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世纪一九七五年到一九七八年,我在江西师范学院作为工农兵大学生就学三年。距今已有四十多年了,然而现在回忆起来,许多事情还是历历在目……
我们的宿舍(1)
当然,去大学读书首先要安顿下来,这就是我第一个说宿舍的原因。上世纪一九七五年,文革时期还没有结束,但是已经开始重视教育了。当时江西师范学院是省里的重点大学。那个时候作兴下基层办大学,江西师范学院的命运和大多数大学的命运一样,下基层搬到了革命根据地井冈山。在南昌的江西师范学院建的本部,就建立许多工厂,教室里面建有印刷厂,纸箱厂,包装厂等许多工厂,学生宿舍就成了工人师傅的家属宿舍。
我们前一届的同学七四级的,已经搬回南昌了,但是我们七五级一千人左右又要来南昌读书了,学校领导和当地政府部门来回折腾,要这些工厂以及家属腾空校区。但是进展相当缓慢。我们还是没有按时入学,一般性秋季开学都是九月一号,我们拿到通知书,到学校报到是十月二十四号,整整晚了将近两个月。
到了学校报到了,有七四级的同学带我们去宿舍,好家伙,我们班男生将近有八十个人,给我们分成二个大宿舍,好家伙,将近四十个人一个宿舍,隔壁就是学生食堂。听老生介绍,原来我们的学生宿舍还没有腾空,还有工人师傅住在那里,只能把食堂隔出一半,暂时让我们入住,否则等到全部清空工人师傅的宿舍,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学。好的我们都是从基层来的,对住的要求不高。这食堂宿舍一住就是两年。
这么多男生住在一起,最大的好处是热闹,最大的坏处也是热闹。白天,永远不会寂寞。但是到了晚上,热闹就成了麻烦。你不可能整齐划一的及时睡觉吧!你想睡觉了,有的人还在洗脚,有的人还在听收音机。所幸我们的班长,一个从农村来到朴素青年,到了晚上九点半,就大声喊叫:睡觉了睡觉了吧!他是江西余干县农村的,可能普通话不标准,睡觉被他喊出了洗脚喽洗脚喽。有的同学和他打趣说:班长,我现在就是在洗脚呢!边上的同学就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多年以后,大家回忆班长的洗脚啦洗脚啦!大家都露出来了会心的微笑,那就是我们的青春啊!
人多热闹。有时候江西大学或者江西工学院来找老乡玩,如果男生来找你,还好说,如果有女生来找你,那就尴尬了。我有一次就碰到一次。我们一个林场的下放知青,除了我推荐到江西师范学院读书以外,还有一个女生是当地知青,她推荐到江西医学院读书。
有一天,她父亲给她带了十斤当地产的桔子,因为桔子不容易保存,她想我在江西师范学院读书,转转坐了二部公共汽车,带了一书包桔子给我,毕竟是老乡嘛。结果到我们宿舍里一看,几十个人挤在一起,看到有女生来看老乡,大家都盯着我们看,这么大阵仗,把那个女生看的脸红耳赤,放下桔子就走。我送到门口,她说:你们的住宿条件这么差啊!然后就拜拜了。后来三年里再也没有到我这里来了。这就是宿舍人太多造成的啊!
我们中文系一百零五个学生,女生只有二十七个人。所以她们当时就分到了小宿舍,六人间。除了上大课,我们能看到女生外,其他时间碰不到她们。我们宿舍紧挨着食堂,每次都是我们男生早早的去食堂排队打饭。女生因为饭量小,不讲究吃,所以都是晚晚到食堂打饭。我们班上有二个男生,可以天天去女生宿舍。一个是班上的生活委员,他一个月给女生发一次饭票。还有一个就是班里的报纸信件收发员,也是男生。那个男收发员在男生里很吃香,因为当时没有手机,没有电话,和亲人之间的联系都是写信。还有同学订了一点报纸杂志,也有这个收发员同学统一领取,发放,所以想到女生宿舍去溜达一圈的男生,就可以借助帮收发员拿报纸的由头,去女生宿舍逛逛。
有一天下午四五点钟,我想问一个女生借本书,一个人去又不好意思,看到男收发员,他也是上海知青,就邀他:长脚,你去女生宿舍送报纸吗?我今天帮你拿报纸。男生说:这个时候去不好吧!人家正在洗脸洗脚。因为学校的开水房就是在晚饭前开放,所以就是大家洗脸洗脚的时候。我们男生喜欢冷水洗脸洗脚,我不以为然的说:洗脸洗脚怕啥?我们又不嫌。那个男同学嘻嘻一笑:人家女生还要洗那个的,你这个时候去,人家要骂你的。我们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了,但是还不了解一些情况,我非要问:长脚,还要洗啥?长脚咪咪一笑,你还要问啊?反正这个时候去不行。等以后我自己成家了,才知道原委。好的当时没有一味追问,否则要闹笑话了。
在大食堂宿舍住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事情。因为大食堂宿舍人多,所以没有锁门的习惯,否则住在门口的同学随时给晚回来的同学开门,烦也烦死了。有一段时间,听说其他的宿舍有人被盗,我们的宿舍也成立了晚上巡逻的队伍。
