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思恩镇有个名叫冯勤的年轻后生,入赘到了镇上富户金老爷家,做了金家的上门女婿。

冯勤生得白净斯文,嘴又甜,初入金家时,很得众人欢心,尤其是金家小姐,对他一片痴心,非君不嫁。

成婚之初,冯勤每日跟着岳父学着打理家中生意,偶尔陪着妻子吟诗作对,小日子过得也算和和美美。

可日子久了,冯勤心底的怨念却如野草般疯长。他看着金家产业庞大,金银满库,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愈发觉得自己每日忙碌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心中暗生不满。

这一晚,月黑风高,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小镇上空,将那月光遮了个严实。

冯勤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身旁妻子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睡熟。他悄悄起身,摸黑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手中提着一盏蒙了布的昏暗灯笼。

他一路避开家丁的住处,轻车熟路地朝着后院库房摸去。到了库房门前,冯勤从怀里掏出一把早就配好的钥匙,哆哆嗦嗦地插入锁孔。

也许是太过紧张,那钥匙在锁眼里来回折腾了几下才终于拧开。

“嘎吱”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却如同惊雷,吓得他身形一僵,冷汗瞬间从额头冒出,后背的衣衫也被浸湿,还以为被人发现了。

待确认无人察觉,他才缓缓推开库房门,一股陈旧而又带着金银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冯勤迫不及待地闪进库房,借着微弱灯光,看着一箱箱财宝,眼中满是贪婪炽热的光。

他手忙脚乱地翻找出一个厚实的布袋,将金银细软一股脑地往里塞,什么金锭、银元宝、珠宝首饰,只要手能抓到的,统统不放过。

布袋很快被装得鼓鼓囊囊,冯勤吃力地提起,准备趁着夜色远走高飞。

就在他刚要迈出库房门槛时,突然,一阵细微的响动从院子角落传来。冯勤吓得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他慌忙吹灭灯笼,紧贴着库房墙壁,大气都不敢出。

那响动越来越近,冯勤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脑海中一片混乱,想着若是被人发现自己这偷鸡摸狗的行径该如何收场,怕是要在这镇上沦为笑柄,后半辈子都得在牢房里度过。

就在冯勤惊恐万分之时,那声音的主人逐渐显现身形。借着微弱的月光,冯勤瞪大了眼睛,心瞬间坠入冰窟——来人竟是他的岳父金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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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金老爷子夜里与老友相聚,喝多了晕头转向,想去小解却走错了方向,竟是往库房这边走来了,还未看清便就地解决了。

冯勤闻到那股味道连忙捂住了口鼻,在心中暗骂了岳父一通。

本以为忍过这阵就能出去了,哪想金老爷人已醉了,看到打开一角的库房,竟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一下便推开库房门走了进来。

一时间,四目相望,翁婿俩就这么对上了。

金老爷子这会儿却是认出了自己的女婿,看着他脚边鼓鼓囊囊的布袋,还问他跑到自己房里做什么。

冯勤一听这话,就知岳父这是吃多了酒,醉得不清。这下就好办了,他可以放心离去,反正等明日岳父醒来,就会将这一切都忘掉。

原本冯勤可以随意应付这个醉鬼两句,然后直接离去的,但他此时突然想到平日里自己做的一桩桩苦差,怒从心来,竟是一改往常面对岳父的尊敬,将心里话都给说了出来:

“旁人都当你是富庶的贵老爷,只有我知道,你根本不配为人!你打着培养女婿的名号,将脏活累活全都推给我一个人做,拿我当牛马使唤。”

“我在这金家任劳任怨快十年,每日忙里忙外,可到手的好处还不如你随手赠给朋友的一件礼物值当!我偶尔向你要个帮手,你还嫌我没用。臭老头子,实话告诉你,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今夜的做法我也绝不会后悔!”

最后,冯勤掂了掂脚边的布袋,恶狠狠道,“这些年来,我为金家挣得的财富远不止这些,这是我冯勤应得的!”

金老爷子不知何时,一张老脸突然涨得通红,那绝不是喝多了酒造成的。

方才冯勤的话,带着无尽的怨气和愤怒。虽然只有几句话,但却使他慢慢清醒了过来。

金老爷子此时酒已醒了一半,他踉跄几步,手扶着墙才勉强站稳,指着冯勤,痛心疾首地说:“我金家待你不薄,引你入行,教你本事,连女儿都托付于你,你怎如此忘恩负义!”

月光下,老人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与凄凉,白发在夜风中凌乱,平日里的威严此刻已化作无尽哀伤。

冯勤却是越说越激动,竟是忘了离开。他上前几步,眼中的怒火似要将金老爷子吞噬。

“每次去谈生意,你都不会给我半分颜面,不过是把我当个摆设,在众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你可知外面那些人都如何说我的,说我只是你金家养的一条听话的狗!”

“我与娘子成婚,本想着夫妻同心,共创家业,可你处处掣肘,让我如何施展?如今我拿些财物,不过是拿回这些年被你践踏的尊严!”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似要将这些年的憋屈一股脑儿地宣泄出来。

金老爷子愣愣地听着,此时已经完全酒醒了。

而冯勤还在一个劲地诉说着自己多年来的愤懑。

“就说上次那笔绸缎生意,我明明已与客商谈妥了极为优厚的条件,可你却听信旁人谗言,硬生生地将我撇开,换上你的心腹,结果呢?被人算计,赔了个底儿掉!”

“你可知,为了谈成那笔生意,我连着几日几夜未合眼,跑遍了城里城外的布庄,了解行情、对比价格,可我的心血就这样被你践踏得一文不值!你可知……你可知我的心里有多难受……”

“还有上回,我爹千里迢迢来找我要点银子钱,好给我在家养病的娘亲买药。当天我只是想给他找个房间先安顿下来,可你呢,连门都不让他进,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是个没本事的窝囊废,连妻儿都养不活!”

“我爹他一生要强,被你这般数落,回去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和我娘亲一样卧病在床至今……外人都说我冯勤能当金家的女婿是走了好运,可只有我知晓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说到后面,冯勤眼中竟是流出了泪水。

金老爷子一开始还被气得脸色铁青,听到后面,眼中却是流露出羞愧与悲凉。

他深深叹了口气:“是……是我金家对不住你啊……”

冯勤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一向固执己见的岳父竟会向自己低头。

“相公,别走!”一道清脆的年轻女声传来,冯勤偏头看去,竟是自己本该在熟睡的妻子,身后还有岳母金老夫人。

金老夫人看着冯勤,脸上同样显出几分愧色:“孩子,你岳父他人老糊涂,你……别太跟他计较。欠你的,娘给你补足了,阿!”

金老爷子此时满脸懊悔,他从年轻时候起就自视甚高,绝不允许有人忤逆他,也从来没人敢质疑他的做法,直到今天才知自己做了那么多错事。

“孩子,爹给你赔个不是,你就……原谅爹吧!对了,你这个布袋太小了,爹给你换个更大的,你要装多少财宝都行!”金老爷子诚心忏悔道。

冯勤心中的委屈被抚平,手一松,鼓鼓囊囊的布袋跌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如他心中压了多年的巨石,终于放下了。

此后,金老爷子真如他所言,重新审视自己,对待女婿温和许多,家中事务也渐渐放权给他。

冯勤得到了信任,也收起怨念,一心扑在生意上,与岳父齐心协力,将金家产业发扬光大。

一家人在风雨之后,终是重归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