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建青藏公路。资料图 仲冬,青藏高原的天空湛蓝而深远,阳光不再像夏季那般炽烈,而是照射出一种柔和的光芒。广袤无垠的高原上,皑皑白雪覆盖连绵山脉,青藏公路宛如一条巨龙蜿蜒盘旋其中,不仅连接青海和西藏,更承载着无数梦想与希望。
1954年5月,青藏公路自格尔木开始修筑,同年12月15日直通拉萨市,仅用7个月零4天,填补了西北和西南边疆的交通空白。建成后的青藏公路被称为“世界屋脊上的苏伊士运河”,担负着80%以上进藏物资的运输,为建设西藏和巩固西南边防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也为开发柴达木盆地提供了有利条件。
2014年8月,习近平总书记就川藏、青藏公路通车60周年作出重要批示,要求进一步弘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顽强拼搏、甘当路石,军民一家、民族团结”的“两路”精神,助推西藏发展。
2024年7月,青海日报组建专题报道组,启动“再走青藏线——传承弘扬‘两路’精神”大型采访报道,走访“两路”沿线、讲述“两路”故事,宣传各族干部群众在新时代弘扬“两路”精神谱写的信念之歌、奋斗之歌。
“两路”精神作为中国共产党人精神谱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公路建设者崇高品质的真实反映和高度概括,集中展现了一代又一代“两路”人的精神风尚和行为范式,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忘却的精神财富。新时代,我们要继续传承弘扬“两路”精神,奋力谱写中国式现代化青海新篇章。
初秋,行走在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格尔木市湿地公园,清澈的河流蜿蜒流淌,河道上木栈道婉转迂回,两侧金色树叶随风摇曳,身旁晚开的菊花争奇斗艳,给人以置身南国水乡的错觉。
这里是格尔木市最大的开放式湿地公园,占地165万平方米。公园将河道、人工湖、湿地相整合,形成完整的景观生态空间体系,成为市民休闲游玩好去处。
这是一座新城。但曾经,它在地图上还是一个没有标记的小地方。当“青藏公路之父”慕生忠将军带着西藏运输总队抵达这片苇草横生、人烟稀少的地方,许多人问起格尔木在哪里时,慕生忠指着脚下的土地:“我们的帐篷扎在哪里,哪里就是格尔木!”
就这样,当时扎下的几顶帐篷就成了格尔木第一代“建筑”。
1951年8月22日,西北进藏部队十八军独立支队在司令员兼政委范明和副政委慕生忠的率领下,从香日德出发,于当年12月1日进驻拉萨,历时102天,行程1000余公里,顺利完成进军西藏的任务。这次艰难的行程中,十八军独立支队牺牲了26名同志,死亡骡马2000多匹、骆驼500多峰、牦牛200多头。
1953年,在西藏运输总队政委慕生忠的带领下,运粮驼队胜利完成运粮任务,缓解了驻藏部队的粮食危机,但一路艰辛,驼队付出惨痛的生命代价。由于极端的寒冷和严重缺氧,在香日德聚集的28000峰骆驼,完成任务后回来的不足5000峰,死亡率达70%以上,30多名驼工牺牲在运粮路上。
两次进藏,慕生忠目睹了人畜遭受的巨大牺牲和死亡,千里运粮带来的巨大压力和损失深深地震撼了他。每次想到在黄河源的沼泽地和高寒缺氧的唐古拉失去的年轻生命、一峰峰骆驼倒地时的拼死挣扎,因无法运走而丢弃的珍贵粮食,他便心痛不已。
于是,慕生忠萌发了一个念头——修通一条可以走汽车的公路。
慕生忠提出一个前期勘察探路的办法,即用一辆同运输车一样宽窄的马车沿着青藏线走一次,只要马车能通过,修建一条能通汽车的公路就不成问题。
这次重要的探路任务,落在西藏运输总队副政委任启明的身上。1953年11月,他挑选十几名战士和驼工及2名测绘技术员、1名翻译,共20多人,牵着驼马,驾着两辆木轮大车,从香日德出发,沿着柴达木盆地南麓前进。
