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持平：短篇小说选「吾爱吾师」（第三章）|医者|吾爱吾师|短篇小说|陈持平

陈持平：短篇小说选

（第三章）

1981年九月某日，我新生报到，第一次参加马偕纪念医院妇产科的晨会。回想我初到这个完全陌生地方开始新生活的情景，犹如乡巴佬进城，真是大开眼界。

新生报到前一天，CR(总医师）（Chief Resident)千叮咛，万叮咛，忠告我说：「明天是你成为马偕人的第一天，你要入境随俗。晨会时必须穿着整齐打上领带，一定得准时参加，千万不可迟到，会中要专心听讲，不可胡乱说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有了好心CR的警告，我在新生报到当天提前出席，一进会场，只见乌压压一屋子人已经坐到位。蓝大夫坐在最前面，不停的翻阅铁皮病历，锵锵作响，旁边还坐着其他主治医师，他们也翻阅蓝大夫刚刚审阅过的病历，有的点头微笑，有的摇头不语。坐在主治医师后面的，有一排排战战兢兢的住院医师，实习医师和见习医师。我看看手表，七点半已到，怎么还没有开始？原来昨天那位好心叮咛我的CR大人竟然还没有出现，我想八成是他昨晚接生太累睡过头了吧，这种不堪设想的意外，真是令人捏出一把冷汗。

当我正千盼万盼那位好心CR出现时，蓝大夫已经开始发威：「今天主持晨会的CR呢？跑到那儿去了？现在是几点钟了？快打电话到他家，叫他马上给我过来。说我在这里等他。」。

此情此景，吓得我这个刚刚报到的新人，屁滚尿流，心中坎坷不安，直叹上错天堂投错胎。自问当初好端端的内科不去，为什么要自讨苦吃，来到这个魔鬼训练营？

每天晨会七点半以前，蓝大夫一定是最早到的，他会坐在第一排默默的翻阅由实习医生推来的一车车昨天住院病患的铁皮病历及当天手术病患的铁皮病历，当他看到书写有问题之处，他就会在那页打个折，这下子可惨了，他会在晨会结束前拿出当面指正。所以谁被翻到有问题的，谁就是倒霉。

您可能听说过师父医师在徒弟医师面前狠甩铁皮病历的故事吧，那可是很刺激的！可怜的徒儿，既然如此，又何必当初不好好写病历呢？有些白目的医师，就是茫然过日，不知地雷藏在那里。例如在记录胎死腹中住院引产的病历上，在胎儿心跳有否的记录字段，还敢大剌剌的写上+，表示有心跳，简直是白目到极点。例如子宫已经被切除的妇女入院，在住院记录上，有人还敢写「子宫：正常，存在」。

他也非常在意英文病历书写的基本文法错误，例如男女代名词不分，女病人写成He,单数复数动词用错，例如She come;They is;还有现在式动词与过去式动词乱用例如Yesterday she comes….等等。若是自命不凡，胆敢在病历上加上一大堆自创品牌的火星文，那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在蓝大夫当主任期间，我可是很小心书写病历，因为他会对你所所写的东西，一个字一个字去读，一句话一句话去思考，这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所以写病历的人一定要很小心谨慎去写，写病历时必须假设：「蓝大夫现在就坐在我的正对面，双眼直瞪着我写。」。等到我出师之后，我在修改及教导马偕纪念医院妇产科后辈书写论文时，也是如法炮制。我会在学生面前，大声朗诵他们所写的文章，并且对着学生，把他们所写的东西，一个字一个字去读，一句话一句话去思考，让他们爱恨交织，刻骨铭心，好好感受一下我从蓝大夫那里学到的绝活。

还记得我们住院医师去跟蓝大夫查房时，人人都会紧张不已。每一位蓝大夫的住院病患的当天最新的检查报告，你都要查得一清二楚，千万不可以答非所问，他可是会随时抽问的。在蓝大夫的病人手术前，住院医师一定要把所有手术前及过去照的X光片带入开刀房并且整整齐齐挂在X光灯架上。最好先请教X光科医师有没有看到什么问题。若是发现有问题者如肺结核等，则一定要在术前先告诉他，他会觉得你很尽责。

另外他的病人身上若是留有什么从前手术留下来的开刀疤痕，你一定要知道这位病患曾经开过什么刀。他可是会在下刀前问得一清二楚的。这些都是地雷，必须小心避开，可是就是有人白目，一问三不知，惹得他生气。有时候他会从跟刀的手术助手群中，由最低阶的实习医生开始往上一个一个的问。我可是老神在在，这种考古题我早就事先摸得一清二楚，就等着他来问，最好我前面的人都答不出，等着我来回答，趁机给蓝大夫一个好的印象。

医者，如日月光芒，泽被苍生。

（陈持平诗歌）

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你为悍卫生命，却失去生命，

你为苍生说话，且树立典范，

全世界医界吊唁，向你致敬，

你的生命就是光亮的所在。

医者，如日月光芒，泽被苍生。

医者，心怀大爱，济世救人，无怨无悔。

医者，奉献心力，早出晚归，披星戴月。

医者，捍卫人民健康，照顾弱势，不求名利，只求益人。

医学的起源就是爱。

医者，莫忘初衷啊！

当医者在毕业典礼，口出希波克拉底誓词时，

就已郑重宣告自己艰辛的使命！

医疗是志业，而不是事业。

医者努力不懈，薪火相传，日新月异，提升全民医疗服务水平。

医者，如日月光芒，泽被苍生。

「医者，以一颗仁爱的心，如日月光芒，泽被苍生。」是陈持平为纪念医师节而画的作品。代表医师的蛇杖巧妙的安排在图画中央，分离日与夜，太阳与月亮。蛇口吐蛇信，在荆棘上盘卧，勉励辛苦的医师们，医业这条苦路是任重道远的，要慈悲为怀，要济世救人。要时时刻刻保持热情与理智，充满一颗爱人的心，如同日月光芒，泽被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