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头林冲被金圣叹评为梁山“毒人”:“林冲自然是上上人物,写得只是太狠。看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都使人怕。这般人在世上,定做得事业来,然琢削元气也不少。”

金圣叹说林冲“熬得住做得彻”,这是准确的,但说他“算得到把得牢”,却可能有些言过其实:林冲要是能算到妻子被高衙内逼死,为何不把她带到沧州?林冲要是每次都能把握得住,就不会错过那次立大功改命运的机会——虽然那一战他打不赢就得死,但是打赢了,就完全可以逆天改命,不但妻子不会死,他也会找到新的靠山,高俅和高衙内也奈何他不得。

熟悉《宋刑统》的读者诸君当然知道,宋朝的“充军发配”并不是很重的刑罚,只要不发配到沙门岛,“贼配军”的日子都不难过,而且按照宋朝律法,充军者的妻妾要随同前往,官府不得阻止,充军期满,配军可以回乡,也可以留在牢城营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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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娘子甚至岳父张教头跟着林冲一起去沧州,在宋朝是合法的,因为《宋刑统·犯流徒罪》有规定:“户口例:妻妾从之,父祖子孙欲随辄听之,移乡人家口亦准此。若流移人身丧,家口虽经附籍,三年内愿还者放还。妻妾见(现)已成者,并合从夫。依令,犯流断定不得放弃妻妾。”

《宋刑统》还规定,丈夫为了避免拖累妻子,或者妻子主动要求,被刺配的丈夫是可以休妻的,但这是“依令不放,于理为允”,也就是可以法外开恩,但还要看丈夫的态度。如果妻子犯了“七出之条”,那就必须跟着丈夫去,绝不允许离婚:“义绝者离,七出者不放。”

林冲发配出发前,林娘子“娘子号天哭地叫将来,女使锦儿抱着一包衣服,一路寻到酒店里。”

林娘子是给林冲送衣服,还是要跟林冲一起走,施耐庵没有明说,林娘子也没有表现真实意图的机会,就听到了林冲要休掉她的绝情话,所以林娘子是不是带着自己的衣服要跟林冲一同去沧州,我们也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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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尹比较正直,他把林冲发配到比较宽松的沧州,也算是给林冲留了一线生机,如果林娘子和父亲张教头跟随林冲一同前往沧州,董超薛霸就没有机会下手,林冲拿着柴进的书信到了牢城营,肯定会把家眷都安排得好好的。

曾被刺配的梁山好汉不少,武松在孟州牢城营、宋江在江州牢城营,都是有酒有肉还能四处溜达,杨志在大名府直接从配军升任管军提辖使,朱仝跟林冲去的都是沧州,朱仝因为长得像关羽而被沧州知府留用,要不是李逵那一斧子,朱仝的日子,会过得比在郓城县当马兵都头还滋润。

高衙内是个浪荡公子,喜欢逛街的林娘子才会被他惦记,如果林娘子不再出门或直接去了沧州,过几天他就会另觅新欢,渐渐地把林冲和林娘子忘了——高衙内不是贾宝玉,贾宝玉也不会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座森林,更何况林娘子已经跟林冲结婚已经三年,高衙内只是一时图新鲜,时间长了也会觉得自己可笑,高俅见自己的养子已经开窍,自然会给他张罗一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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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曾为八十万禁军教头的张老爷子和林娘子一路同行,董超薛霸不下手也可以向高俅交差,高俅也可能会劝高衙内死心,所以咱们今天要说的这一战,并不是指在野猪林打董超薛霸——董超薛霸并没有改变林冲的命运,在鲁智深救护之下,林冲还是安全到达了沧州牢城营。

这一战也不是指“风雪山神庙”之战,因为那一战不可避免,而且林冲是大获全胜后上了梁山。

真正能改变的林冲命运的那一战可以说发生了,也可以说没有发生:发生的是林冲火并王伦,没有发生的是林冲帮助王伦拿下“生辰纲迷盗团”。

这就是咱们今天要说的林冲立大功、改命运之战:梁山王伦、林冲、杜迁、宋万、朱贵带着数百喽啰,对战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和几十个庄客,这一战的结果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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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有一点要肯定:世上没有完全的好人,也很少有绝对的坏蛋,除了挂膏药旗的那地方,任何人都不是一无是处,比如维也纳艺术学院落榜生不抽烟不喝酒据说还吃素,喜欢抽雪茄和经常坐轮椅的那两位也非完人,蔡京高俅确实是奸臣,但是对有能力的属下,还是比较欣赏,有时候也是肯重用的,这一点大刀关胜和双鞭呼延灼应该深有感触。

