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娘都是六十年代的人。
他俩是初中同学还是同桌。
不过我爹那水平,读个初一就不读了。
我娘倒是读到了初中毕业,比我爹文化水平高。
俩人读书的时候关系还算不错,虽然那时候大部分的女孩子都怕我爹。
我娘对我爹刚开始也有所畏惧,但毕竟俩人是同桌,熟悉之后我娘觉得我爹也没那么吓人。
说我爹吓人,是因为他这人有三大爱好,爱玩、爱睡、爱打架。
先说爱玩,我爹兄弟多,六岁就学着跟人拜把子,有我文刚叔等七八个把兄弟,他们这帮人年轻时候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一起上,有酒一起喝、有架一起打、有祸一起闯,我爹就是里面领头的,生产队时期社员们有句话,防火防盗防江河,这个江河就是指的我爹。
再说爱睡,就是人家上学是去读书,他上学完全就是去补觉。我爷爷当时是木匠,在社员中算是生活条件比较不错的,我爹前面有两个哥都能干,也不用他干活,所以就只负责读书就好,算是比较受宠的孩子吧,只是他读书相当不咋样,每次到上课就是趴着睡觉。
那会儿我娘跟他同桌,每天见到我爹不是睡觉就是睡眼朦胧,还要帮他盯着老师,省得老师打扰了他睡觉,我爹那起床气可是相当大的,谁要敢打扰他睡觉那直接就是挥拳头,弄得我娘每节课都得打起精神来,免得有谁不知道情况把他吵醒挨了揍。
当然我娘肯定不会挨揍,毕竟我爹还要指着她帮忙招呼着,省的有人影响到他来学校补觉。
至于爱打架,那就是我爹的专利了,他在读小学,就打遍小学无敌手,甚至把周边几个村的同龄人都打过不少,读四年级的时候好像是,邻村南李庄小学下暴雨教室塌了,人家只能把几十号学生安排到我爹就读的小学来读书。
有个南李庄的学生比较横,跟我爹发生了冲突,惹得我爹下了狠手,把人家来读书的男生挨个揍,今天揍这个明天揍那个,揍了不到一个月,人家没人敢来上学了,为此人家的校长都急眼了,来找我爹这边的校长哭诉,好好几十个学生,都被他揍得辍学了,这笔账该怎么算?
七十年代没啥娱乐项目,最好的娱乐活动就是放电影,但几乎每次放电影,无论在哪个村,我爹都会跟人发生冲突,然后引发一场混战,所以他的“恶名”基本上臭遍周边七八个村。
刚开始跟我爹做同桌的时候,我娘心里直打鼓,咋就跟我爹这个凶神恶煞坐一起了?
但是几节课之后,她就发现我爹也没传说的那么凶残暴虐,反而日常还挺脾气挺好的。
有时候还还会跟我娘偶尔开个小玩笑,说两个小笑话,担心我娘害怕他,主动告诉我娘他从不打 女人,我娘也就慢慢不怕他了,甚至俩人时间长了还成了比较好的朋友。
但我爹依旧会打架,每次打架下手还都挺狠,把人打的头破血流是常有的事情。
我娘就亲眼看到过,一次邻村的学生惹到了他,被他一脚从教室踹到门外,然后跟踢皮球似的踢了半天,那次我娘两天没敢跟他说话,我爹还问为啥不跟他说话?我娘说怕你,我爹那次跟我娘保证说,以后绝不让你看到我再打人,果然我爹再打人,都会避着我娘。
哪怕是路上截人,人已经截到了,只要看到我娘过来,我爹也会把人放走,找个我娘不在的机会再去截,我娘也知道他的套路,为了让别人少挨他的打,一般情况下都会尽可能避免有人惹到我爹,提前把我爹可能会动手打人的隐患给消除掉。
至于我爹退学, 也是缘于打架,不过不是他打别人,而是因为别人揍他。
那是初一马上要读完的时候,我爹在学校也树立了绝对的权威。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西王庄人口多、男孩子多,平时有些耍横,但都被我爹给揍的没脾气了,但里面有个人叫王建志,对我爹十分的不服气。
这人有些阴损,打不过我爹就团结他们村的所有男生。
趁着那天我爹几个拜把兄弟都没在,带了三十多口人把我爹给堵了,那场架打的是惊天动地,我爹放倒了七八个,可最终还是双拳难敌百手,被打的头破血流,整个人都要不行了。
我娘从学校喊来了老师,一起把我爹送进了卫生院,后脑勺缝了十几针, 那也是我爹吃亏最大的一次,吃了那么大的亏他自然要报复,能动弹了就开始截西王庄的人。
不光在学校门口截,还到人家村口去截,只要年龄差不多的就往死里打。
打的西王庄的学生纷纷辍学不读了,其他村的学生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见到这样的情况,公社中学的校长亲自找到我爷爷,说让我爹回家吧,再打下去整个学校都没人敢上学了,我爹一琢磨天天在学校睡觉也没意思,索性直接不读了,反正也学不会。
他这一走,文刚叔他们不乐意了,我爹不读了他们得帮着我爹把这口气给出了。
然后依旧是拦路揍人,这次我娘都没办法,我爹听她的,文刚叔等人可不听。
据统计,我爹那一届就俩男生读到了初中毕业,大都是被打怕了不读书的。
我爹虽然不读书了,但跟我娘的关系并没有就此中断。
毕竟俩人也是邻村,经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而且我大姨也嫁到了我们村,我娘也会经常过来看大姐,所以他们见面机会还是挺多的,只是那时候俩人还没有在一起的想法,我猜测那会儿我娘心里其实就有我爹了。
