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为了称帝登极,委任其心腹朱瑞为浙江都督。朱瑞自从杀了浙江革命党骁将王金发之后,感到心神不宁,唯恐有人向他复仇。因此身居督府,高筑围墙,警卫森严,以作防范。这天,他闲着无事,正和姨太太抚肩调笑,忽闻心腹随从赵彪在门外报告:“报大人,有人求见。”

朱瑞正在兴头,遭此打扰,便对房门骂道:“混帐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传话下去,改日再见!”但赵彪看看手里的名片,觉得事关重大,便鼓起勇气续报:“报大人,来者乃北京特差,说有要事相商。”

北京特差?朱瑞肚里暗想,莫非大帅有事?于是不顾姨太太的缠绵,开房出门,接过随从手上的名片一看,见有“袁世凯”三字,啊!果是大帅有事!他喜不自胜。连忙翻面再看,见上面写着:“朱瑞年兄:特派机要秘书张英杰前往晋谒,有要事相商,希予拨冗迎见。嗣后江山统一,年兄就是开国元勋,自当厚报,望自珍重。”名下还盖着一颗红红的私章。

朱瑞喜出望外,当下出门亲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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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瑞穿过正堂,见厅门外站着一人,头戴金丝草帽,身穿纺绸长衫,一看就知是张英杰。他见此人个子高大,眉清目秀,既威武,又英俊,举止不俗,当即手挽手地把他引进客堂,寒暄起来。张英杰举目欣赏四壁书画,不禁点头赞叹:“江南福地,确实名不虚传。”

朱瑞一听张英杰讲得一口流利的北京话,很是羡慕,便问:“张先生府上是北京?”

“哪里哪里!我是江南人氏,祖籍姑苏。”张英杰瞧瞧朱瑞睁大了老鼠眼,便得意地说,“朱大人,实不相瞒,我和大帅

沾亲带故,跟随大帅多年,才学会讲北京话的,只是秉性愚笨,发音还不标准!”

朱瑞一听张英杰是袁世凯的亲戚,连忙恭维道:“张先生算得上是钦差大人了,朱某我望尘莫及!今后望多多提携!”

张英杰圆滑地说:“哪里哪里!既是一殿之臣,何分彼此,只要力所能及,定会效劳,有机会时,在大帅面前,自当竭力推崇。”

朱瑞乐不可支,忙将捕杀王金发之事,又吹嘘了一通。

正说间,只听另一随从在客堂外大声说道:“报大人,有人求见!”

张英杰、朱瑞一齐转过头去,见随从已将那客人带进客堂。那客人个子矮胖,身穿香芸纱短衫裤,脚踏真直贡呢浅口布鞋,铜罗脸,和尚头,肤色灰黑,活像个“黑疙瘩”。张英杰不动声色,细细观察。朱瑞面露怒容,呵斥随从道:“混帐东西!我和张先生有要事相商,竟把闲人擅自领到这里来,真是大胆!”

随从解释道:“报大人,他说奉大帅差遣,有要事求见,强行闯入。小的不敢阻拦,才带到这里来的。”说罢,把一张名片交给朱瑞。

张英杰一听来者是袁世凯“特差”,心里“咯噔”一下,不觉微微一惊。朱瑞接过名片一看,那人果是袁世凯所差,叫何之序库。朱瑞早听说他是袁的左右手,如今近在咫尺,自然要巴结一番。于是脸带笑容,站起身来,伸手相邀,说:“何先生请进。”朱瑞一面对张英杰说:“这是何先生,是大帅贵差。”一面又对何之库说:“这是张先生,也是大帅特使。”接着环视两人,笑着问道:“同是一朝之臣,谅你们早就认识了?”两人都微微一笑,没有表态。

原来两人各有各的心事。何之庠一听张英杰是袁世凯所差,不觉堕入迷雾中。心想大帅既差张某,为何又要派我?难道对我不信任?如果对我不信任,张某已经先来,叫我再来何干?如果叫我监视张某,大帅又没有言明。难道此人有诈?因为他知道,袁世凯密令朱瑞杀死王金发后,激起了浙江革命志士的愤怒,说不定这个张英杰就是王金发的余党,乔装混入,企图报仇,但没有弄清真相之前,只能察言观色,暗做文章。别看这个“黑疙瘩”生得粗愚,眼光却很厉害。他眼珠一转,问张英杰:“张先生,你何时跟随大帅?我怎么没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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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瑞惊疑地看着他俩问道:“你们不认识?”张英杰泰然地说:“我是大帅近亲,已跟随多年,一向在帐内掌管机密要事。可我也没有见过你呀!”接着,他惊疑地问何之庠:“你是何时进大帅府的?”

