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政府都大力支持的项目，怎么可能烂尾？这是我之前没有预想到的。”山东瑞优源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下称瑞优源公司）员工刘瑞栋直到和其他承包商见面后才如梦初醒，原来被坑惨的还不止他们一家公司。两年来，几乎所有公司都是垫资了几十万到上百万，却没有从发包方河北时令供应链管理有限责任公司拿回一分钱，如今这一在当地曾被视为民生工程的“便民综合服务站”项目已然停摆。
被描绘的“蓝图”
在衡水市东安庄乡一处被粉刷成米黄色外墙的房屋前，刘瑞栋说，这就是他承建的深州便民服务站，这样的站点在深州估计有几十处，仅他们公司承包建设的就有11处。
“这个可是乡政府曾经‘背书’过的项目啊，谁也不会想到竟然也有坑。”刘瑞栋通过网络社交平台找到了一篇题为《河北时令供应链集团与东安庄乡下属村庄签订综合服务站项目协议》的图文宣传，他也是因为这些被描绘的“蓝图”给蒙蔽了双眼。
这份网络公开宣传文案中描述：为进一步巩固助力乡村振兴和高质量发展电子商务进农村、壮大农村集体经济，2022年7月28日上午，东安庄乡人民政府召开关于河北时令供应链集团《便民综合服务站项目推介会议》，党委书记寇兴，乡长魏猛，副乡长刘然，河北时令供应链管理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高翠华参会。会上就电子商务进农村、壮大农村集体经济，建设便民综合服务站项目战略合作细则做了详细解答。8月16日，河北时令供应链集团副总经理高翠华，在东安乡人民政府刘然副乡长的主持下与东安乡下属村庄签订《便民综合服务站》项目合作协议书。
在深州市便民综合服务站获得政府支持的也不仅仅是东安庄乡，有公开资料表明，在乔屯乡便民服务站项目启动仪式上，时任乡政府乡长的王彦森等人也曾出席启动仪式，仪式还邀请到了深州市发改局相关负责人参加。
诸如此类的宣传报道，着实让包括刘瑞栋在内的多个承包方负责人感觉这是一个靠谱的项目。在他们眼里，政府官员无论如何都不会为大忽悠站台。“我们的施工现场都是王某飞他爸充当监理的角色，报道当中提到的副总经理高翠华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刘瑞栋说。
被套牢的建筑商
和刘瑞栋有着同样遭遇的还有山东德犇市政公用工程有限公司的负责人牛志勇。作为同样在德州经营多年的业内人士，牛志勇说：“因为签署是EPC施工总承包合同，所以除去材料垫资外，还被要求缴纳各种设计、监理、管理等费用，直到工程竣工，才发现河北时令公司根本没有能力支付工程款。”
网络检索发现，河北时令供应链管理有限责任公司于2022年6月22日成立。经营范围达上百种，被列在首位的就是供应链管理服务，公司的法人叫张某欣，注册地址是河北省衡水市深州市高古庄镇凤凰池村委会东邻100米。
“后来我们讨要工程款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张某欣，就是河北时令实际控制人王某飞的母亲，一个识字不多的农村老太太。”牛志勇说，他承建的那处便民服务站已经被王某飞租赁给一个连锁超市使用。
11月4日下午，刘瑞栋和牛志勇等人从德州驱车赶到深州市西安庄二村。“这就是我承建的便民服务站，垫进去几十万了，工程款一分没要回来。”牛志勇说，河北时令公司的王某飞玩的这个“空手套”已经套牢了多家建筑商。
在西安庄二村便民服务站的楼顶上，招牌已经被更换成了“富大福生活超市”，一位正在摆货的男子告诉牛志勇，他是从王某飞手里租赁的房子，经营和王某飞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讨要工程款也应该去找王某飞，现在的房屋使用权归富大福生活超市。
“我们盖好后，竣工验收已经完成，但还没有和河北时令公司完成交接，钥匙还在我这，相当于这个房子的管理权还在我的手里，应该是王某飞私自撬开锁把房子租出去了。”牛志勇说，他现在也无法联系上王某飞。
被立案的负责人
随着刘瑞栋和牛志勇的维权，其他有同样遭遇的承包方负责人也逐渐意识到，这可能就是一个空手套的骗局。“他们几次说给我结算工程款，但每次都是忽悠，还有一次是故意写错了支票，让我去银行取钱，后来才知道，河北时令的账户上根本就不够支付我工程款的钱。”深州当地一名企业负责人徐先生说，他也是后来才感觉到被骗了。
在刘瑞栋等人看来，王某飞用他们的钱，在深州市盖起了数十家大大小小的便民服务超市，顺便收了几百万的各种“搭车”费用，至于支付工程款，可能根本就没有在河北时令的考虑范围。
记者检索发现，河北时令公司“时令便民服务”官方公众号曾刊发多篇有关项目的宣传稿件都已经全部删除。但通过社交网络、招投标第三方平台搜索，河北时令公司涉及便民服务站项目仍可查到。根据牛志勇提供的信息，2024年9月30日，王某飞涉嫌合同诈骗正被公安局立案侦查。
一个被包装的十分美好的惠民项目，最终可能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究竟是谁在操控这一切，是王某飞自己，还是他母亲的主意，或者有“高人”背后指点。12月15日下午记者试图联系王某飞了解情况，但王某飞的手机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
目前，深州范围内已经建好的几十处便民服务超市也始终没有真正营业。“即便是开业了，应该也挣不到多少钱，因为很多村里有消费能力的都搬走了，有的常年在外打工，指望着留守老人和孩子消费，短时间内根本就无法收回建筑成本。”刘瑞栋等人，越来越觉得这个所谓的惠民项目就是一个“局”。
众多施工承包方因相信政府“背书”而深陷泥潭，损失惨重。为何政府的影子会出现在这样的项目之中？这让刘瑞栋等人感到十分不解。
政府背书原本应是项目可靠性的有力证明，然而，在深州便民综合超市这个项目中，政府背书和官员站台却成为包装项目的幌子，政府的公信力在此事中受到了严重质疑，让民众对政府的信任度大打折扣。
河北时令用王某飞的母亲身份注册公司，利用政府会议的公开信息，大肆宣扬项目的权威性，使众多施工承包商深信不疑。如果司法部门最终证实，惠民项目从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那就说明当地政府让政绩观冲昏了头脑，让政府资源被滥用，也误导了项目施工承包方。
当地政府相关部门在项目推进过程中，是否尽到了应有的监管职责，这么多建筑从大大小小的村庄拔地而起，占地手续是否完善，后续经营是否经过论证，当地政府是否过于看重招商引资的政绩观，这些都值得深入反思。
深州市当地政府是否能积极回应民众关切，已经建好的数十家便民综合服务站该如何处置，承包方何时能要回工程款？本报将继续关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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