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次元待久了,也想去“二次元”的世界看看。在一百多年前,就有人在思考“二次元”的事儿了,二维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一个所有生物都是直线、三角形等平面图形的国度里,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埃德温·A·艾伯特的小说《平面国》大开脑洞,描写了一个二维的平面世界,不仅把几何数学写的妙趣横生,还通过描写平面国里的阶级结构和社会规则对现实进行了隐喻。这就是为什么《维多利亚时代研究》评价这本书:“人们对《平面国》的兴趣持续了一个多世纪,因为它的魅力是多层面的”。
本文摘选自《平面国》,经出版社授权推送。小标题为编者所拟,篇幅所限内容有所删减。
01
平面国的性质
各位快乐的读者,生活在“空间”里的幸运儿,为了便于你们理解,我把我们的世界称为“平面国”。事实上,我们并不这样称呼我们的世界。
请想象一张巨大的纸,上面有直线、正方形、五边形、六边形以及其他图形。这些图形并非固定于某处,而是能自由移动,在纸的表面上或表面中移动,既没有力量升到表面之上,也没有力量沉到表面之下,如同影子一般——只不过不是虚的,且边缘发光。我想我这么描述,你们应该对我的国家以及我的同胞有了基本的了解吧。
唉,要是放到几年前,我会称我的国家为“我的宇宙”,然而如今我的思维被打开,对事物有了更高的认识。
身处这样一个国家,你们会立刻意识到,这里不可能存在任何你们称之为“立体”的东西。但我敢说,你们会认为我们至少可以靠视觉分辨出三角形、正方形以及其他图形,以我方才描述的方式自由移动。你们错了。我们什么都看不见,更别说通过视觉去分辨不同的图形了。除了直线以外,我们看不见、也不可能看见其他任何东西。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这就快速演示给你们看。
请将一枚硬币放在你们空间里的一张桌子上,然后身体前倾,由上往下看,此时硬币呈一个圆形。
接下来,身体退回到桌子边缘,逐渐降低视线(从而使自己越来越接近平面国居民的视角),你们会发现眼前这枚硬币变得越来越椭圆;最终,当视线与桌面边缘齐平时(你们实际上已经成了平面国居民),硬币看起来不再是椭圆形,而是如你们所见成了一条直线。
若各位以同样的方法去看三角形、正方形或其他任何从硬纸板上裁下来的图形,结果也一样。只要视线与桌面边缘齐平,各位就会发现原本的图形看上去不再是图形,而是成了直线。以等边三角形为例,他在我们这里代表的是受人尊敬的商人。图(1)呈现的是当你从上面俯视商人时商人的模样;图(2)跟图(3)呈现的是当你的视线接近与桌面齐平,或基本与桌面齐平时商人的模样;如果你的视线与桌面完全齐平(也就是我们平面国居民的视角),你就只会看到一条直线。
我在空间国时,曾经听说你们的水手也有非常类似的经历。那就是当他们在海上航行,辨认躺在远处地平线上的岛屿或海岸的时候。那些遥远的陆地可能有海湾、海岬,以及数量不一、程度各异的凸出和凹进。但远处的水手看不见这些(除非阳光很强,光影的对比使那些凸出和凹进显露出来),他们看到的只是水面上一条连续不断的灰色的线。
这就是当平面国的一个三角形或其他熟人向我们走来时我们眼中的景象。我们这里既没有太阳,也没有可以产生阴影的光,因此我们不像空间国的你们那样,有任何视觉上的辅助。倘若我们的朋友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们看见他的线越变越长;倘若他远离我们,那条线则越变越短。无论他是三角形、正方形、五边形、六边形、圆形,或者其他任何你能说得上来的图形,在我们眼中他都只能是直线而非其他。
各位可能会问,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我们如何把我们的朋友区分开呢? 你们会有这样的疑问,这很自然。但我只有在介绍完平面国的居民之后,才能更准确、更方便地回答这个问题。现在,让我们暂且把这个话题放一放,先来谈谈我们国家的气候和房屋。
02
平面国的气候和房屋
