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女子体操运动员训练学校已经运营了近二十年,打破了所有的先例以及贝拉·卡罗利(Bela Karolyi)和玛莎·卡罗利(Martha Karolyi)第一次到达美国时遭受过的质疑。这所女子体操学校孤独地立于德克萨斯牧场,位于山姆休斯敦国家森林深处的一条单行道上,沿着这条单行的碎石路前行三英里就可以找到。一位工作人员经常能在这个距离最近的州际公路出口约20分钟车程的地方遇到游客,因为这附近无论是全球定位系统还是手机都无法帮助人们找到准确的路。

车开过的时候卷起一阵尘埃,沿着车道沿途经过的只有一片片树林,直到最后,一些乡村木屋,两座大型的体育馆和食堂映入眼帘,旁边还有这一排低矮的工棚,上面印着招牌“The Beijing Motel”,仿佛把记忆拉回到2008年的夏季奥运会。一些散养的孔雀受惊般地在卡罗利小木屋前逃窜,华丽地将尾羽开屏。然后,在不远处,几只山羊开始鸣叫。

“当我们在1982年第一次从休斯敦来到这里的时候,玛莎对我说,‘为什么你要把我带到乡下?’”,73岁的贝拉说道,他会因汽车带起的尘土而流泪。“我说,‘玛莎,我知道这是乡下,但是这是美丽的乡下!这是我们的乡下。我喜欢乡下!’”

他们来到这里已经34年了,但是仍旧有一种神秘感,当一名优秀的体操运动员进入卡罗利牧场训练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简要而言,答案是“魔术”。

在针对全国最优秀的女子体操运动员的一个月集训中,玛莎在卡罗利牧场给运动员讲话。 图片来源:AP Photo

在里约奥运会开赛前,美国女子体操队在那里进行了9天的微调,希望能在这一届奥运会中蝉联团体金牌。

这个五人女子团体包括优秀的三次世界冠军得主西蒙·拜尔斯(Simone Biles),复出的奥运金牌得主盖比·道格拉斯(Gabby Douglas)和阿利·雷斯曼(Aly Raisman),16岁的潜力小将劳丽埃尔·南德斯(Laurie Hernandez),以及世锦赛高低杠冠军麦迪逊·科希安(Madison Kocian)。

贝拉和玛莎从1999年开始负责美国国家队的调动,在此之前,他们是出色的私人教练并带出过美国第一个奥运冠军和许多世界冠军:玛丽·卢·雷顿(Mary Lou Retton)(1984)、金·兹梅斯卡尔(Kim Zmeskal)(1991)、克里·斯特鲁格(Kerri Strug),以及1996年美国第一个团体金牌等等。再早之前,卡罗利培养了1976年奥运冠军纳迪娅·科马内奇(Nadia Comaneci)。

他们推动建立了一个半集中的训练计划,对美国体操系统的改变是至关重要的。他们坚持把牧场作为团队建设的聚集点,并在剩下的时间中对体操运动员做详细的训练计划。

它的关键是把全国私人教练变成委员会评估体操运动员。这就需要牧场每个月实施一次集中培训,对属于教练的运动员进行华丽的独特包装,包括头脑风暴会议和大师课程。

有些人对他们的方法和到牧场的长途跋涉感到不满,就像贝拉刚开始那样。但是在1981年离开冷战中的罗马尼亚后,卡罗利夫妇为美国体操创造的飞跃式历史性突破是非常卓越的。

如果贝拉没有和罗马尼亚独裁者尼古拉·齐奥塞斯库(Nicolae Ceausescu)发生冲突,以及他的优秀弟子没能在1976年蒙特利尔奥运会中发挥极为完美,那么卡罗利夫妇就可能永远不会来到美国扎根。贝拉反对用共产主义规则来干涉体操队的管理和建设,因此与当时的统治者发生了冲突。

然而,直到1981年罗马尼亚国家队的美国之行,卡罗利的担心进一步加深。在他们来到最后一站纽约的时候,他们听到传闻,一旦他们回家就可能会被拘留。所以,贝拉、玛莎,以及团队的一名编舞从曼哈顿的列克星敦酒店仅仅带着一个健身包的衣服和总共360美金出逃。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贝拉说道。齐奥塞斯库的暴政在1989年罗马尼亚政权运动中被推翻,他也因种族屠杀等罪行被处决。但真正让贝拉倍感压力的是在寻求庇护的时候,迫不得已将他们和当时7岁的女儿安德里亚(Andrea)分开了好多年。

贝拉·卡罗利将凯莉·斯特鲁格(Kerri Strug)抱上领奖台,当年年仅18岁的她克服严重的脚踝伤势,以近乎完美的表演,单脚完成跳马项目,助美国首次摘下奥运女团金牌。 图片来源:AP Photo

女儿曾央求父母将她一起带走,但是贝拉拒绝了,告诉她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我们没有计划,没有钱,什么都没有,”贝拉说,“我会讲五种语言,俄语、法语、意大利语、罗马尼亚语和匈牙利语,但是那时候连一个英语单词都不知道。这是非常困难的开始。非常非常困难,有很多的挫折。”

