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奶树,DeepSeekR1
编辑:蝌蚪
候鸟们掠过天空,这道常出现在古诗中的写意风景线,却暗藏着一场持续千万年的“基因谍战”。那群候鸟体内,上百种流感病毒正在重组升级——它们的H蛋白每突变一次,都可能是人类社会的疫情危机。
在日本,千叶县一家养鸡场检测到了H5禽流感病毒,并开始了42万只蛋鸡的扑杀行动;而在一片西伯利亚的湿地,迁徙的水禽群仍在自由翱翔。看似千里之外且毫无关联的两件事件,却暗涌着流感病毒传播的风险。

这种微小到仅用纳米计算的RNA病毒,正是依靠表面的两把"生物撬棍"——血凝素(H)和神经氨酸酶(N),不断进行着物种内外跳跃的尝试。
当候鸟南迁的轨迹与活禽市场的铁笼产生交集,流感病毒正悄然完成从禽类到人类的"杀手进化论"。2013年,长三角菜市场里完成基因重组的H7N9病毒,或者今年突发暴增的H5N1病毒,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将死亡阴影投向人间与鸡间。
流感病毒的结构:两把“撬棍”开启细胞大门
流感病毒表面的“钉子状”突起由两种蛋白构成:血凝素(H蛋白)和神经氨酸酶(N蛋白)。这两者堪称病毒入侵与传播的“组合工具箱”:
●H蛋白主要是开门的撬棍:通过结合宿主细胞表面的唾液酸受体(锁),介导病毒进入细胞。进入前,H蛋白需被宿主蛋白酶裂解为H1和H2两部分,H1蛋白负责找到进门的锁,而H2蛋白负责“撬开”细胞膜,触发细胞膜的融合。
●N蛋白则是出门的撬棍:新复制的病毒被宿主细胞膜“卡住”时,N蛋白会切断唾液酸受体,帮助病毒脱离细胞,继续感染下一目标。

流感病毒结构
正是H、N蛋白的组合模式(如H1N1、H5N1等)决定了病毒的亚型,也使其成为免疫系统的核心识别靶点。
因为免疫系统持续不断的施压,使得这两个蛋白的的变异(抗原漂变)速度非常之快,这是流感疫苗需每年更新的根本原因,也是流感病毒众多亚型的命名来源。
物种屏障:为何禽流感难传人?
流感病毒对人类宿主的侵袭并非全无限制,仿若精密适配的钥匙系统,不同物种间存在着天然的传播屏障,流感病毒的“撬棍”也不是那么的通用。
以水鸟体内携带的上百种禽流感病毒为例,唯有H1N1和H3N2这两个特殊变种,因其独特的结构特性实现了跨物种的突破,而绝大多数同类病毒在人类呼吸道前只能徒然徘徊。

流感病毒从水鸟传播到不同物种的类型也不同
这种显著的宿主选择性源于双重隔离机制:
第一重防线:病毒的工具箱不一定能打开
流感病毒写到的H蛋白要发挥功能,需要利用宿主体内的蛋白酶来对H蛋白进行打断形成H1蛋白与H2蛋白,但是在人和鸟上呼吸道中,两种蛋白酶结构很不一样,这就给病毒的跨物种传播带来一定的难度。
第二重屏障:分子锁芯的不匹配
从流感病毒撬开细胞膜的过程来看,禽类肠道细胞表面密集分布的α-2,3型唾液酸受体,与人类上呼吸道占据主导的α-2,6型受体形成了泾渭分明的界面。这就使得,禽流感病毒膜表面的第一把撬棍,H蛋白,在不同物种中难以找到合适的受体,只有其中个别的类型可以识别人类上呼吸道的α-2,6型受体。
也正是这两道防线,使1918年后仅有极少数禽流感演变为人类大流行病毒。但是只要禽流感突破了跨物种的过程,就会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这其中的方式之一,就是猪流感。
猪科动物体内是双受体系统——同时表达鸟类的α-2,3和人类的α-2,6唾液酸受体——猪也就成为病毒重组枢纽,通过抗原漂移和抗原重组实现禽类病毒与哺乳动物病毒基因重配。
2009年甲型H1N1流感(猪流感)就是典型重组病毒案例,它的基因组由跨物种多源基因构成。这个病毒里包含了北美猪流感(30.6%)、北美禽流感(34.4%)、人类甲型流感(17.5%)和欧亚猪流感(17.5%)的多源基因重组,形成强大的混合病毒。
跨物种传播:候鸟迁徙与市场混杂
禽流感病毒在全球范围的扩散路径,生动展现了自然界完美的流行病传播逻辑。
2010年10月,扬州大学科研团队在江苏家鸭群中首次分离出新型H5N8毒株,这支源于候鸟禽源的病毒借助东亚-澳大利西亚迁飞走廊,仅38个月就波及浙江湿地越冬鸭群与韩国候鸟栖息地。
2016年5月,病毒基因组在青海湖斑头雁体内发生关键变异,随后沿中亚-印度迁徙通道,途径里海湿地迂回进入伏尔加河三角洲,最终在欧洲大陆引发连锁爆发——德国下萨克森州蛋鸡场72小时内死亡率达90%,荷兰累计扑杀470万只家禽,创造了欧洲畜牧业史上最沉重的生物安全事件。
再后来,这株病毒进一步发生了抗原重组,摇身一变成了H5N1,进一步在全世界范围扩散,并在2021年引起了全球的禽流感疫情,导致大批家禽死亡。

从H5N8到H5N1的传播过程
这种致命传播力的核心源于病毒独特的双重进化机制。
作为分段式RNA病毒,其聚合酶缺乏校对功能导致每代增殖产生约10^-4碱基突变率,相当于人类基因组变异速度的数百万倍。
更关键的是其表面血凝素(H)和神经氨酸酶(N)基因可进行跨亚型重组:当H5N1与携带N8基因的野禽病毒共感染鸻鹬类宿主时,20面体衣壳包裹的8段RNA将像积木般重新排列组合。

流感病毒的八段RNA,其中第4和5号RNA生成了H蛋白与N蛋白
相较依赖人类交通与交流的冠状病毒,流感病毒拥有亿万年进化的生物传播基建——环北极繁殖的瓣蹼鹬能携带病毒7天跨越南大西洋,东亚的绿头鸭群则沿长江流域构建起2000公里的病毒传播链。
还有人类自带的家禽市场,更是一个巨大的流感病毒传播与演化的混沌池子。
中国动物疫控中心2016-2019年的监测数据显示,在华东三省活禽市场的14650份样本中,17.5%检出阳性,涵盖27个亚型构成复杂的病毒。
而刚刚提到的经历了漫长传播与进化的高致病性H5N1病毒,在人源受体结合位点已出现Q226L变异,标志着禽流感突破物种界限的临界点。
当俄罗斯远东地区检测到携带哺乳动物适应性突变的H5N1时,西伯利亚雁群已携毒启程飞向白令海峡——这正揭示了新发传染病最深刻的演化逻辑: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传播之路。
中国科学家陈化兰院士团队通过为家禽大规模接种疫苗(如H5/H7二价苗),显著降低禽流感向人扩散的风险。而通用流感疫苗的研发,正尝试靶向H蛋白的“保守区”,以破解病毒变异困局。
对普通人而言,远离活禽市场、及时接种流感疫苗、关注候鸟迁徙预警,是防患未然的三大关键。自然界中,流感病毒与宿主的博弈从未停歇,人类唯有敬畏生态,方能守住进化长河中的脆弱平衡。
该文改写自我们的播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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