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保生/文
曾经的网络语“骨灰级”，几年前居然被一些年轻的篮记冠名给了老帅蒋兴权，老蒋闻讯后因不理解其意而不悦。几个熟悉的老裁判跟我说了此事，并称我为骨灰级记者，我说：“不就是夸我老了嘛！”众人皆笑。如今想起来，老蒋真乃名副其实的骨灰级功勋教头，75岁的高龄了还在CBA率队南征北战，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毫不为过。如此高龄还有俱乐部请他执教，足以证明老蒋在执教上有过人之处。
老蒋是前中国篮协掌门人杨伯镛选中的没有打过国家队资历、但却统领辽宁队四夺全国甲级联赛冠军的地方队教练之一，老蒋也没有辜负杨伯镛的厚望，率领中国男篮实现了历史性的突破，在1994年世界男篮锦标赛上首次杀进八强。一张国字脸写出了老蒋的性格：严厉、认真、正直、倔强。上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我在北京体育馆、北京工人体育馆、东长安街体育场等地，不止一次看见老蒋在辽宁队打球，左手投篮的他，能投能突能传，技术全面扎实，与唐兆槙、魏茂坤、孙宝盛、徐廷喜、阎仁棠、冯秉顺等搭配，以作风硬朗，动作粗犷，大刀阔斧般的北派风格著称，是篮坛中的一支劲旅。70年代初期，身为队员兼教练的蒋兴权，在与来访的南斯拉夫队的比赛中独得32分。从1976年起，老蒋挂帅辽宁队至1990年。在80年代中后期，随着沙国利那拨队员的崛起，中国篮坛呈现军辽争雄时期。1987年9月在广州举行的第六届全运会男篮决赛中，辽宁队惜败给解放军队屈居亚军。比赛一结束，老蒋便有些激动的与杨伯镛说了起来，看表情是对比赛中的一些判罚表示不满。说实话，有些判罚确实让人产生异议。六运会后，辽宁男篮的实力得到真实体现，自1988年至1992年他们四夺全国甲级联赛桂冠，全国篮坛呈现辽宁时代。老蒋和北京队的马家驿、江苏队的夏鸿发三位教练成了国家队教练的培养考察人选。之后，老蒋先是担任国青队教练，由于带队成绩不错，便在1991年初晋升为中国男篮主教练。到2003年老蒋又一次临危受命率队拿下哈尔滨亚锦赛冠军，让他感到自豪的是，这12年间他带队打了五届亚锦赛，冠军从未旁落，巴塞罗那奥运会、亚特兰大奥运会、悉尼奥运会和雅典奥运会4届奥运会的入场券都是他带队斩获的。这期间他还拿下一届亚运会冠军。
失败是成功之母。老蒋和宫鲁鸣这一老一少组成的中国男篮教练班子，虽然在1991年以亚洲冠军的身份获得了巴塞罗那奥运会的入场券，但在次年奥运会的成绩很不理想，在12个队中排名垫底。首次率队参加奥运会比赛的老蒋，意识到要想提高中国男篮的水平，就必须进行队伍的调整，及时补充有潜力的年轻队员，篮协掌门人杨伯镛支持老蒋改造队伍的设想。于是，巴特尔、孙军、刘玉栋、吴乃群、纪敏尚、张劲松等一批年轻人被老蒋招致麾下，按老蒋说是调了一半的人。带着这只大换血后的队伍，老蒋指挥他们在柳州进行了一个冬季的艰苦训练。在人们的印象中，老蒋就是篮球界贯彻“三从一大”的典型，但至今他仍认为“三从一大”没什么不好，是有科学道理的。“从严、从难、从实战出发，大运动量训练，这都是排球等优势运动项目从长期实战中摸索出来的经验规律，有科学含量。”老蒋说：“那时我们在训练局老馆训练，在篮球场旁边有排球、跳水、技巧等其他项目的国家队训练，我从他们的训练中受到很多启发。甭管什么项目，说一千道一万，一句话就得练！冬训我们除了练技术，就是练体能，田径场跑圈，跑的队员们叫苦叫累有怨气，我不为所动，坚持狠练，体能是发挥技术贯彻战术的保证。问我执教多年的体会是什么？一要系统，二要有针对性，循序渐进，结合实际，打自己的长处。”