林冲久在京城生活,对蔡京高俅的权力和地位应该十分了解:十个高俅绑在一起,也惹不起一个蔡京。

高俅人称太尉、殿帅,唬一般老百姓还行,但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一定知道:从宋徽宗政和二年蔡京卸任太尉一职开始,太尉就不再是三公之一,而只是高级武官的加衔,殿帅也不是京城禁军总司令——当年的殿帅有九个,他们就是殿前司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人称“殿前九帅”。

殿前九帅之一的高俅惹不起蔡京,林冲要是为蔡京立下大功,肯定会成为蔡京的心腹,即使不留在京城,到大名府梁中书那里当一个兵马都监,也是绰绰有余,那时候林冲把林娘子接到大名府,高俅高衙内不但鞭长莫及,而且也不会去冒得罪蔡太师的风险——蔡京是正一品,高俅这个殿帅,能有三四品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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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好蔡京就能避免高家迫害,这里面我们还要估算一下林娘子和张教头的死亡时间:林冲火并王伦后,又对晁盖进行了一段时间观察,发现晁盖靠得住,这才想起要接妻子上梁山,这个考察期如果是半年,那么林冲火并王伦的时候林娘子还活着,如果考察期是半个月,岳父张教头就还没死——小喽啰回报的是“娘子被高太尉威逼亲事,自缢身死,已故半载。张教头亦为忧疑,半月之前染患身故”。

我们是可以假设林冲火并王伦的时候,林娘子和张教头还没死,因为起码林冲是不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了,这样一来,他不火并王伦而拿下晁盖,就有了动机和可能。

我们细看水浒原著就会发现,林冲并不像电视剧演的那样反对招安,还因为受招安而气死,事实上林冲在鲁智深武松反招安而跟宋江激烈争吵的时候,并没有表态,后来也没被气死,而是成了招安后斩将最多的一个——他那时候已经不再是梁山好汉,而是非正式的朝廷军官了。

林冲不表态支持鲁智深武松,实际也是一种表态,林冲在招安后斩将数量为一百单八将之冠,也足以说明他还是想回到过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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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盖做下的惊天大案,不仅限于劫了价值十万贯钱的生辰纲,而且还杀了不少官兵和衙役,这滔天大罪,在有些人眼里,可能就是泼天富贵:蔡京当年卖官明码实价,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林冲帮蔡京夺回十万贯,应该给个啥官?

晁盖的做作所为,白衣秀士王伦听了都心惊肉跳不敢收留,我们有理由怀疑梁山就是柴进招兵买马聚草屯粮意图兴复大周的秘密基地,所以王伦既没有跟官军开战的意思,也没想过拿下晁盖送交官府——如果王伦仅仅是一个不第秀才,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洗白身份的大好机会的。

王伦还是不够狠,他热情招待晁盖,还拿出一笔金银给晁盖另寻出路做路费,这也算仁至义尽了,但是晁盖不满意,吴用更是直接起了鸠占鹊巢的念头:“兄长放心。今日林教头必然有火并王伦之意,他若有些心懒,小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不由他不火并。兄长身边各藏了暗器,只看小生把手来拈须为号,兄长便可协力。”

王伦没想抓晁盖,吴用却想杀王伦,而且是要借林冲之刀来杀,这就不由我们不产生联想:如果王伦要拿晁盖去换官职,并且事先跟林冲沟通好了,林冲会站在哪一边?朱贵在酒饭里下蒙汗药,林冲帮助王伦动手,在另外一种方式的“火并”中,最后的赢家会是谁?如果林冲押着生辰纲迷盗团和十万贯金珠宝贝去大名府或汴梁城,蔡京和高俅又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