和你们空间国一样,罗盘上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我们一个也不少。
这儿没有太阳或其他天体,所以通常用来判断北方的办法在我们这里不管用,但我们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自然规律导致平面国始终存在一股向南的引力。不过,在温和的气候下,这股力量非常微弱。就算是女性,只要身体够健康,也能不费力气地往北走上几个弗隆(furlong,英制长度单位,1弗隆约合201米)。这种引力虽然有点妨碍行动,但足以在平面国大部分地区充当罗盘。除此之外,从北方定期而来的雨水,也能帮助我们判断方位。在城镇,我们能靠房屋分辨方位,因为房屋的侧墙大部分是南北走向的,这样屋顶才能挡住北方来的雨水。在没有房屋的乡间,树干可以为我们提供某种指引。总的来说,在平面国确定自己的方位,并不像你们以为的那么难。
然而,在我们气候更加温和的地区,几乎感受不到向南的引力。有时,走到一片既没有房屋也没有树木的荒原上,我不得不在原地待上几个小时,直到天下雨才能继续赶路。对于年老体弱者,尤其是娇弱的女性来说,他们所感受到的向南的引力,比强壮的男性感受到的强烈得多。因此,路上碰到一位女士迎面走来时,将道路的北侧让给对方才是有教养的表现。可总是第一时间给女性让路,这并不容易做到,特别是当你身强力壮又处于一个难辨南北的气候环境中时。
我们的房屋没有窗户,因为不论室内户外,黑夜白昼,何时何地,光线都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过去,那些有学问的人对于光线源自何处相当好奇,他们前仆后继地投入研究,尝试找出正确答案,但结果只是把疯人院给塞满了。立法机构曾经试图用征收重税的方法进行间接压制,奈何效果不彰,所以最后索性规定严禁光源研究。唉,身为平面国里唯一了解这个神秘问题真相的人,我知道的东西却无法被任何一个同胞理解。不仅如此,我反而成了被嘲笑的对象! 我是唯一清楚空间真相和有关光来自三维世界之理论的人,却被视为疯子中的疯子! 但这些令人痛苦的题外话还是就此打住,让我们接着回到房屋的话题吧。
最常见的房屋是五边形的,如随附图片所示。北边的两条边RO、OF构成屋顶,通常屋顶不会有门。东边有女性专用的小门,西边有供男性进出的大门。南边,或者说房屋的地面,通常也没有门。
平面国不允许建正方形和三角形的房子。和五边形相比,正方形的角太过尖锐(更不用说等边三角形的了),且构成无生命物体(比如房子)的线比构成男男女女的线更暗淡。这样一来,倘若某个粗心大意或心不在焉的旅行者突然撞上正方形或三角形房子的角,受伤的风险可是很大的。因此,早在十一世纪,平面国就颁布相关法令,规定除防御工事、军火库、兵营及其他政府建筑这些公众不宜贸然接近的地方之外,全面禁止修建三角形的房屋。
彼时,当局仍然允许民间修建正方形的房屋,仅依赖征收特殊的税费作为限制。又过了三个世纪,出于公共安全的考虑,法律规定凡是人口过万的城镇,其房屋必须至少有五个角。对此,公众展示了良好的判断力,全力支持这项新规。如今,就算在乡村地区,五边形的房屋也已取代所有其他形状的房屋。只有在一些非常偏远落后的农业区,文物工作者才能找到一个正方形的房子。
03
平面国的居民
一个成年的平面国居民,最长或最宽可以长到你们的十一英寸左右,长到十二英寸已经是极限了。
我们的女性都是直线。
我们的士兵和最底层的体力劳动者是两条边等长的三角形,等边约十一英寸,底边或第三条边则短得多(通常不超过半英寸)。这让他们拥有非常锐利、叫人害怕的顶角。事实上,如果他们的底边特别短(不超过八分之一英寸),那就很难把他们跟直线或女性区分开来;他们的顶角也会极端尖锐。和你们一样,我们也把这类三角形称为等腰三角形,以区别于其他三角形。下面我就用这个称谓来指代他们。
我们的中产阶级由等边三角形组成。
我们的专业人士和士绅阶层(我即隶属此阶层)是正方形和五边形。
在这些之上的是有不同等级之分的贵族。从最低等级的六边形开始,边数越来越多,身份也就越来越高,直到被授予“多边形”的荣誉头衔。最后,当边数变得如此之多,边本身变得如此之短,以至于形状接近于圆形时,这个图形就被归入圆形阶级或祭司阶级。这一阶级是地位最高的阶级。
我们的自然规律让所有男孩都比他的父亲多一条边,如此一来,每一代的阶级地位都将提高一点:正方形的儿子是五边形,五边形的儿子是六边形,以此类推。