刚开始的时候,卡罗利夫妇发现他们在国际赛场的成功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人们质疑在远离专制政府转而教导美国运动员时他们的能力水平有限。他们从纽约来到洛杉矶,住在一个7美元每晚的旅馆经历了痛苦和不确定的几个月。那时年仅40的贝拉需要在白天做装卸工的工作,晚上去一个饭馆打扫房间。两年后,他们最终在俄克拉荷马州找到了体操执教工作,这之后不久,一批生意人找到他们并劝其到休斯顿的一家私人体操俱乐部执教。

1982年10月,这批生意人遇到了经济困难,克罗利说服这些生意人将体操俱乐部卖给了自己。

有一天,一位体操运动员的家长问低靡的贝拉,什么能够让他振奋起来,贝拉耸了耸肩,并提出了一些他曾经在家乡喀尔巴阡山脉所做的事情:打猎。

于是,他们就去了山姆休斯敦国家森林。但是,他们在那些几乎相同的土路上迷路了,而迷路的地方就是现在这个牧场所在的地方。

玛莎表示,在克罗利牧场建立之前,美国女子体操缺乏集中训练。“国家队几乎没有在一起训练过,”她说道。图片来源:AP Photo

贝拉说,他当时被这片土地深深地迷住了,虽然它除了松树和光溜溜的土地,什么都没有。“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房子,什么都没有,”他说道。他说服牧场主人在这51英亩的土地上清理场地,扔掉一些围栏,建立一个简单的小屋和谷仓,没有任何的附加条件。当老人家最终同意出售牧场的时候,卡罗利夫妇将第一个谷仓改造为健身房,用于周末的体操训练课程。参加课程的6-8个体操运动员是夫妇俩从城市带过来的。

其中一个女孩就是玛丽·卢·雷顿(Mary Lou Retton)。

在距离1984年洛杉矶不到两年的时候,雷顿找到了克罗利。但是曾经在奥运会上,因为美国体操协会的规定,贝拉是没有资格站在比赛场上的。他乞求一个同情他的设备工人将他带到场上,这是许多美国人第一次认识这个情绪化的粗暴的男人。他有着浓重的口音,浓密的胡子和鬓角,并习惯性地对体操运动员喊“小笨蛋!”和“爆竹脑袋!”当时,雷顿戏剧性地拿到了美国第一个奥运全能体操冠军。电视摄像机捕捉到,当雷顿刚从体操台上下来,贝拉就冲上来和她说话。

那时候的贝拉肯定不敢相信之后发生的事情。“当我们第二天从洛杉矶飞回休斯顿,在我们小体育馆外,有一长队的人排队想报名我们的训练!”他说道,“人们排到了外面的街区!想和我们一起训练!”

卡罗利一家终于度过了难关,他们的生活再次重新启动。贝拉不停地增加扩大自己的牧场规模,一直到现在的2000英亩。他自己清理土地,建造了一所木屋和其他绝大多数房屋,他和玛莎仍旧生活在小木屋中。他自学开推土机,建造了一个水池。他在水池中养鱼,并在水池甲板上建造了一个双向飞碟射击的靶位。现在,他和到访的教练经常在训练结束后玩射击游戏。晚上,他们有时会打牌,而且卡罗利一家经常自己做饭。贝拉经常提供自家果树酿造的匈牙利“美酒”,以及打猎而来的野猪和麋鹿香肠。

贝拉在自己2000英亩的土地上,允许许多野生动物活动。 图片来源:Los Angeles Times

最终,美国体操协会将牧场作为国家队的正式训练基地,玛莎表示部分原因是“贝拉和我都认为不在繁忙城市的训练基地是最好的。当你来到这里,只有一个原因:训练。这里没有外出就餐和购物的娱乐设施。”

当精英体操运动员在这里居住的时候,他们得以在最先进的最丰富的体操房里进行训练。除了他们的私人教练外,任何游客都不允许进入这里。

在剩余的时间里,牧场会举办体操运动员的野餐聚会,可以一次容纳300名不同年龄和水平的女孩。此外,每个人都可以使用泳池和其他游乐设施,并可以和贝拉挑选的动物一起玩耍:骆驼、牛、山羊、美洲驼、马、小驴、一群红鹿、兔子、各种鸡,以及11条狗。

贝拉和玛莎想要精英团队聚集在牧场的还有一个原因是:美国训练了女子体操运动员,但是并没有准备好把她们推向全世界。

16岁的劳丽埃尔·南德斯(Laurie Hernandez)是美国女子体操队出战里约奥运会最年轻的运动员。她正在卡罗利牧场按照计划训练。 图片来源:AP Photo

“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玛莎说。“此前,国家队几乎没有一起训练过。基本上,整个体操队都是基于各个运动员在各自私人俱乐部的基础。而俱乐部之间又存在很大的竞争。我们的想法是如何使整个团队变得强大,然后去和世界强队竞争。我们有一个选拔委员会,但是这个委员会对体操运动员不够了解。”