当一行人到达离格尔木70公里的昆仑山脚下时,一道长约1公里、宽10米、深30多米的大峡谷挡住去路。峡谷岸边的峭壁上仅有一条盘旋小路,人畜可勉强通行。
探路队被困,任启明非常担心,一旦峭壁上有岩石滚落下来,麻烦就大了。
“把轮子拆下来,看能不能把车调过去?”有人提议。“对,试一试!”任启明和队员把大车轮子拆下来,然后用长绳子绑着大车的辋板和轮轴,爬上石崖的人在顶端用力扯着绳子,将大车吊在空中,一步一步移过去。终于,在天黑前离开了峡谷……
一路艰辛,探路队于1954年1月23日到达黑河。这次探路,任启明带领大家克服重重困难,凭着双脚丈量,探明沿着昆仑山穿越可可西里进入西藏的大轮车行走通道,并绘制了详细路线图。
很快,任启明给慕生忠发出电报:“远看是山,近走是川,山高坡度缓,河多水不深,道路虽艰险,马车可过关。”振奋人心的消息,让慕生忠及西藏运输总队干部职工欣喜万分。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战斗精神可以克服任何障碍,更让人看到了“让高山低头,叫河水让路”的英雄气概。
和平乡小高陵村,坐落于西宁市湟源县日月山下的药水河畔,109国道从这里穿境而过。盛夏时节,“再走青藏线”报道组沿着一条柏油路盘山而上,行驶大约5公里,便到达小高陵村的后阳坡。环顾四周,丘陵起伏,山形秀美,对面山坡梯田缠腰,沟壑林草郁闭,层层梯田间种下的是油菜花、青稞和小麦,漫山遍野青黄间杂,美不胜收。
眼前的美景很难让人联想到曾经那个“春天无雨难下种,夏天洪水遍地冲,秋收打粮一场空,愁吃愁穿难过冬”的“山穷、地穷、人穷”的小高陵。
新中国成立之初,庄稼广种薄收,小高陵全村200余户近千人口过着“早上汤、中午光、晚上清汤见月光”的日子。为改变窘境,从上世纪50年代起,村党支部发出号召,不向恶劣自然环境低头,开始垦荒造林、治山治水。
不承想,1958年夏天,一场不期而至的山洪把热火朝天的小高陵浇了个透心凉——20余万个鱼鳞坑一夜之间被洪水冲毁殆尽。望着天空,村民将心中的无奈与委屈一股脑吼了出来,“先人弄不成的事,我们能成?牛粪蛋蛋能长出花来?瞎胡整啥!”……
不信邪的首任村党支部书记陈世元没有泄气,他想起村里的“两棵树”,这两棵树是老一辈人栽下的,树长在檐下,避风挡雨,冬天的雪水、夏天的雨水顺庙檐流下来,长年累月冲刷形成方形的水平槽,得到了雨水、雪水的灌溉,两棵树生机勃发,百年不枯。
从两棵树受到启发,经过反复实践,小高陵人逐步摸索出“分层治山、从上而下治水”的“三板斧”:在水土流失严重的山顶,挖水平沟,截流分洪;山坡上挖鱼鳞坑,蓄水植树;在山脚的缓坡地带,修建外高里低的窄式梯田种粮食。
自此,小高陵人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治山治水攻坚战……
开垦期间,小高陵的姑娘们自发组织了一支“铁姑娘队”。哪里艰苦、哪里活重,她们就去哪里干,喊出了“不改变家乡落后面貌绝不出嫁”的豪言壮语。
上世纪70年代,西安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科教片《治山造林保水土》记录了小高陵人民垦荒造林的真实情况——“青海高原风光好,日月山下红旗飘。人如海,歌如潮,挥银锄,志气豪……”
据统计,到上世纪70年代末,小高陵村累计开挖近22万个鱼鳞坑,植树4.5万株,开垦梯田293.3公顷,近八成水土流失面积得到控制,生态恶化趋势得到根本扭转。
悠悠岁月,站在时代前沿,小高陵人将红色精神代代相传,每一次抉择、奋进和蜕变,都是对初心的追寻与重温。他们怀着对自然的敬畏,开拓进取、团结奋斗,这股精神与“两路”精神一脉传承。
