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燕妮

昨天晚上,我买了香蜡纸钱,在野外的一片石子地上烧给了爸爸……我心里竟然有着一丝的安慰,天儿渐渐凉了,爸爸也该在另外的世界添一些冬衣了吧?

五年了,锐利的哀痛和思念逐渐没有那么扯得心脏生生地痛了,但是回忆却越来越清晰了。某个场景、无意间路人的几句对话、电影中的一个情节,那些关于爸爸的回忆,就会汹涌而来,让我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爸爸其实手很笨的,给我梳的辫子总是会反翘着甚至有些扭曲。小时候心里总会有些不敢发泄的小小不满:“哼!手艺又不好,还总是和妈妈抢,妈妈也是啊,总是抢不赢爸爸,还笑着说,‘好好好,你给幺女梳你给幺女梳’……”炒的蛋炒饭不是快糊了就是油多了,在他似乎含着一丝宠溺的凝望中被动地吃完……末了,还总会不苟言笑地来一句:“去!自己把碗洗干净!呵呵。”

爸爸教书的水平和生活中的能力反差太大,课堂上的他连性格都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他声音洪亮得和他那瘦小的身躯不成正比,妙语连珠风趣幽默,在课堂中引来阵阵欢笑和惊叹,哪里还有生活中的寡言严苛和弱不禁风?只是会时不时地喝几口妈妈泡的红参水,每堂课下来,衣服就会被汗水浸得像淋过水一样的,走路的脚步变得迟缓而微微摇晃……

那个年代,我们一家住在边远偏僻的上桥乡,多年后我才明白爸爸是因为受迫害被调到最边远艰苦的乡村小学,等于是“发配”。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电影院没有图书馆,和爸爸一起散步听故事学诗歌学习写文章就是最快乐的时光了。

燕妮,看看那片麦田,用你能想到的最美最细致的文字描述出来……”

“燕妮,该背诵古文了,岳阳楼记、陋室铭、满江红这几篇能够背了吗?”

“燕妮过来,给我讲讲君子暗室不欺是什么意思?”

如果认为我爸爸慈祥和善那就错了。一篇文章没写好,会让我一遍又一遍地修改和抄写,我记得最高纪录是反反复复改写了八次;夹到碗里的菜没有吃完冷不丁头上就是一个“暴栗”,好痛好痛;读初中的时候偷偷和几个男同学去看了一场电影回来那是一顿好打啊,烧炭的火钩都被打弯了……

岁月如涓涓细流,慢慢地我长大成人,我参加工作成了一名教师,再后来我成家有了孩子,我也人到中年了……这些岁月中一直有着爸爸的陪伴。直到2016年的那个冬天。

经过几个月的治疗和煎熬,爸爸像一盏油灯一样耗得只剩一点点微弱的光芒,“我走之后,不办丧事,不发讣告,立即火化,一切从简”,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了。

爸爸是在我的臂弯中走的,他半睁着眼睛,拼尽全力地望着我们,我在他耳边哭喊着:“爸爸,你放心吧,妈妈有我和姐姐,我们会照顾好妈妈……”之后,他安然地闭上了双眼。

如今,爸爸留给我们的就是他出版的几本书、一大堆奖状、一些手稿,还有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照片中的他,一如平常不苟言笑……

那些爸爸还在的日子,无论温馨酸甜,无论眼泪微笑,都变成了无尽的、永不停歇的思恋与回忆……

(作者系开州区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