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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 康

现在,我经常想起一个场景。

光线逐渐暗下来,远山融进夜色,近处的树木隐约模糊。暮色如同一张沾满恐惧的网,从头顶撒下来。我用力向前跑,沿着门前那条凹凸不平的泥土路。脚底下,土疙瘩弹起,枯叶翻飞,我在暮色里,拼命地跑着,前面的光,眼看就要湮灭……

二十多年前,我还在陕南农村。单家独户的泥土结构老屋,位于一山坳处,屋后是坟茔。父母在那建房的时候,坟茔就已经存在。门前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下几公里没有人家。

白天还好,一到天黑,恐惧就随之铺开。老屋四周都是茂盛的森林,再加上麂子、野猪、锦鸡等四处乱窜,他们的喘息声、脚步声,枯枝折断声、摩擦声,窸窸窣窣,令人毛骨悚然。

老屋是父母用黄土亲手建造的,母亲去世后,它算是给我留下的一种念想。每天晚上,我寄宿在距离老屋好几公里远的小叔家。但我更喜欢在老屋待着,我总是想要多待一会儿。

经常是,一抬头天就黑了。天一黑,恐惧就如同鸡皮疙瘩般爬满全身。我锁好门,拔腿就跑,我要离开老屋,离开那片黑漆漆的地方。那个时候的跑,是一种夹杂着恐惧的本能反应。

我跑起来的时候,风在后退,树和野花在后退,牛的喘息在后退。似乎只要我跑起来,恐惧就会被抖落。

令我没想到的是,到镇上读初中以后,学校开运动会,长跑短跑,我拿了三年的第一名。后来离开陕南农村,告别老屋,我也差不多忘记了,自己竟然能跑得那么快。

两年前,妻和我商量。想把儿子送到我身边,让我带他在城里读幼儿园。我当时以为妻在开玩笑。等妻把幼儿园报名缴费回执拿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真有点儿不知所措。

妻的意思是,儿子在城里读幼儿园,见多识广,视野开阔些。我亲身经历过,一个从小生活在农村的孩子与在城里生长的孩子,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也正是这样的感触,我默许了妻的意思。

儿子两岁半以前,都在妻身边。他忽然来到我身边,我该怎么照顾他?对于一个生活有点懒散和简约的人来说,真是一件极具挑战的事情。

我脑海里,浮现出十多岁时在老屋门前奔跑的场景。是呢,你永远不知道,你跑得有多快。当你跑过一段路,停下来回望的时候,你会为自己感到震惊。原来,我能跑得这么快?

无非是每天多设置几个闹钟,趁周末提前买好一周的食材。幼儿园下午5:05分放学,我必须每天五点三十准时下班,然后一路小跑。在他略显失落的焦急的等待中,准时出现。

晚上吃完饭后,还要保证带他去室外玩一个多小时。紧接着,回来给他洗漱,给他讲绘本故事。紧凑的生活,有时候也让我觉得疲惫。但脑袋里,奔跑的场景,一再刺激着我。

两年多了,身边的朋友夸我,我只是笑笑。我并没有给他们讲起过我小时候的这段经历。

生活哪有那么多的苦?我在与儿子相处的过程中,相当于重温了一遍童年的快乐,我没有了熬夜和加班,生活更加规律,身体各项指标回归正常。当然,我也没有告诉他们,与儿子相处的过程中,我所收获的快乐。

我只是笑笑说,你永远不知道,你跑得有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