然而,这条规律并不总适用于商人,更不适用于适用于士兵和体力劳动者。后者每一边的长度都不相等,几乎不配被称为“人”。
上述每个新生代多一条边的自然规律并适用于底层阶级,等腰三角形的儿子依然是等腰三角形。不过,就算对等腰三角形来说也并非全无阶级跃升的希望,他们的后代仍有可能最终摆脱低人一等的处境。好比打了许多胜仗的士兵,或者勤奋又有天赋的工匠这些比较聪明的等腰三角形,他们的底边会稍微增长,两条等边则随之缩短。透过祭司的安排,底层阶级中智力较强的成员之间的子女可以实现通婚,这种结合生下的后代会更接近等边三角形。
等腰三角形父母极少———就等腰三角形庞大的生育数字而言———生出真正的、能得到认证(空间国的评论家可能会问:“为什么需要经过认证呢? 因为能生下正方形的儿子,这不就是自然本身证明了孩子的父亲是等边三角形吗?”我的回复是,任何阶层的女士都不会愿意嫁给没通过认证的三角形。事实上,近似等边三角形的父亲也可能生出正方形的儿子,但第一代的不规则性往往会在第三代再次显现;这时第三代要么无法变成五边形,要么重新变回三角形。)的等边三角形。要想生出等边三角形,从以往的成功案例来看,上几代人不仅必须对婚姻做出精心的安排,而且必须长期坚持节俭自律,耐心地、系统地、持续不断地提升自己的智力水平。
等腰三角形父母生下一个真正的等边三角形,这在我们国家是一件会吸引方圆数弗隆的居民前来庆贺的大喜事。新生儿在经过卫生与社会委员会的严格审查后,若被认证为三边等长,那么就会有庄严的仪式来宣告这位新生儿进入等边三角形阶级。然后新生儿便立刻被从他那骄傲但心碎的可怜父母身边抱走,交由没有子女的等边三角形家庭抚养。而收养的家庭则必须宣誓,从今以后孩子不得踏入亲生父母家门半步,也不得与亲生父母见面。这是害怕新生儿不自觉地模仿自己的底层父母,重新倒退至世袭的低层次中。
偶尔会有一个等边三角形能够突破先人的农奴阶级,这种可能性不仅受到贫苦农奴本身的欢迎,被当作他们一味悲惨的生活中的一线光明和希望,而且也受到贵族们的欢迎。因为所有上层阶级都心知肚明,这种极罕见的阶级跃升不仅几乎不影响他们自身的特权,而且可以作为一道屏障,极为有效地防止下层阶级发动革命。
要是让这些有着尖角的下等人无一例外地了无希望与抱负,那么他们就可能从频繁的暴动中找到领导自己的人。他们人多势众,恐怕连智慧的圆形阶级都觉得棘手。幸好,自然下了一道充满智慧的“指令”:当劳动阶层的智力、知识以及德行有所提升时,他们的锐角(让他们的存在自带攻击性)也会等比增大,逐渐接近等边三角形那无害的角。那些最残暴、最可怕的士兵,他们的智力几乎与女性的一样底下。当他们在能让他们合理利用锐角之强大穿刺力的智力上获得提升时,他们的穿刺力本身就会减弱。
这样的补偿法则真叫人肃然起敬! 我几乎可以说,它完美地证明了平面国的贵族宪法具有天然的合理性和神圣的源头! 通过明智地利用自然法则,多边形阶级与圆形阶级几乎总能操纵人类心中那既无法压抑又无边无际的希望之火,将暴动扼杀在摇篮之中。就连技术,也来助力法律与秩序。一般情况下,国家医生可以通过人工压缩或扩张,让少数较聪明的叛军领袖变得完全规则,并立刻被接纳为特权阶级。至于大多数未达改造标准的人,他们在最终成为贵族这一前景的蛊惑下,住进了国家医院,接受了那里的终身荣誉监禁。只有一两个最顽固、最愚蠢、最无可救药的不规则者会被处死。
然后,这群既无计划又无领袖的可怜的乌合之众,他们要么在毫无抵抗力的情况下被自己的同类———圆形首领为应对紧急情况而豢养的一小撮人———刺穿;但更常发生的情况是,圆形党通过在他们中间巧妙地搞煽动,让他们互相嫉妒和猜疑,接着自相残杀,丧生于彼此的尖角之下。纵观我们平面国的历史,类似的叛乱记录在案的不下一百二十起,小型暴动更是多达二百三十五起,无一例外都是以上述方式结束的。
04
平面国的女性
如果说我们那长着尖角的士兵是可怕的,那么可想而知我们平面国的女性比士兵更加可怕。如果说士兵是楔子的话,那么女性就是针。可以这么说,女性浑身都是尖尖,至少两端绝对是。再加上她们还能随心所欲地隐形,所以你大概可以想象,平面国的女性绝对不是一群好惹的生物。
或许有些年轻一点的读者会问,平面国的女性是怎么让自己隐形的呢? 尽管我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自明,但为了那些最不爱动脑子的读者,我还是再多说几句吧。