几分耕耘，几分收获。柳州冬训结束后，中国男篮在1993年打了三个大比赛，检验了冬训成果。首先在上海参加了东亚运动会，跟韩国队比赛时一直被他们压着，怎么扭转战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韩国队不是最擅长全场紧逼吗？老蒋果断布置队员在下半场亮出了全场紧逼，逼的韩国队满场乱跑，夹的他们接连失误，中国队最终反败为胜。东亚运这一战使中国队心里有了底气。在11月于印尼举行的亚锦赛上，大胜韩国队20多分，轻松晋级世锦赛。下半年老蒋挥师布法罗，夺得世界大学生运动会的季军，这是中国男篮当时取得角逐世界大运会的最好成绩。一年三个赛事，使大换血的中国男篮经了风雨见了世面，为出征来年的世锦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冬天一到，老蒋又把队伍来到柳州，进行针对性系统训练。
去加拿大世锦赛之前，中国男篮先去俄罗斯圣彼得堡参加了友好运动会，参赛的队伍多数是将要角逐世锦赛为练兵而来的。老蒋说我们一是练兵，二是侦察，我们实力虽然不强，但也要有所保留。巴西队世锦赛跟中国队同组，在圣彼得堡碰上了是真刀真枪地干，还是见机行事？正常打呗！老蒋叫队员们认真打。孰料，巴西队来势汹汹，三下五除二就把中国队打懵了，终场净胜49分。8天后，在世锦赛赛场中国队与巴西队再度交锋，巴西队没把中国队放在眼里，以为怎么打都能赢，但没想到中国队不再是个软柿子，打得十分胶着，中国队不仅全力拼防守，而且不断变换防守阵型。处于微弱劣势的中国队，一分一分地顽强追赶，靠郑武的突破上篮把比赛拖入到了决胜期。信心越来越足的中国队，打得十分放松，胡卫东更是表现抢眼，决胜期里独得10分，助中国队反败为胜。一看中国队把巴西队干掉了，西班牙队乐了。但是西班牙队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然也被中国队干掉了。中西之战也是一场逆转大戏，西班牙队在上半场领先15分的优势下，滋生了轻敌之意。没料到中国队在下半场玩了命，盯人如影随形，逼得西班牙队内线断线，失误频出。防的好只是成功了一半，还要看中国队的进攻是否锐利，放开了手脚一心争胜的小伙子们杀得里外开花。最终，又是靠郑武的二次进攻时的扣篮，生生以78比76绝杀了西班牙队，助中国队首次跻身世锦赛八强！实现了历史性突破的小伙子们喜极而泣，此时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了如果没有之前的艰苦训练，那会有今天的胜利！真乃梅花香自苦寒来。由此，老蒋带出了94黄金一代。
首次打进世锦赛八强，促使国体委未批准了杨伯镛递交的篮球改革方案，决定于1995年2月先进行主客场男篮八强赛的试运转，然后进行跨年度的全国男篮甲A联赛，也就是后来的CBA联赛。老蒋也因此被辽宁省提拔为省体委副主任兼辽宁省体育运动学院院长。不能再让一个省体委副主任来统领中国男篮了，易帅的工作不得不提到了日程上。谁来接这个班子？老蒋提议让助教宫鲁鸣接班，并把这叫“平稳过渡，顺理成章。”杨伯镛同意这个提议，当初让这一老一小搭班，真是出于长远考虑，只是没想到这个长远因老蒋的被提拔而来得太快了。让人欣慰的是，宫鲁鸣没有辜负重望，接队一年之后就率队在亚特兰大奥运会上闯进八强，实现了中国男篮史上的第二个突破。之后，宫鲁鸣辞职出国深造。
接替宫鲁鸣上位的是张彬，此时国家体委改为国家体育总局，篮球处也变为篮管中心。张彬率队丢掉了亚锦赛冠军，仅名列第三。王非走马上任，他率队拿下了亚运会冠军。1999年 ，王非因哮喘病提出辞职。此时面临亚锦赛，中国男篮能否夺冠晋级悉尼奥运会，就看谁出来挂帅了。决定这件事时恰逢在上海举行CBA全明星赛暨表彰新中国50杰之际，杨伯镛等老一辈中国篮协顾问一致提议让老蒋临危受命。为了国家利益，老蒋毅然又从沈阳来到了北京。老蒋就是厉害，数月后挥师亚锦赛赛场，第四次斩获冠军。凯旋后，他又投入到备战奥运会的紧张训练之中。这时的中国男篮已不是94黄金一代当家，由姚明、王治郅、巴特尔组成的“三大中锋”名声鹊起，人们期盼中国男篮能在悉尼超越第八名。