无垠的沼泽、浩瀚的戈壁、湍急的江河、高耸的雪峰……探路结束后,真正的挑战开始了,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筑路工程队要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修出一条“告急公路”。根据紧迫的形势和施工条件,制定出“先通车、后改善、再提高”的施工计划。
在位于格尔木32公里外、昆仑山下的艾吉沟(现叫南山口),筑路大军遇到第一个困难。艾吉沟海拔3150米,沿沟向前,巍巍昆仑,山峦纵横,格尔木河贯穿其间,河水的冲击力将两岸的山石削成陡壁,沟深几十米。
公路要穿过艾吉沟,必须先从沟口的山崖上下到河滩,绕一个近70度的弯,再向上攀爬到达对面山崖。要完成这个路线,筑路队员必须在岸边的崖壁上挖出一条长200米、宽8米的斜坡公路。
崖壁经过河水多年冲刷,形成异常坚硬的砂碛石,其硬度之大连炸药都发挥不了威力。筑路队员用十字镐刨,一镐下去,迸出火星,也只能留下如核桃般大的坑。连续干了3天,队员们虎口震裂、流出鲜血,崭新的十字镐磨秃了,把柄折断了,但工程进展十分缓慢。
为了保证工程进度,筑路工程队重新调整施工队伍,集中力量展开一场攻坚大会战。5月的艾吉沟,天气转暖,太阳升起后,光照强烈。施工路段全线暴露在阳光下,筑路队员头顶烈日,袒胸露背,抡圆臂膀,将一腔热血倾泻在岩石上。“嘿!嘿!”的呼号,汇成一曲高亢的进军凯歌。
出了艾吉沟,进入一道曲折深邃的峡谷。峡谷流淌着一条湍急的河,是格尔木河的支流,河宽近百米。河水从崎岖峡谷流出,即便是最热的七八月,河水也是冰凉透骨,公路设计沿河穿出峡谷,筑路队员又开始了凿壁开路的战斗。有时队员需要站在冰冷的河水里,刺骨的凉意让人浑身发颤,队员分成几组,轮流下河,咬牙坚持,最终比预计时间提前7天完成施工任务。
修通艾吉沟、拿下雪水河只是筑路大军在修路时,面对艰苦的自然环境、给养保障困难和施工机械设备简陋等重重困难迎难而上的一个缩影。彰显出中国人民的伟大创造精神、伟大奋斗精神、伟大团结精神、伟大梦想精神。
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70多年来,高原儿女顽强拼搏、努力奋斗,大力弘扬和发扬“两路”精神,将此视为雪域高原上的精神丰碑。
从格尔木市到唐古拉山镇的邮路,是世界上海拔最高、里程最长、自然环境最严酷的乡镇邮路,沿路平均海拔超过4500米,含氧量仅有平原的40%,往返里程近1000公里。
然而,中国邮政集团有限公司格尔木市分公司乡邮员葛军一个人、一辆车,在这条邮路上来来往往走了整整10年,往返550余趟,总里程超过50万公里。沿路23个投递点的军民称他为“天路上的鸿雁”。
葛军记得,第一次跑这条被称为“生命禁区”的邮路时,感受最深的是遥远和艰辛,特别是过了南山口,海拔急剧攀升,让人透不过气来,若遇雨雪天气,就是一场更加严苛的考验。
他还记得,在青藏铁路三岔河武警某部驻地,为了给这里的武警官兵送去来自千里之外的邮包信件,他每次都要徒步攀爬156级台阶,在海拔超过4000米、氧气稀薄的高原,这无疑是巨大考验。“官兵常年驻守在那么偏远、艰苦的地方,亲人和朋友邮寄的信件和包裹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与之相比,我的辛苦不值一提。”
从青年到中年,从踽踽独行到身边处处有“亲人”……10年间,葛军每周沿着“天路”走一趟,每走一班要2天,一年有100多天在路上。他与沙尘暴赛跑、与风霜雪雨抗争、与高海拔较劲,用实际行动践行“两路”精神,把一份份期盼和牵挂送到军民手中。
唐古拉,藏语意为“高原上的山”,唐古拉山即是高原的山岭,山势呈西北东南走向,终年积雪不化,是青海和西藏的分界线,大部分山脉海拔在6000米以上。唐古拉山是青藏公路必经关口,也是青藏公路的最高点。根据勘察,筑路指挥部选定海拔5231米的唐古拉山口作为公路翻山点。
空气稀薄,头痛眩晕的高山反应使筑路队员进食少、夜难寐。队员索性跑到工地干活,多修一米就离拉萨近一米。在这种信念下,每天晚上都有人出夜工,帐篷里,只要有一个人拿起工具出去,接着就有3个、5个、10个跟上。