总之,这就像是一个封闭的阻碍的系统。前美国奥运冠军巴特·康纳尔(Bart Conner)与科马内奇结为夫妻,两人在俄克拉荷马州经营一家可容纳1400名孩子的体操学校。他说,“国家队的成员一般都来自于像这个俱乐部那样的5个或6个俱乐部中。”

贝拉表示,体操运动员们很少会对他们如何组合搭配有任何想法。

“这些人都在为自己的体操馆创造一个自己的女王,”贝拉说。“然后,一旦这些女孩离开了他们的体操房,他们就要崩塌了。他们对如何掌控比赛的压力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适当的准备。”

随后在上世纪90年代后期,美国联邦打电话给卡罗利夫妇,让他们对美国体操界进行改革。贝拉在1999-2001年担任短暂而又坎坷的团队协调员工作,并做了大量的初始准备工作。他宣扬统一的必要性,但是在短时间内并没有被大众接受。

玛莎作为贝拉的继任者进一步向社会发声,推动改革的进程。

在去年卡罗利牧场的一次集训中,三次世界冠军得主西蒙·拜尔斯(Simone Biles)在与玛莎聊天。 图片来源:AP Photo

“他们俩都是出色的教练和战术家,”美国体操协会主席史蒂夫·彭尼(Steve Penny)说道。“他们的性格也非常不一样。”

“我要更擅长外交一点,”玛莎说到。

贝拉仍然在这里或者那里贡献自己的想法,但是从2001年开始,玛莎已经完全执掌国家队了。一切都在良好的管理下运行,进一步培养磨练最出色,最抗压的体操运动员和教练。

没有任何细节被忽视。每个月,这些精英运动员要到牧场待上5-6天,她们知道她们必须接受“资格审查”,并将4套动作都展示给玛莎,国家队选拔委员会看,有时候还会有一些评委。体操运动员一年中将不断地被评估。在大型比赛前,模拟内部会议将会举行;体操运动员将会像真实比赛现场那样展示动作,从而获得团队的入场券。她们的舞蹈、音乐、难度,以及头倾斜程度、拱背效果、执行等所有的一切都将被进行评估。

体操运动员的私人教练也将在体育馆里工作,有时候深夜会在克罗利的私人住宅召开头脑风暴会议,提出自己的想法,并听听玛莎的建议。

在1996年奥运会前,米尼克·莫恰努(Dominique Moceanu)与卡罗利进行训练。 图片来源:AP Photo

这种训练方法是为了在精神和肉体上的竞技状态变得更完美,玛莎说道,“曾经有一次我们去比赛,我们说,‘这是表演时间’。我们的想法是让她们不要在比赛中有压力,她们都是非常适合的,已经准备好的。她们都非常自信,已经无数次做过这些动作了,她们心里知道‘我可以做到这个’,这样就可以忽略这些压力了。她们的表现就像是提前训练好的那样。”

高低杠冠军科希安说:“这是管用的。这就好像你变得像机器一样,你只要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在奥运测试赛中两次接漏动作后,拜尔斯仍旧非常自信,耸了耸肩开玩笑说:“比姆两次,西蒙零次。”

卡罗利夫妇就是冠军生产者。但是他们的方法这些年来被指责过于高要求,甚至是虐待性的。

1996年奥运会前与卡罗利进行训练的米尼克·莫恰努(Dominique Moceanu),就是其中一个不满者。

“我认为在训练营有很多的优点,” 莫恰努上个月说。“但是这对于体操运动员而言太繁重了。当她们来到那里,就处于审查状态下,就会倍感压力。你的意识和身体都是处于高压之下的。一些体操运动员就会在那里衰弱。”

甚至贝拉和玛莎的粉丝雷顿也表示:“这非常艰难,女孩的压力非常大,需要放松一点。”当然,她也认可克罗利的方法:“这很有效。”

雷顿补充道:“我真的不认为,它会改变很多。”

道格拉斯道母亲娜塔利·霍金斯(Natalie Hawkins)说道:“我知道牧场具体怎么做的,但是当盖比到了牧场之后,她进步很大。玛莎总有办法让她变得自信。”

上周,在体操运动员前往里约前,玛莎被叫去开会,针对道格拉斯在奥运测试赛中的不佳表现,被问到她们的修复训练进展如何。玛莎高兴地说道:“非常好”。针对道格拉斯道地面动作训练,玛莎说道:“她正在做费拉里(Ferrari)的动作,但是比费拉里本人做得好。”

现在,玛莎和贝拉都已经73岁了。玛莎表示在里约奥运会后,她会和丈夫一起过退休生活。美国体操协会宣布,它们将在牧场上建造一个31英亩的国家队训练中心,使目前的机制得以运行下去。卡罗利夫妇还是计划在那里保留自己的私人住宅。回想起当年雷顿获奖后,卡罗利夫妇在美国所发生的转变,玛莎笑着说:“在那之后,人们将目光转移到我们身上,或许会说‘毕竟他们还是懂一点他们在做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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