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在悉尼奥运会小组赛对法国队的关键一战中，中国队一度领先14分之多，法国队在下半场展开顽强反扑，面对中国队的2—3联防，6号里高多居然投中了5个3分球，致使中国队反胜为败。一时间，舆论纷纷评论中国队失策之处，比较集中的有三点：一是应变联防为盯人，二是暂停晚叫了5个回合，三是用人有误。俄罗斯老帅戈麦尔斯基说中国队“有奇才，无大帅，”中国球员“投篮职业，其它业余。”白金申白大爷的评论“一是用现代兵打旧仗，打法太陈旧；二是没有坚持快灵准打法；三是高度优势暴露过早。”他还形象地说：“对方一扩大，中国队就丢分；对方一缩小，中国队就得分。”面对舆论之重压，老蒋坚持己见，认为下半场后半段改联防没错，输球是因为队员太年轻，缺乏大赛经验，无谓失误太多，从而导致反胜为败。在12个参赛队中，中国队确实以场均15．2次的失误排在此项之首。最终，中国队名列第十。法国队反败为胜后最后获得亚军，篮管中心主任信兰诚也认为中国队没到能胜法国队的水平，否则，法国队不会获得亚军。
2001年，王非又重掌中国队教鞭，并率队在上海举行的亚锦赛上夺魁。2002年，王非挥师角逐在美国印第安纳举行的世锦赛，中国队战绩不佳。随后在釜山举行的亚运会上，中国队又被韩国队翻盘丢了冠军，迫使王非下课。于是，冲击2003年亚锦赛暨奥运预选赛的重担又一次落在了老蒋的肩上。我们不得不佩服老蒋驾驭亚洲赛场的能力，在哈尔滨于2003年10月1日举行的中韩决赛上，韩国队在第四节再次展开疯狂反扑，中国队领先优势很快就被缩小。形势险恶之际，老蒋果断先后将范斌、焦健换上场，两将轮番建功，扑灭了韩国队的气焰，力助中国队夺冠，有惊无险地获得雅典奥运会的入场券，向国庆节献上了一份重礼。老蒋还会不会继续带队征战奥运会呢？就在业内人士纷纷猜测之际，老蒋向篮管中心主任李元伟表示：“我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你们觉得没有合适的本土教练，那就请外教吧！”早有心请洋教练以确保在北京奥运会取得理想成绩的李元伟，闻听此言即坚定了请洋教练的决心。其实谁都清楚，如果没有正在鼎峰时的姚明，哈里斯和尤纳斯是不会远渡重洋来中国执教的。
从1987年至今，我算的上是跟老蒋比较熟识的记者，有些问题我们也能聊到一块儿去。上世纪90年代中国队在国外比赛，有时我会通过国际电话在赛后采访老蒋，从而丰富了北京晚报的版面。老蒋这人非常正统，几十年下来我没见他抽过烟喝过酒。有一回有个记者居然写老蒋在训练时抽烟，看到队员练得不好，便站起来狠狠把烟头踩灭后，大声训斥队员。后来老蒋见到我说起此事，十分生气，说：“有这样的记者吗？这不是胡写嘛！”有一年郑武被浙江队任命为主教练，但郑武却把老蒋请来，自己甘愿当助手。闻听此讯，我便决定去趟杭州，聊聊他们的师徒情。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我飞杭州那天正赶上倾盆大雨，飞机晚点，中午的航班，到了杭州已是晚上10点多，给郑武打电话后才知道老蒋因腰椎间盘突出已住院治疗，采访便泡了汤。前年在成都温江体测时，我又见到了老蒋，他当时执教佛山队。我问老蒋：“腰好了吗？”他说：“这回彻底治好了”。然后，他问我：“认识某某吗？懂球吗？净跟电视里瞎说！”在CBA创办至今20年间，老蒋执教过天津队、辽宁队、新疆队、浙江队、佛山队，这些队都有起色，其中新疆队还不止一次闯进总决赛，虽然没能夺冠，但你必须承认老蒋带队有方。老蒋也是一位把毕生献给了篮球事业、值得敬重的前辈，称得上是功勋教头。他的执教经验应该由篮协认真总结归纳，以让后辈们继承弘扬创新。
作者：孙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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