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发对着手机屏幕纠结半小时了。
他把夏夏的微信对话框打开,打字,删除,又打,又删……好像给一把枪装上子弹,卸下来,又装,又卸……
直到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
着实,发这个消息对他一个22岁,没正经谈过恋爱的男生来说,太滚烫了些——那内容是:
“夏夏,你今晚来我这里过夜好吗?”
这赤裸裸求欢的事儿,怎能不让一个腼腆的,没经历过男欢女爱的大男生羞怯得呼吸急促,脸红心跳啊?
然而,他此时的心情远比羞怯复杂得多!
三个月前,当他第一次看到夏夏时,也曾感到局促不安,呼吸不匀过。
不过,那时跟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
那时她第一天来上班,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宽大的格子衬衫,牛仔裤,往公司的大厅里一站,仿佛一朵盛开的百合花。
他从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女孩,走过她身边时,他觉得连周围的空气都变香了。
那段时间,他突然觉得生活有了奔头,虽然他对她并没有任何幻想。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他父亲患癌去世了,留下还没还清的医疗费。他眼下的任务就是赚钱,没资格谈恋爱。这个公司的老板是他表叔——他对他挺照顾的,总把不放心外人干的活儿给他干,工资也发得比别人多。所以,他工作干得格外卖力,格外地心无旁骛。
在这种情况下,他知道自己没条件去追任何女孩,不管他有多喜欢她。
于是,他把这份喜欢藏在了心底。
每天,他只要看到她漂漂亮亮地坐在前台里,他便觉得阳光明媚,岁月静好,他的浑身就充满了力量。
他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延续下去。
可是三个月后,事情却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唉,怎么会这样了呢?
他深深叹了口气。
他们两个密切交往起来,也就是这半个月的事儿。
第一次,他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约她吃饭时,也跟今天的心情差不多。
别答应,别答应!
他邀请她之后,一边迫切期待她能应允,一边又紧张地祈祷她能拒绝他。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她欣然同意了!
仿佛,她一直在等待他似的。
他心里一阵欣慰,一阵疼痛。
席间,他偷偷打量着她的脸,好看,她的脸粉粉嫩嫩,像一朵初夏的荷花,而他的心情,却像荷塘里的一滩烂泥——
她喜欢他吗?
他很快发现,对这个问题的揣测让他莫名地愤怒和崩溃,仿佛嗅到荷花下面那烂泥的臭味。
不。不要想多了!
他冷静地告诉自己,然后,就像所有追逐女生的男人一样,他跟她聊天,送小礼物,请吃请喝,她几乎来者不拒。
这让他越来越沉迷,也越来越迷糊了,
难道,她真的什么都可以?
到了这个时候,他觉得不用再绕弯了,干脆走到最后一步算了!
于是,他决定发送这条求欢短信。
简单,粗暴,直接!
就像把子弹上膛,对准事情靶心开枪。
当然,他知道这后果——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三观崩塌,另外两个人自食其果。
为了这崩塌,他纠结了半小时。
终于,他像准备好的抢手一般,砰一声把子弹发射了出去——
“夏夏,你今晚来我这里过夜好吗?”
然后又加上一句,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然后,他放下手机,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边抽边等待回音。
不一会,短信来了,
“来接我吧,我倒是要看看,你又在搞什么把戏?”
砰!
他的心一下子碎了一地。
在三观碎裂的痛楚里,他拿起手机,把对话截屏下来,发给了他的表叔!
然后,他默默关了手机,给自己开了一瓶酒,
“天呐,一个荷花一样的女孩,竟然会为了钱去钻已婚老男人的被窝……你钻就钻吧,怎么还来者不拒,人尽可夫啊……”
“衣冠楚楚的长辈,竟然为了私欲,让侄子去试探女孩……你拿钱诱惑了她,又幻想她爱的不是你的钱,而是你的人——凭什么呀?”
他就是想戳穿他!
“天呐,我怎么变得这么龌龊了?”
他喝着,情绪像云块堆积天空,快速变换……
半瓶酒喝完后,它做出了一个清醒的决定:
他要尽快离开这个龌龊的地方,在自己变得更加龌龊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