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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退休前在一家物资公司工作,说是做仓库保管员,其实只是个搬运工,外面的大卡车来了,老胡就赶紧跑上去,把车上的东西一件件卸下来搬进仓库,堆放好。出仓时,他又把货物扛出来搬上车辆。平时闲着没事,他就拿扫把清理卫生,把仓库里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他工作出色,为人也很忠厚老实, 在单位干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和别人吵过嘴,是一个与世无争默默无闻的角色,因此,他多年被评为劳动模范。退休之后, 老胡就在家里过起了清闲生活。他觉得这样很好,与人接触少了,发生矛盾自然也就少了。老胡想,一个人退休了,从意识上说,似乎脱离了尘世,他不去惹别人,别人也不会来管他。最大的官员退休了还不都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大家平起平坐,分不出高低贵贱,他这样想着,心理上就感到平衡。
老胡的妻子美菊先他十多年下岗,一直在家里忙杂务。以前老胡上班早出晚归,倒没有觉得什么,现在天天和美菊在一起,反而觉得两人隔阂愈来愈深,他特别讨厌妻子那张碎嘴,整天絮絮叨叨,翻来覆去是那些陈年烂芝麻的旧事,什么不是你以前如何如何,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这样……,索然无味。老胡听着,就忍不住和美菊拌起嘴来,老胡说,你这样看我不顺眼,当初为什么要嫁给我?美菊也不忌讳:我那时候年轻不懂事,糊里糊涂被你骗了去。妻子倒也说的干脆,老胡咂了咂嘴巴没话说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老胡心里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纠葛大多是由利益之争引起,美菊是嫉妒妯娌之间贫富差距而记恨在心常常拿他出气。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老胡觉得很难和妻子相处下去,同在一个屋檐下离又离不开,他感到心里很苦闷,和妻子在一起只能装哑巴尽量少说话。他有时想,夫妻之间很少有什么真感情,更多的人是逢场作戏庸庸碌碌过一辈子。很多人结婚,都是凭一时冲动,长期在一起生活才觉得对方缺点多多,头脑冷静下来时才感到后悔莫及,一步走错步步错。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闹离婚呢?又有这么多人宁愿独守终身也不成家?老胡想,人生最重要的是两件事,一是投胎二是婚姻,如果这两起事做错,那这个人一生基本画上了句号,除非后天经过百折不挠的努力才能改变命运。他又想,年纪大了为什么要退休,就说自己吧,与其这样天天在家里憋着受气,倒不如在单位里一直干下去,到干不动了为止。
老胡唯一的女儿佩秋嫁在本市,但平时工作忙碌,很少来看望他。老胡很久没有看见孙女小怡然了,心里也有点挂念,孙女长得乖巧可爱,一双大眼睛圆溜溜挺逗人喜欢,以前看见爷爷就撒娇。有次,老胡想抱抱小怡然,刚伸出手,却被孙女一把推开了,小怡然摇摆着双手,嗲声嗲气地嚷着不要姥爷抱,说姥爷身上有气味。老胡尴尬之极,脸孔呼地红了,张了张嘴啥也说不出来。老胡的女婿常年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这可苦了女儿,一个人忙着上班又要带孩子,累得晕头转向,三十多岁的人看上去象五十岁般苍老。老胡体谅女儿,就想着数落女婿几句,可是刚开口,就被女儿怼了回去。女儿说,“爸,你多管闲事干啥,你操什么心?”“行行行,你家里的事我以后再也不管了”。老胡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也牵挂着孩子,于是常常想着给女儿打电话,但是,对方手机一直响着却没有接。女儿佩秋在市立儿童医院输液室当护士。有一次,老胡实在觉得寂寞,想找女儿聊聊,岂知手机刚刚接通,就被呛了回来:爸,电话勿打,正忙!他想再说一句话,女儿已经关了手机。不知咋地,女儿近来脾气越来越暴躁,跟他说话惜字如金,一句长话都很少说过。老胡有时想想,也觉得情有可原,也许女儿太累了。记得那次他路过儿童医院,顺便拐进去看看女儿。看了吓一跳,那个输液大厅犹如农贸集市,黑压压的全是抱着孩子前来打点滴的人,乱哄哄的声音此起彼伏,老胡挤进人群踮起脚,他从人缝中望过去,看见女儿被一大群人围着,正躬着腰给一个孩子输液,那孩子被大人紧紧抱在怀里,不停地哭闹。天气有些热,女儿后脊背的白大褂被汗水渗透了一片。老胡看着,忍不住鼻子有点发酸。从那以后,老胡每每想起女儿辛苦的情景,心里觉得一阵愧疚。这样想着,他就强迫自己不再想女儿的事情。