何之庠认为自己的根底硬,货色真,欲向对方施点压力;但他怕姓张的真是袁世凯近亲,一时又难摸底细,便旁敲侧击地对朱瑞说:“朱大人,你杀了王金发,大帅已给你记上头功。这次何某前来,大帅叫我告诉朱大人,王金发的余党,对你恨之入骨。那班亡命之徒会用各种方法对付大人,要您加倍防范。”

张英杰当即接上说:“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真像传说中的侠客,随时会出现在朱大人面前。大人不管是在府中还是外出.都要加强防备,以保安全,要知道朱大人是大帅的左右手,缺一不可呀!”

朱瑞有些恐慌,忙对随从说:“快把大帅上次给我的那封信拿来。”

不一会儿,赵彪拿来了信。朱瑞把信纸和两个名片都摊在桌上,细看了一会,对何之库说:“何先生,请到东边客房里去歌一回,我先与张先生谈谈。”接着吩咐随从道:“你去侍候何先生,要小心周到。”说罢,向随从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看住他。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袁世凯每次密信,一般都亲自执笔。朱瑞一看张英杰名片上的笔迹,和他平时写得一模一样;而何之序那一张名片的字,却和袁的笔迹不同。朱瑞一对笔迹,马上断定何之庠是“假巡按”,便将他软禁起来。

这里,张英杰和朱瑞又无拘无束地攀谈起来。谈到机密处,张英杰靠近朱瑞,轻轻耳语:“浙江忠于大帅的,唯有朱大人;反对大帅的,却大有人在。大帅要你再助一臂之力,把王金发的余党斩尽杀绝。大帅将封朱大人为阁老。”接着又拿出一信,交给朱瑞。

朱瑞见这封密信,和上封密信的字迹,一般无二,心里高兴,当即想再巴结一下这位巡按。他骤然想到,张英杰进府,还未曾问他是否用过晚饭。便道:“张先生一路辛苦,想吃点什么江南小菜?”张英杰皱起眉头说:“火车颠簸甚剧,久未出门,因此不大适应。江南名菜怕没有口福了。”

朱瑞连忙问道:“张先生身体不适?”

张英杰说:“胃病发作了。”朱瑞关切地说:“快请大夫一诊。”张英杰连连摆手:“别急。我是馋痨胃,香食一上嘴,马上就会好。可惜身边忘记带着。”朱瑞说声“好办”,回头吩咐赵彪:“快到太太房里,拿些糕点来!”“是!”赵彪应了一声,往外就走。

朱瑞抽出一支特制烟卷,递给张英杰说:“吸支烟,压压痛。”张英杰忙说:“我有北京带来的好烟,先请朱大人尝尝。”

说着,把手伸进袋里,猛地取出一支微声手枪,扣住扳机,对准朱瑞的胸部,连发两弹,朱瑞当即倒在地上。

张英杰必须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可被支开的那个赵彪,这时正拿着糕点快步而来。要想走脱已不可能,他立即退至门后。赵彪走进客室,忽见朱瑞倒在血泊之中,不禁大惊失色,刚喊了一声“有刺客”,即被张英杰打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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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有刺客,里面的保镖人员一齐涌了出来。张英杰不慌不忙,走出会客室,当作追赶刺客的样子,把手向东一指,大声地说:“刺客已向那边逃跑,快追!谁捉到凶手,重重有赏!”保镖们一时慌乱,不知底细,一个个像红头苍蝇一般,向东边会客室涌去。

在东边会客室里的何之庠,一听有刺客,慌张地走了出来。保镖们一见这个生人,如此打扮,以为是刺客。一哄而上,将他逮住了。

会客室在深院内宅,与督府门卫处相隔三四幢大房子,里面发生的事情,一时不能传到大门口。张英杰就抓住这个机会,趁着大家慌乱之际,从容不追地直奔大门。两个门岗,见是都督大人亲自迎接进去的贵宾,连忙高喊“立正!”向张英杰敬了一个军礼。等保镖们发觉朱瑞和赵彪被刺,那姓张的已经远走高飞了。

原来,这个化名张英杰的“巡按”,不是袁世凯的什么近亲,而是浙江革命党人吴才棠所遣的侠义好汉王长雄。吴才棠为了替王金发报仇,曾苦练袁世凯的笔迹;而真巡按何之庠的信件,恰巧是袁的秘书李玉凤代笔,所以真假相混,演出了这一出大快人心的好戏!后人有诗赞曰:

绍兴奇人吴才棠,暗使长雄除袁党。智高一筹操胜券,胆略应随青史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