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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十七分,敲门声像一把钝刀,粗暴地割裂了夜的宁静。那不是礼貌的轻叩,而是杂乱无章的撞击,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咒骂。

林小荷从浅眠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下意识地搂紧了身边熟睡的五岁女儿小雨,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被角。窗外路灯的光透过薄窗帘,在卧室墙上投下摇晃的树影,像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魅。

"开门!他妈的...给老子开门!"陈志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每个字都裹挟着浓重的酒气,即使隔着门板也熏得林小荷作呕。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生怕惊醒小雨。脚趾碰到冰凉的地板时,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林小荷深吸一口气,手指在睡衣上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这才走向客厅。

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还没等她走到门前,门就被猛地踹开了。陈志强高大的身影踉跄着撞进来,带进一股混合着酒精、烟草和汗臭的浊气。他眼睛充血,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西装外套沾满了可疑的污渍。

"磨蹭什么?想让你男人在外面冻死?"陈志强一把推开试图扶他的林小荷,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撞上了鞋柜,一阵尖锐的疼痛立刻从脊椎蔓延开来。

"志强,你喝多了,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林小荷小声说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喝什么蜂蜜水!"陈志强突然暴怒,挥手打翻了玄关处的花瓶,玻璃碎片和水花四溅,"整天就知道管我!你算什么东西?"

林小荷瑟缩了一下,迅速退到墙边。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三年前陈志强升职失败开始酗酒,这样的场景就越来越频繁。她学会了在他发怒时保持沉默,像墙角的一株植物,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但今晚的陈志强格外暴躁。他摇摇晃晃地走向客厅,开始疯狂地打砸视线所及的一切物品。茶几上的茶杯、电视遥控器、墙上的装饰画...所有东西都在他的暴力下支离破碎。林小荷捂住嘴,把惊叫咽回肚子里。她不能出声,不能引起更多的注意,尤其不能让小雨醒来看到这一幕。

"都是废物!全都是废物!"陈志强一边破坏一边咆哮,"公司那群狗眼看人低的杂种,还有你这个没用的女人!"

一个相框朝林小荷飞来,她勉强偏头躲过,相框在身后的墙上撞得粉碎。那是他们的结婚照,玻璃碎片中的笑脸显得格外讽刺。林小荷的视线模糊了,但她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紧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突然,卧室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身影揉着眼睛走出来。

"妈妈?"小雨软糯的声音在混乱中格外清晰,"我听到好大的声音..."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林小荷看到陈志强的目光转向女儿,那双充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她从未如此迅速地行动过。

"宝贝,回去睡觉!"林小荷几乎是扑向女儿,在小雨还没看清客厅的惨状前就把她推回卧室,"妈妈和爸爸有点事,你先睡,乖。"

她关上门,手指颤抖着反锁了房门。背后传来陈志强刺耳的笑声:"怎么?怕我吃了那小崽子?"

"志强,求你..."林小荷转身,背靠着卧室门,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小雨明天还要上学,别吓到她..."

"上学?上什么学?"陈志强摇摇晃晃地走近,酒精和愤怒让他的脸扭曲得可怕,"跟你一样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靠男人养着?"

他伸手抓住林小荷的头发,把她从门前扯开。剧痛从头皮传来,林小荷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陈志强似乎被这声音刺激到了,更加用力地把她摔向一边。林小荷失去平衡,额头重重撞在墙角,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眩晕中,她听到陈志强在砸卧室门:"小兔崽子给我出来!看看你妈是什么德行!"

不,不要伤害小雨。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林小荷混沌的意识。她挣扎着爬起来,不顾头部剧烈的疼痛,扑向陈志强:"不要!求你!她还是个孩子!"

陈志强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快意:"终于会反抗了?"他抡起拳头,林小荷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但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看到陈志强的手停在半空,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表情。下一秒,他突然大笑起来,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向沙发,像一袋水泥一样重重倒下,很快响起了鼾声。

林小荷瘫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她摸索着回到卧室,锁上门,然后滑坐在地上无声地哭泣。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甚至看不清床上小雨是否还在安睡。额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比起心里的痛楚,这根本不算什么。

她想起七年前第一次见到陈志强的样子。那时他是公司最年轻的部门经理,西装革履,谈吐不凡。他追求她的方式浪漫而热烈,每天送花,记住所有纪念日,在她加班时送来热腾腾的宵夜。父母都说她找到了好归宿,朋友们羡慕她的好运气。