1954年10月20日,经过数十天鏖战,唐古拉山终于打通,精疲力竭的施工队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们硬是用“月牙铲”“拳头镐”在世界屋脊奏响了一曲响彻云霄的凯歌。
唐古拉山南侧是起伏的羌塘草原,位于昆仑山脉、冈底斯山脉和唐古拉山脉之间。至此,青藏公路已经完成青海境内工程修筑,进入西藏境内施工阶段。施工队一路沿缓坡直下施工,仅用10天,就修到安多北部的桃儿久山下。在这里,筑路工程队与西北军区派来的1000名增援工兵相会,两路大军会合提速工程进度。
1954年12月25日,是一个载入史册的历史时刻,川藏、青藏公路通车典礼在拉萨、雅安、西宁三地举行。拉萨军民倾城出动,欢迎创造奇迹的英雄,庆祝这一历史性的伟大成就。
10时40分,在拉萨河大桥,川藏公路通车剪彩;11时15分,在布达拉宫西侧,青藏公路通车剪彩;12时整,自两条公路开来的350辆满载筑路队员的汽车,在布达拉宫前会师。
平凡的人铸就不平凡的事业。青藏公路筑路工程队,由汉、回、藏、蒙古、东乡等多民族组成,既有军人也有驼工,既有知识分子也有普通百姓。在青藏高原上,各族人民团结友爱,为了西藏人民的幸福这一共同目标,顽强地拼搏实干。正是这种兄弟之情和民族之爱,汇成一种不可战胜的力量,让他们闯过一道道难关,征服巍巍昆仑,筑起高原金桥。
位于青藏线旁的西宁市大通回族土族自治县向化藏族乡达隆村,是一个汉族、藏族和土族等多民族聚居的农业村。达隆山庄门口,沥青路伸向村庄另一端,在阳光的照耀下,路面闪烁着黝黑的光泽。
这是2022年部队资助近40万元铺设的村道,这条村道不仅为村民出行提供了便利,也给作为乡村旅游景点的村庄提升了形象。
“部队帮扶以来,村里的基础设施优化,集体产业发展起来了,男女老少没有一个不说部队好。”达隆村党支部副书记赵保业激动地说。共建帮扶以来的6年时间里,通过开展座谈会、主题党日、送医送药、节庆联谊等活动,从党员干部到群众,大家爱军、学军、拥军的氛围越来越浓厚。
同样,在湟中区李家山镇毛尔茨沟村,一提起部队的“亲人”,村民们便有说不完的故事。
自2016年起,青藏兵站部某勤务保障大队对毛尔茨沟村的帮扶从未间断。毛尔茨沟村党支部书记李启盛告诉记者,青藏兵站部的官兵经常深入田间,了解老百姓的需求,做到了老百姓需要啥部队就帮扶啥。
2018年,村民樊宗花夫妇为自家畜棚挂上了“西宁市湟中区肥沃家庭牧场”的牌子。尽管当时只有30只羊,但两口子满怀信心。他们每天早早地起床,精心照料这些羊儿,经过一年精心经营,生意越发红火,他们毅然决定扩大生产规模。
令樊宗花夫妇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们将购羊之事提上日程之际,青藏兵站部某勤务保障大队官兵主动上门走访民情、解决难题。当得知樊宗花夫妇在资金上有困难后,部队扶持的2万元资金一次性到账。
有了这笔钱,加上之前赚到的资金,樊宗花夫妇一次购买了50多只羊,成为村里的养殖大户。如今,樊宗花夫妇的牧场生意蒸蒸日上,今年6月中旬以来的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家庭牧场便出售100多只羊。
“两路”,实现了西藏公路从无到有的历史转变;
“两路”,结束了进出藏物资人背畜驮的历史;
“两路”,带动各族群众脱贫致富奔小康;
8月3日,在近20天的“再走青藏线”采访报道即将结束之时,报道组成员来到格尔木市将军楼公园,大家静静地站在被称为“筑路忠魂”的宏伟雕塑前举目凝望,这里是慕生忠将军和筑路大军跋山涉水、眠霜卧雪、劈山筑路的地方。雕塑中,慕生忠手指前方,神情坚毅,似乎正在指挥着手拿十字镐和铁锹的筑路大军向前,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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