老胡一个人觉得无聊,打算去外地旅游几天,散散心。他从小到大没有出过远门,连绿皮火车也没有坐过,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农历庚子年降临,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打乱了计划,武汉紧急封城,全国人口流动按下了暂停键,老胡居住的小区实行严控出入措施,把他囚在了家里。那些日子老胡觉得自己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他最担心的是女儿,医院是公共场所,女儿每天要接触多少病人呀,万一遇上一个新冠感染患者那后果不堪设想呀。老胡这样想着,就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去医院看看女儿。好在过了一个多月,国内疫情渐渐平息下来,小区附近的联华超市也重新开业了。老胡在家里憋得久了,就想着去超市走走,他出门看见路上行人都戴着口罩,下了楼又折回家从抽屉里翻出一只旧口罩带上,却想不到在超市入口处被保安拦住了。保安把一只手伸出来冲着老胡喊:你的健康码。“什么健康码?”老胡有些糊涂。“把你的手机拿出来。”保安果断地说。老胡迟迟疑疑从兜里掏出手机,保安接过来看一眼又递了回去:不是这个手机。“我平时用的就是这个手机”,老胡有些生气了,说着又要往里闯,保安一把拽住了他:你没有健康码不能进!“什么健康码,又没有人送给我。”老胡觉得这保安故意刁难他,脸孔涨红,喉咙也响起来。老胡说啥也没有用,保安坚决不让他进去,两人僵持不下。这时,超市门口进进出出看热闹的人愈聚愈多,有几位顾客围上来,简单了解一下情况,不但没人帮老胡说话,反而指责他不是。老胡听着,慢慢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使用的手机是一只功能机,没有流量不能上网,而別人用的是智能手机,外形扁扁的,比他这只手机大。老胡觉得自己塌了台,还想着争辩几句,听见保安说他还在胡搅蛮缠要打110报警,才灰溜溜地离开走了。老胡回到家里,生了几天闷气才缓过神来。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孤独了,仿佛天底下的所有人都跟他作对,老伴美菊、女儿佩秋、还有孙女小怡然都不搭理他了,是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事,得罪了大家?甚至身体也不如从前,过去他好好的,却在去年的一次体检时,发现自己患了严重的高血压,还有什么颈动脉斑块狭窄,医生嘱咐他必须要按时服药定期检查,如果不认真治疗,可能会引起脑中风心肌梗塞的风险。老胡沮丧之极,他平时最不愿意的是打针吃药,想不到老了却被疾病纠缠上了。
在离老胡家不远处是一个新建的高端住宅小区,里面有假山、凉亭、绿地、树木,还有专供人们锻炼身体的各种健身器材。一条小河蜿蜒地穿流而过,河边栽着一行行柳树和桃树,晴朗天气,在河边散步,但见河水波光潋滟,河岸垂柳依依。疫情之前,老胡常常站在自家窗口前,远远地望着住宅小区出神,他看见那里有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在无拘无束地唱歌、弹琴、下棋、聊天……。在老胡的眼中, 这些老头老太的生活真是逍遥自在呀。老胡想,自己苦就苦在没有什么爱好,没有什么特长,甚至连最普通的打“双扣”搓麻将都不会。小区附近有一家城市书房,老胡有时也去那里逛逛,可自己仅仅读了小学两年就辍学了,大字不识几个,一本书摆在他手里,比拿了块砖头还沉重,老胡眯着眼睛,看书上的一行行文字,犹如看天书一般费劲,就这样去了几次,他再也不想去了。
有一天,老胡壮起胆子走进对面住宅小区,和几个正在一起聊天的老头老太说,我姓胡,就住在这里附近,我觉得你们这里环境真好……,想不到这些人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没有人接腔,大家都在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他。老胡尴尬之极,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都是退休了还这么傲气?老胡一个人垂头丧气回到家里。碰了钉子以后,他就把自己闷在家里看电视,不再出来。可是才看得入迷,那边妻子就故意把瓢盆锅碗弄得山响给他看:老头子,你怎么一天到晚坐着啥也不动,木头人一样,家里是旅馆还是客栈?我也不是你雇佣的保姆!老胡正想回骂,转而想想老伴忙里忙外确实够累,便将心头的火气强压下去。有时感到无聊,就一个人上街瞎逛,他看见街上很多老年人都穿着大红大绿的衣服,看上去年轻又精神。他觉得自己真是落伍了,边走边看边想,太阳落山了,