婚后第一年还算幸福,虽然陈志强有些大男子主义,但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变化是从他竞争总监职位失败开始的。那天他喝得烂醉回家,第一次打了她一巴掌。事后他跪地道歉,痛哭流涕,发誓再也不会有下次。林小荷原谅了他,以为那只是一次意外。

但她错了。暴力像癌细胞一样在他们的婚姻中扩散。每次施暴后,陈志强都会道歉,送礼物,表现得像个完美的丈夫。然后压力积累,再次爆发,周而复始。为了小雨,林小荷一直忍耐着,告诉自己至少他从未对女儿动手。

但现在,他威胁到了小雨。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林小荷。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女儿,也为了自己。

林小荷摸索着爬到床边,轻轻抚摸女儿熟睡的小脸。小雨的睫毛在睡梦中轻轻颤动,像蝴蝶脆弱的翅膀。这个无辜的小生命不该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妈妈..."小雨在梦中呢喃,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林小荷的手指。

这一刻,林小荷下定了决心。等天亮,等陈志强去上班,她就带着小雨离开。去父母那里,或者去朋友家,无论如何都比留在这里强。她擦干眼泪,轻轻躺在女儿身边,在恐惧和决心的撕扯中等待黎明。

不知过了多久,林小荷终于陷入浅眠。她梦见自己带着小雨在一片花海中奔跑,阳光温暖地照在她们身上,没有恐惧,没有暴力,只有自由的风拂过脸庞。

天蒙蒙亮时,林小荷被一阵剧痛惊醒。她试图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微弱的光感。她惊恐地抬手触摸,眼皮肿胀得厉害,额头上的伤口结了痂。更可怕的是,无论她怎么努力,视野都像蒙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只能辨认出大致的明暗变化。

"不..."林小荷捂住嘴,压抑住涌到喉咙的尖叫。昨晚撞到墙的那一下,可能伤到了眼睛。她摸索着找到手机,想打电话求助,却在按下第一个键时停住了。如果去医院,医生肯定会问起伤口的由来。家暴,这个她一直回避的词终于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小雨翻了个身,小手碰到了林小荷的脸:"妈妈,你的脸好烫。"

林小荷抓住女儿的小手,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妈妈没事,宝贝。今天...今天我们去外婆家玩好不好?"

"真的吗?"小雨的声音立刻雀跃起来,"现在就去吗?"

"等爸爸去上班后。"林小荷轻声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必须保持冷静,不能吓到女儿。

客厅里传来陈志强的呻吟声,接着是跌跌撞撞走向浴室的声音。林小荷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水声响起,然后是呕吐声,咒骂声。大约半小时后,陈志强重重地关上门离开了家,显然宿醉让他忘记了昨晚的暴行。

林小荷长舒一口气,摸索着起床。她凭着记忆找到衣柜,拿出一个小背包,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小雨的必需品。视力的问题让她动作缓慢,好几次撞到家具,但她咬牙坚持着。

"妈妈,你看不见吗?"小雨担忧地问,小手紧紧抓着林小荷的衣角。

"妈妈的眼睛...有点不舒服。"林小荷蹲下身,摸索着抱住女儿,"但没关系,外婆会帮我们的。"

她牵着女儿的小手,最后一次"看"这个曾经充满梦想的家。墙上还挂着他们的婚纱照,沙发是她精心挑选的款式,餐桌上摆着小雨上周画的全家福。这一切曾经那么美好,现在却成了牢笼。

林小荷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清晨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温暖而明亮。即使几乎看不见,她也知道,这是通往自由的方向。

"走吧,宝贝。"她轻声说,握紧女儿的手,"天亮了,雨停了。"

小雨仰起小脸,好奇地问:"妈妈,昨晚下雨了吗?"

林小荷微笑起来,尽管这个动作牵动了脸上的伤口:"是的,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但现在太阳出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们走向电梯,身后的门轻轻关上,锁住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林小荷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她的眼睛能否恢复,能否找到工作养活女儿,能否摆脱陈志强的纠缠。但此刻,牵着女儿温暖的小手,呼吸着没有酒精和暴力的新鲜空气,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电梯门开启的声音像是新生活的号角。林小荷挺直脊背,带着女儿迈入其中。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不会再回头。为了小雨,也为了自己,她必须勇敢地走下去。

破晓时分,一个母亲带着她的孩子,走向了没有暴力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