请将一根针放在桌上。然后,让你的视线与桌面齐平,从侧面看过去,你会看到它的整个长度。但若从两端看过去,你就只能看到一个点:针几乎已经隐形。平面国的女性就是这样隐形的。当她转过身子以侧面对着我们时,她看起就是一条直线;当包含她的眼睛或嘴巴(对我们来说两个器官是完全一样的)对着我们时,我们就只能看到一个很亮的点;当她背对着我们时———只有一丁点儿亮,几乎和无生命的物体一样暗淡,她的后端就可以充当某种隐形罩。
现在,就算是空间国里最笨的人,也应该明白平面国的女性是多么危险的存在了吧。就三角形而言,哪怕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中产,他的角也并非全无危险;如果撞上一位体力劳动者,身上会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要是撞上一位军官,绝对会受重伤;哪怕轻轻碰一下士兵的顶角,也会有致命的危险。所以,假如撞上一位女士,除了当场毙命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结果呢? 而当女性处于隐形状态,或仅仅留给我们一个暗淡的点时,即便最小心谨慎的人,也难保自己绝对不会撞上她们!
为了尽量降低这种风险,平面国不同的州在不同的时期颁布了各种法规。在气候不那么温和的南方地区,由于引力更强,人们更容易做出意外和非自主的动作。因此,这些地区有关女性的法规自然更加严格。下面的总结也许能让各位对相关法规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一、 每栋房子都必须在东侧装设一个入口专供女性进出;所有女性都必须“以得体而恭敬的方式”进出,不得从男性或西侧的入口进出。
二、 任何女性在任何公共场合行走时,都必须持续不断地发出“和平叫声”,否则将被处以死刑。
三、 任何女性经证实患有跳舞病、痉挛症、伴随强烈喷嚏的慢性感冒,或其他任何导致不自主运动的疾病,必须立刻被处以死刑。
除了上述法规之外,有些州还有一些额外的规定。例如,任何在公共场合站立或行走的女性,都必须持续不断地自右向左晃动背部,以便向身后的人表明自己的存在,否则同样将被处以死刑。另有一些州规定,女性外出时必须由儿子、仆人或丈夫陪同。还有一些州规定,女性除了参加宗教庆典之外,其余时间都必须待在家里。不过,我们平面国中最睿智的圆形和政治家已经发现,加在女性身上的限制如此之多,这不仅会导致女性人口大幅减少,而且会造成更多家庭凶杀案。由此可见,这类限制性过强的法规对州本身而言是得不偿失的。
由于不管在家中还是出门在外,女性都会受到各种行动上的限制,她们也因此容易被激怒。一旦被激怒,她们往往会将情绪发泄在丈夫和孩子身上。在气候不那么温和的地区,甚至曾经发生过女性集体血洗整个村子的惨剧,全村男性在一两个小时之内被杀光。因此,对于管理较好的州来说,上述的三条法规已经绰绰有余,可以作为女性立法的一个粗略范本。
毕竟,我们的安全保障不能主要靠立法,而是得靠保护女性的权益。虽然她们仅靠后退的动作便能瞬间杀死受害者,但如果她们不能迅速将她们尖锐的后端从受害者身上拔离,她们自己脆弱的身体也会随着受害者的挣扎而裂成碎片。
时尚的力量也站在我们这边。如同我刚刚说过的,在一些文明程度较低的州里,女性在公共场合时必须时刻从右向左晃动背部。然而,从古至今,在文明程度较高的地区,任何一位有教养的女性都会自觉晃动背部。换句话说,这对每一位体面的女性而言都是一种本能。因此,一个州若要靠立法来强制执行,那么这对该州而言反倒成了一种耻辱。
此外,圆形阶级的贵妇们那富有节奏的背部律动——请容许我这么说——成为普通等边三角形的妻子羡慕和模仿的对象,后者只能像钟摆一样单调地摆动背部; 同样地,那些追求进步、胸怀大志的等腰三角形的妻子又会羡慕和模仿等边三角形太太们单调的摆动,因为在她们的家庭中,任何形式的“背部运动”都还没有成为一种生活必须。 这样一来,对任何一个有立场和考虑的家庭来说,“背部运动”变得就像时间一样,是一种天经地义的存在。 对于这些家庭的丈夫和儿子来说,他们至少可以免遭隐形的攻击。
