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cebook母公司Meta正在肯尼亚面临一起历史性的官司。近200名Facebook外包内容审核员联合针对Meta及其在肯尼亚的外包供应商Samasource Kenya提起诉讼。理由是，这些内容审核员因工作患上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诉讼文件称，这些审核员在接触到包含恋尸癖、兽交和自残等内容的图片和视频后，有人晕倒、呕吐、尖叫，甚至从工作桌前跑开。此案揭示了这样一个事实：近年来社交媒体带来的人类成本及对贫困地区的剥削已经成为紧迫的全球性问题。
历史性案件
近190名审核员提起了包括故意精神伤害、不公平雇佣行为、人力贩运和现代奴役以及非法裁员在内的多项指控。144人在内罗毕肯雅塔国家医院检查，诊断发现，81%显示出严重或极其严重的PTSD症状，多数症状至少在离职一年后仍然存在。该院心理健康服务负责人伊恩·卡尼亚尼（Ian Kanyanya）表示，他们患有PTSD、广泛性焦虑障碍（GAD）和重度抑郁症（MDD）。据诉讼文书称，被告Samasource Kenya在2019年至2023年间，雇用来自非洲各地的员工审核非洲用户发布的内容。在观看包含恋尸癖、兽交和自残等内容的图片和视频时，曾有审核员晕倒、呕吐、尖叫，甚至逃离工作岗位。
至少40名涉及此案的审核员存在酒精滥用以及吸食大麻、可卡因和安非他明等毒品的情况，还有人服用安眠药等药物。一些审核员报告称婚姻破裂、性欲下降以及与家人失去联系。一些负责移除恐怖组织和叛乱团体上传视频的审核员甚至害怕自己被监视和追踪，担心回家后可能遭到追杀。其中4名审核员患上了密集恐惧症，这种对小孔或凸起图案的恐惧感可能引发强烈的焦虑。这一症状被认为是因为他们在审核内容时看到腐烂尸体上的孔洞所致。
据了解，Facebook和其他大型社交媒体及人工智能公司依赖大量内容审核员来移除违反社区标准的帖子，并训练AI系统进行类似操作。Meta声称其非常重视对内容审核员的身心支持。合同中明确规定了关于咨询、培训、全天候现场支持以及私营医疗的准入标准。此外，公司通过模糊化、静音处理以及将图像变为单色等技术，减少审核员暴露在图形化内容中的风险。然而，肯尼亚一家Meta合作设施的医疗报告显示，审核员在仓库式的寒冷空间里，顶着明亮的灯光，分秒必争地检查大量图片和视频。诉讼文件和现场证据显示，这些措施的实际效果远远不足以保护这些审核员免受心理创伤。
Foxglove非营利组织的创始人马莎·达克（Martha Dark）表示：“证据无可争议：审核Facebook内容是一项危险的工作，几乎每一个审核员都会因此患上终身的PTSD。在肯尼亚，受测审核员全部被诊断出与工作相关的PTSD。在任何其他行业，如果发现100%的安全工作者因工作而患病，相关责任人都将被迫辞职并为这种大规模侵犯人权行为承担法律责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支持这些勇敢的工人通过法院寻求正义。”
Meta面临多起类似案件
这并不是Meta公司面临的第一起审核员心理创伤索赔案件。2018年，Facebook就曾与前内容审核员达成了5200万美元的和解协议。审核员指控他们在反复审查平台上的暴力图像后遭受心理创伤并出现PTSD症状。尽管面临PTSD等多种风险，但是实际上这些审核员的薪资并不高。2019年，一些内容审核员年薪仅为28800美元。最严重的其中一名在佛罗里达Cognizant运营地点工作的审核员甚至在工位上因心脏病发作去世。据2018年的诉讼文书，Facebook未能提供安全的工作环境，违反了加州法律。这些审核员审查的内容包括谋杀、自杀以及通过Facebook直播的斩首视频。根据原告律师发布的新闻稿，加州、亚利桑那州、德克萨斯州和佛罗里达州超过10000名在职和已离职内容审核员有资格获得和解金。
原告律师、旧金山Joseph Saveri律师事务所的史蒂夫·威廉姆斯（Joseph Saveri）表示：“这种工作可能带来的伤害是真实且严重的。这项和解将提供有意义的救济，我为能参与其中感到自豪。” Facebook在当时发布的声明中表示：“我们感谢从事这项重要工作的人员，他们让Facebook成为一个安全的环境。通过这项和解协议以及未来的措施，我们承诺为他们提供更多支持。”
然而这并未促使Meta真正着手解决这类问题，而是采取了“规避风险”的措施。爱尔兰是对技术公司监管最宽松的欧盟成员国之一。这使得众多美国科技公司选择把公司开到爱尔兰去，以在绕过欧盟的严格监管的情况下保住欧盟市场。就在2018年案件发生的4年后，2022年，爱尔兰的Facebook内容审核员也对Meta就工作造成的精神创伤提起诉讼。伊莎贝拉·普伦凯特（Isabella Plunkett）曾在 Facebook 做内容审核员超过两年，2022年提起诉讼时她仍在该职位上工作。据当时26 岁的普伦凯特透露，由于她在合同开始时签署了保密协议（NDA），她无法与朋友或家人谈论在工作中看到的内容。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我在这里发声，实际上并不完全知道我可以合法地说什么、不能说什么。”
在欧洲国家中，最具里程碑的一项相关案件裁决是由西班牙法院做出的。今年1月18日，巴塞罗那法院认定，一名Facebook前内容审核员因工作中接触斩首等暴力内容而导致心理健康受损。这一案件对社交媒体公司与内容审核员的合作方式产生深远影响。巴塞罗那法院在维持西班牙社会保障机构的决定时表示，这名外包审核员因工作相关问题需要接受精神治疗，因此有权获得额外的病假赔偿。这名审核员于2018年至2020年期间受雇于CCC Barcelona Digital Services。该公司隶属于Telus International，是Facebook母公司Meta的外包服务提供商之一。
美国科技公司的“现代奴隶制”
与欧美国家的相关案件相比，肯尼亚的案件有更多的复杂性。出于规避监管及法律风险，以及获取低成本劳动力等目的，美国科技公司正在将这类业务转移到一些全球最贫困的地区，而从事这些工作的非洲员工薪资仅为美国同行的八分之一。由于语言和时区等区位优势，肯尼亚成为承接类似外包业务的中心之一。肯尼亚甚至被称为“硅草原”（Silicon Savannah）。今年5月22日，97名参与人工智能训练和内容审核的非洲技术工人向美国总统拜登发出公开信，指控Meta、OpenAI等大型美国企业对非洲工人的“系统性虐待和剥削”，并形容工作条件“等同于现代奴隶制”。
这次肯尼亚近200名审核员针对Meta的诉讼最早可以追溯到《时代》杂志2022年的调查报道。该报道揭露了许多年轻的非洲工人被从各地招募到Samasource Kenya公司，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是在做客服中心工作，却发现自己从事的是Facebook内容审核。诉讼指控包括侵犯人权、违反劳动法、歧视、人身贩卖、不公平解雇以及故意造成精神健康损害。
如果提出诉讼的审核员胜诉，这将在肯尼亚法律中确立新的先例：科技巨头不仅要对外包合作伙伴负责，还需对其分包机构内的任何不当行为承担法律责任。这将提升工人权益，降低肯尼亚数据标注行业中广泛存在的剥削行为，而该行业正因科技公司对AI训练数据的需求增加而快速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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