逛累了,他就在路旁一张长椅上坐下来休息,坐着坐着感觉精神恍惚,竟然打起盹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起了冷风,老胡醒过来了,却遇上了巡逻经过的警察盘查。老胡心里烦闷答非所问,被警察当作盲流送进社会救助站。女儿佩秋天亮时得到消息,让她带身份证去领人,气得脸色发青,骂老胡是神经质。回家路上,女儿板着脸说,“爸,你这么大岁数呆在家里好不好,家里没床还是被妈赶出来了?你整天在外面颠三倒四,丢不丢人啊?以后再这样,我真的不理你了。”女儿生气是有道理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不久一天黄昏,老胡一个人躺在九山风景区凉亭里睡着了,夕阳余晖里,老胡蜷缩着身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像个拾荒流浪汉,引起行人围观,被一路人用手机拍了视频转发在微信群上,还引起微友一番议论。
老胡被女儿训斥了几句,自觉理亏,无话可说,便象打了霜的茄子蔫蔫地抬不起头。直到某一天,老胡的一个远房亲戚来访,才改变了他的生活状况。
说起来,老胡的这位远房亲戚老吴曾经是政府某部门领导,在本市政界有些名气。那天,老吴来拜访老胡,还给他带来一些营养滋补品。老胡家里长久没有人走动,突然有人来看望他,老胡感动的差点哭了,连一句客套话也忘了说。
老吴问,你退休以后天天在家里呆着?
老胡苦涩一笑,我不呆在家里还能够干些什么呢?老吴沉矜片刻说,走,我带你去结识几个新朋友。说罢,拉着老胡的手就往外面走。开始,老胡以为老吴是带他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想不到老吴带着他径直往旁边新建的住宅小区走去。俩人刚拐进小区大门,老胡就看见有几个正在聊天的老人迎面走来,远远地和他俩打招呼,老吴来到他们中间,一个个握手寒暄,那个亲热劲呀,真象分别多年的老友重逢。老吴将在场的几个老人一一介绍后,老胡这才明白住在这个小区的原来都是些有名望有地位的人,什么大学教授呀,工程师呀,艺术家呀等等,有几位和老吴一样,也是老干部,绝非普通平民之辈。老胡觉得这些人有自己的交际圈子,有他们的聊天话题。怪不得上次和他们打招呼,这些人好象爱理不理的。也难怪,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不一样,比如,职工劳动年限到了叫退休,老吴还有那些干部年龄大了离开岗位就称离休。有的官员离休了还担任一个什么社会职务,处处受人尊敬多风光。想想也是,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官员和普通百姓群众就是不一样。正想着,听见老吴指着他对旁边的人说,这是我的一个亲戚,以前在国营单位里干行政工作,他还是六十年代的省级劳模呢,受到中央领导的亲切接见。老胡站在一边听着,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他想,老吴这是怎么啦,我明明是厂级劳模,怎么说是省级劳模呢,老吴是听谁说的,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老胡正想得入神,旁边几个老人就围拢上来,纷纷和他握手,老胡有些惊讶,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倒是其中几位老头很热情地向他问长问短,并邀请他天天到住宅小区来玩,还说认识他是缘分。
这以后,老胡断断续续地来住宅小区玩过几次,大家对他也很热情客气。但每当大家坐下来一起聊天时,老胡就一句话也插不上嘴,他觉得自己对大家谈论的话题不感兴趣,甚至有些陌生。别人在那里高谈阔论,他只有在一边洗耳恭听的份,老胡觉得自己知识面太狭窄了,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他怕自己说错了会被人笑话。因此,老胡和大家在一起时,他仍然感到孤独甚至有点难堪。
接下来,老吴再没有去看望老胡。老胡去住宅小区的次数也渐渐少了,他甚至觉得不想再去了,不敢看见住宅小区里的那些人。他一个人呆在家里发慌时,就站在自家阳台上看远远近近的城市风景,看天上漂浮的云彩,看窗外掠过的飞乌,看地面上行走的车辆和路人,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作者简介
陈建国,浙江温州市人,八十年代后期开始文学创作,曾经在《广东作家》《海外文摘》《墨池》《健康报》《南苑》《钱江晚报》《浙江工人日报》《浙江生活与健康》 《青年时报》 《当代护士》 《温州文学》《温州日报》《温州都市报》《温州晚报》等报刊发表小说、评论及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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