不过,请别因此误会我们的女性缺乏感情。她们只是太过脆弱,在某些时刻容易被情绪支配、任凭情绪主导一切。这得归咎于她们不幸的先天身体构造。没有任何角度的她们,甚至比最低等的等腰三角形还不如,也因此完全缺乏脑力。她们不能反思、判断、预谋,也几乎没有任何记忆力。因此,当她们发起火来时,她们就会忘记责任和是非。事实上,我曾听说过这么一个案例:一个女人在气头上杀了她的全家,半小时之后,等她气消了,家人的碎尸也被清走了,她居然问别人她的丈夫和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显然,只要女性还可以自由转身,我们就最好别去激怒她们。不过,只要让她们待在为使她们不能转身而建造的房间里,你就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因为此时她们已完全无力伤人。不仅如此,她们几分钟后就会忘记刚刚发生的事,忘记她们曾经被你气得要命,以至于威胁要杀了你;忘记你为了平息她们的愤怒而许下的那些承诺。
总体而言,我们平面国里的家庭关系都还算和谐,只有底层的士兵阶级除外。那些家庭里的丈夫缺乏机智和谨慎,有时会导致难以形容的灾难发生。
他们过于依赖自己尖锐的角,而不是靠理智和适当的哄骗来保护自己,又因生性鲁莽而经常忽略女性房间的限制作用,在房间外面用一些糟糕的言论激怒自己的妻子,并且拒不服软。
除此之外,他们迟钝呆板的脑袋让他们倾向于认死理,不像精明的圆形阶级那样,能用一些花哨的承诺瞬间安抚住配偶。结果就是,士兵家庭里常发生由女性主导的屠杀。然而,这样的屠杀并非全无益处,因为它可以除掉那些更野蛮和麻烦的等腰三角形。许多圆形似乎认为,弱势性别的破坏能力是上天的安排之一,可以抑制多余的人口,将革命扼杀在萌芽状态。
然而,即使是最有教养、最接近圆形的多边形阶级,我也没办法宣称他们的家庭生活像你们空间国的那样理想、崇高。
上层阶级的家庭生活虽然和平——这里的“和平”就是不发生屠杀,但家庭成员在品味或追求上必定很难和谐一致。谨慎智慧的圆形阶级为了确保自身的安全,牺牲了家庭生活中的舒适惬意。在每一个圆形或多边形家庭中,母亲和女儿必须一直将眼睛和嘴巴朝向丈夫和他的男性朋友,要是某位出身名门的女士背对她的丈夫,那就会被视为一种有失身份的噩兆。但是,我很快就会让你们看到,这种风俗虽然有确保安全的优点,却也存在一些弊端。
在体力劳动者或受人尊敬的商人家里,妻子在做家务时可以背对自己的丈夫,这样丈夫至少有一段时间看不见也听不见(除了法定的“和平叫声”的嗡嗡声之外)他的妻子。但在上层阶级的家中,丈夫们往往不得安宁。在那里,能说会道的嘴和明亮锐利的眼睛永远对着一家之主;就连光本身,也不比女性的滔滔不绝更持久。他们的足智多谋能帮助他们不为女性所伤,却不能帮他们堵住她们的嘴。
鉴于妻子们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却偏说个不停,以及绝不会因受到智慧、理性或良知的约束而住嘴,不少厌世者声称,他们宁愿承受那致命但无声的被刺穿的危险,也不愿面对女性另一端发出的安全的嗡鸣。
在空间国的读者看来,我们平面国女性的处境似乎相当悲惨。事实也的确如此。即使最低等的等腰三角形男性,也能期待通过改善自己的角度,最终提高整个阶级地位。但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心怀这样的期待。“一朝为女人,终生为女人。”这是自然的裁决,就连进化规律都似乎要给女性冷遇。不过,最起码,我们还是可以赞美自然预先安排好一切的智慧:平面国女性虽毫无希望,但同时亦无记忆可回忆,无先见可预见。
因此,对于苦难和屈辱,她们既不会回忆,也不会预见。而这些苦难和屈辱不仅是她们存在的必然,也是平面国规章制度的基础。
本文摘编自
《平面国》
作者: [英] 埃德温·A.艾勃特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副标题: 多维空间传奇
译者: 赖以威
出版年: 2024-9
编辑 | 会飞
配图 | 《海绵宝宝 第二季》
主编 | 魏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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