转眼到了八二年,我爹二十岁了,眼看着同龄人陆续的结婚,他也有点小着急。
但一般的他看不上,好的人家也不愿意她这个“恶名昭著”的大混混。
正好那几年我娘出落成了大美女,我爹心里就冒出了些想法。
经常装作偶遇,与我娘聊会天,见个面,本来俩人就算是熟悉,也互相都有些好感,只不过却都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直到我爹听说有人上门给我娘说媒,还是个公社驾驶员才着急起来。
驾驶员就是司机,那年代司机可是很高级的职业,那会儿有个八大员的说法,驾驶员排在首位。
我爹一听说这个着急了,他虽然木匠活儿学的差不多了,可跟驾驶员比起来差着身份地位呢。
就琢磨该怎么把我娘给抢回来,终于我娘村里说要放电影,我爹就偷偷摸摸的去了。
当时农村没啥娱乐,看电影基本上人都会去,我娘自然也去凑了热闹。
她看到了我爹,好奇问他怎么也跑来看电影?我爹说看电影不是目的,是想见见你,然后跟我娘说一会儿咱俩一起看呗,我娘指了指摆好的凳子,说一家人都来,咋跟你一起看?
我爹琢磨了会儿就想出个主意,说你看到一半去那棵大柳树下面去找我,我在那里等着你,等到电影快结束再回来,我娘虽然觉得不好,但也没反对,我爹就跑柳树上坐着去了。
那棵柳树很大,将近百年的树龄,我爹就坐在那棵大柳树一根横生的枝干上等着。
果然电影到一半我娘来了,我爹就把她拉到了柳树上,俩人并排坐着看电影。
电影我爹记得很清楚,是当时很火的电影《庐山恋》,也是影史上第一部男女之间突破了三十公分界限的爱情片,电影里男女主角银幕亲吻算是突破了那年代的禁忌。
我爹心思根本就没在电影上,他关注的是身边的我娘,犹豫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把手伸了过去,抓住了我娘的手,我娘惊讶的问他要干什么?他厚着脸皮说怕你掉下去。
我娘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但也没舍得放开,等到关键情节,我娘显得有些害羞,说那女孩咋能这么干呢?我爹顺势揽住了她的腰,跟我娘说想结婚了。
我娘当时就笑了,说你想结婚结去呗,你跟我说这干啥?
我爹心一横,说我想跟你结婚,你嫁给我吧好不好?我保证一辈子对你好!
当时我娘就害羞了,那时候哪有求婚这种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娘要下去,我爹拉着她不让走,俩人就在大柳树上僵持着。
我爹见她死活不给准话,一发狠就说你不答应,今儿我就不让你下去。
把我娘弄得是哭笑不得,最后僵持半天只好小声说你这么干还要脸不?你想娶我你找媒人去说,哪有这样的?我就是答应你,我爹娘他们不答应咋办?
我爹说你答应我,就算刀山火海我也要把你娶回去,你爹娘肯定想把你嫁给那驾驶员,我就想知道你在意我还是中意那个人,我娘直接伸手掐了他一下,问他你说呢?手都让你拉了!
我爹又来了一句,不够!起码跟电影里那样才行,我娘被逼无奈只好亲了他的脸一下。
这两情相悦的,那剩下的自然就是咋让我姥爷他们同意,我爹回去就让爷爷找媒人,说非我娘不嫁,不出意外媒人去了,姥爷那边没给准话,说他们考虑一下再答复。
我爹这个着急,我娘也着急,就暗地里给我姥姥做工作,我姥姥才知道我娘原来是中意的我爹,没办法,自家闺女就算再不乐意也不能强逼,就去给我姥爷做工作。
加上我爹搬出我大姨,他和我大姨夫关系还算可以,让我大姨帮着说好话。
我大姨问我娘知道我娘也中意我爹,只能帮着说好话,最后姥爷才松了口。
俩人凑到一起过了日子,我爹好像突然就长大了,每天除了卖命干事就是卖命干活,在我娘的建议下还偷着跑到广东学艺,火车上差点没让人给扒光了,但还是凭着吃苦的劲把手艺学了回来。
打家具、买工具、办家具厂,日子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后来又给南方家具做贴牌,干得风风火火,家庭自然也和谐美满,我爹别看五大三粗的,但在家属于听我娘话那种,脾气大爱打人,却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动我娘,家里的事情基本都是我娘来做主。
直到今天,俩人也都能算得上模范夫妻,男主外女主内的典型。
只是每次看到电视上求婚我娘就不平衡。
说人家求婚又是戒指又是鲜花的。
我爹这求婚直接挂大柳树上逼迫。
她这辈子都记得那棵大柳树。
说句题外话,那棵大柳树已经没了。
被主人家砍掉卖给了我家的家具厂。
我爹到现在都留着一截子树身没有用。
就放在我家墙角,说这东西得留个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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