从一家商铺飞了出来,一个孩子三两步从水桶上跃了过去。
“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再让我看见你就打断你的腿!”
商铺里传来中年男人的怒骂,那孩子只顾着逃跑,短裤下两条又黑又细的腿在凹凸不平又垃圾四散的路面上一通倒腾,消失在街巷尽头。
夏予珍手里捏着苹果,看呆了。
“哎,又是那个小偷,他老是去那个小卖铺偷零食,就因为那家老板是个瘸子。”水果摊大姐感慨道。
“那孩子吃不起饭吗,是孤儿还是……”
“不是,爹妈都在,家就住街里,就是爱小偷小摸。‘穷山恶水出刁民’说得真没错,这一代一代的,在这里长大的孩子能变好才怪了。”
“这片地方这种事情很多吗?”
“当然了,棚户区不就是贫民窟,城市里最穷的人都住这里。别说让他们遵守交通规则或者往垃圾桶里丢垃圾之类的,不偷不抢已经很不容易了。上次有个男的来我这里买苹果,趁我找零钱顺走一个桃,他以为我没看见呢,但我也不在乎那一个桃钱,就当施舍乞丐了!”
夏予珍点了点头,又打量了一下卖水果的大姐,有些疑惑。“那大姐你住哪里呀?觉得这里不好怎么不换个地方摆摊?”
“我住村里,每天进城卖水果,白天别的地方城管查得紧,不然我才不想做这里人的生意。”
夏予珍收好找回的零钱,离开了水果摊,缓缓走在白柳老街上。
上次为了救下罗颖来去都很匆忙,她没有仔细地观察过这片街区。水果摊大姐的话,让她心里泛起某种苦涩。
贫穷会助长人性之恶的滋生吗?在去公立医院工作之前,她没有见过太多贫穷和苦难,她家里条件不算差,从小到大身边接触的也都是经济条件稳定、所谓高素质的人。但人性之恶,她并没少见。因为财富,学识,权力永无止境,不论身处哪个阶层,都会面对上一层的歧视和压迫……
恍然间,她好像看到一对父女牵着手走来,那个男人的身高和模样,都很像吴鑫,他正柔声教导着身边的女孩:“学校里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爸爸,不要自己忍着,知道吗?”
她揉了揉眼睛,吴鑫的样貌便从那个男人身上散去了。
来到罗颖家门口后,夏予珍正准备敲门,却发现防盗门锁只是半合上,应该可以直接把门打开,于此同时,她听到屋里传来了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妹,你那胳膊好了吗?”
“已经结痂了,很快就好了。我反而担心你,你这段时间怎么都没来家里,打电话也不接,急死我了。”
“这不是在找高兴吗……妹,我觉得高兴多半是被人贩子拐走了,人贩子一拐到小孩就立刻往什么四川云南那边送了,这都一个月了,我估计是……”
“那也要找!就算去四川云南,去天涯海角也得找啊!”
夏予珍回了回神,女声是罗颖,而男声应该是她的某个亲戚,两人的话音还带着一些她听不懂的方言味。她再次抬起手来准备敲门,但男人激动地一声喊,让她决定观望……
“那帮警察真是废物!干啥啥不行,我们就俩人,接下来咋找!而且吴鑫和高森都死了,要是继续留在承源市,警察肯定少不了会找我们麻烦的,还是跟我走吧,妹!”
“高森死了难道不是活该吗,我怕什么?要走你走,找不到高兴我哪儿都不去……”
男人的情绪十分激动,还想继续反驳,但就在这时夏予珍的手机响了起来。
响亮的铃声在狭长的走廊里格外有穿透力,她自己也被猛地震了一下。
来电人是刘贺新,她正准备按下接听键,随着防盗门一阵迅速而尖利的扭转声,一双鬼影般黑乎乎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掐住了她的脖颈,猛地将她向内拖去。
天旋地转,血液急速冲向头顶,颈部的窒息感在堆积。几秒的时间她已看不清周围的情况。
大脑一片空白,刘贺新之前的叮嘱却回荡起来:罗颖还没有排除嫌疑,她还是很危险的。
未完待续,下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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