有天晚上,轮到我和几个同学,在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去校园里巡逻,转了一圈回来,发现我们的宿舍门大开着,心想是不是我们宿舍遭贼了。进去一看,我的箱子里面一个行李袋不见了。我大叫一声,有贼。赶快向门外追去,到处看不到人影,我拿手电筒一照,发现墙角下有我的行李袋,里面的东西都不见了,只有学生证,借书证等丢在地下,小偷已经翻墙而去了。好的证件都在,只有几件衣服丢了。
回到宿舍,同学们都笑坏了,巡逻队友的东西都丢了,小偷也太猖狂了吧!我只有默默的吞下泪水,第二天写了一封信给家里,让家里赶快寄几件衣服过来。说也奇怪,自从我被盗了以后,小偷再也没有光顾我们学生宿舍,也许小偷想,这些学生真穷,没有一点像样的财务,不值得他们再次光临吧!后来想想,我一个人的被盗,打消了小偷再次光临的念头,同学们再也没有财产损失,也值得了!哈哈哈……
在大食堂住了二年,大学第三年,等七四级的同学毕业了,我们才住到了真正的学生宿舍。六个同学一间房,房里放四个双层床,六个人住三张床,还有一张床放我们六个人的箱子。床中间放了六张课桌,这时候我们才有了基本的学习生活空间啊!
我们的老师(2)
教过我们的老师有十多个人,我捡一些印象深刻的老师说说。第一个说说教我们古典文学古诗词的老师叫胡守仁。胡教授当时已经六十多了。听说在中国的古典文学界,胡教授也是鼎鼎有名的一个老知识分子。人个子不高,很和蔼,可能已经掉了几个牙齿,说话有点漏风。语气也不高。第一节课,他自我介绍,我叫胡守仁。他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我今天给大家讲诗经,请同学们翻开讲义。
我们工农兵大学生,许多人都是初中或者小学毕业,不要说见过诗经,听也没听说过啊!大家翻开讲义,哎呀妈呀,许多字都不认识。胡教授看大家都翻开了书,他嗯一下,神色一动,声音仿佛洪亮了许多: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看着胡教授摇头晃脑的,声音洪亮的不打格伦的念着诗经:同学们都听呆了。这哪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啊?声情并茂的,富有音律的,款款深情的语言,虽然我们有些字还不认得,更不要说理解里面的内容了,但胡教授的阅读显然感染了我们。课堂上没有一个人窃窃私语,只有胡教授的声音在教室上空盘旋回荡。
胡教授念完一段,给我们讲解一段,大家还没有听过嬴呢,下课的铃声响起来了,我们只觉得这堂课怎么过的那么快啊!胡教授后来又给我们讲了楚辞等古典文学。讲了比兴等各种古典诗词的修辞手法,听了胡教授的课,让我们体会到了老一辈知识分子的扎实功夫,以及对学生的知识培养的细腻深情。胡教授,我们永远想念你!
胡正颉教授是教我们逻辑课的。听说文革前他是省里马克思主义教研室的高级教授,对我们工农兵大学生来上逻辑学的基础知识,那就像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他个子高高瘦瘦的,平时不管天冷天热,都喜欢戴着鸭舌帽,脸上带着一副深度眼镜,说话口音有着浓厚的南昌口语,再加上逻辑学本来就是形而上的哲学,同学们都听的云里雾里。但是这门课听说要考试的,同学们再不愿意听,也只有慢慢琢磨了。
学这门课真要有些悟性的,平时说,这个人说话蛮有逻辑的。就说明这个人说话很有道理。但是我们学逻辑学,不是要你称赞你说的有道理,还要分析为什么这样说有道理。也就是说A+B+C=D,但是哪一句是A,哪一句是B哪一句是C,胡教授要我们在句子里标出来。本身逻辑学就是形而上的,再加上胡教授的南昌话,许多同学都是听的云里雾里。
几次测念,只有六七个同学及格,大部分同学不及格。同学们也很聪明,每次上逻辑课,六七个及格同学的边上,都围着十几个同学,女同学也顾不着害羞了,也挤在男同学周围。(是的,逻辑学学的好的都是男生),胡教授讲课有听不懂的,赶快问中间的同学,测念的时候,大家也是这样,悄悄的问中间的同学,就这样,逻辑课最后考试,基本上都过关了。我体会到了学逻辑学的好处,在社会上混,一定要学好逻辑课,学好哲学,才能够使人心服口服啊!(感谢知青情缘主编刘乐亮老师荐稿)
作者:章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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