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2日,比利时轮椅短跑运动员、残奥金牌得主玛瑞克-费福尔特以安乐死的方式与自己和解,与脊椎疾病搏斗了26年后,费福尔特离开人世,年仅40岁。第一次提出安乐死时,她只有28岁。这对她而言,并非是一个匆忙的决定。

【1】

“不签安乐死协议,我也会自杀”

死亡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它不只关乎生命个体,还关系到一个人在尘世的牵连。自14岁确认患有脊椎疾病以来,费福尔特已经与病魔斗争了26年,最痛苦时期每天只能睡两小时,光是活着便已经成为了一种痛苦。

如果不签署安乐死文件,我想我已经自杀了。没错,我就是大家眼中的疯女人。我认为,每个国家都应该将安乐死合法化,这样自杀人数就会减少,我希望大家不要将安乐死和谋杀划等号。”

2002年5月16日,比利时众议院通过了有关安乐死合法化的法案。法案规定,如果当事人因事故或患不治之症长期承受生理或心理上无法忍受的痛苦并且处于治疗无望的境地,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经过慎重考虑,自愿、多次要求,并且当事人的护理人员、亲属也必须接受听讯,要有第二名医生对此表明意见,医生才可以提供安乐死帮助。在当事人提出要求安乐死至正式提供安乐死帮助之间至少应间隔一个月的时间。

2002年费福尔特就签署了安乐死文件,她与自己的内心达成和解,“我必须现在享受每一天,而不是为明天的事情发愁,我还有梦想要去完成呢。”

2012年伦敦残奥会T52级轮椅竞速赛100米金牌、200米银牌,2016年里约残奥会T51/T52级轮椅竞速赛400米银牌和100米铜牌,以及那永远保持着的笑容,都成为她留给世人的闪亮记忆。

不过,光鲜的背后是数不清的痛楚。费福尔特曾坦言,“人们总是看到我获得金牌后的胜利笑容,但是没有人能看到极度病痛,在黑暗里挣扎的我,我曾因疼痛长期失眠,一度每晚几乎只能睡不到10分钟。”

长期失眠导致费福尔特的身体每况日下,就在里约残奥会后,BBC曾登门采访过费福尔特,但在采访中途,她突然疼痛难忍昏厥过去……此后愈加增多的黑暗时刻,也加剧了她选择安乐死的信念。

【2】

“这一天,我体面离开了”

当地时间10月22日,一切都按费福尔特的安排进行着。在自己的家乡迪斯特,她签署了最后几份安乐死文件,喝下了结束生命的药水,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优雅地离开,体面地告别。费福尔特的安乐死,再次引发人们对于“人是否能自由选择死亡方式”的讨论。

在支持派看来,实施安乐死是对病人生命权利和生命价值的尊重。但反对派也有自己的顾虑——毕竟这种看似很有人权的手段,一旦被放开后,是否会遭到滥用致使有人“被安乐死”?

除了现实的顾虑外,在有宗教传统的国家中,人是否有权终结自己的生命,也充满了争议。

实际上,很多人对安乐死都存在着一种误区,以为只要是绝症病人自愿想要通过药物等方式结束生命,就称为是安乐死。

这种想法其实是片面的。如果细分,安乐死可分为积极与消极、自愿与非自愿等情况。

所谓“消极安乐死”,是指停止治疗和抢救措施,任由晚期病人自行死亡。这也是一般医院早就实行的,能够被人们所接受的。

相反,“积极安乐死”是由医生用药物手段加速结束病人痛苦的生命,让病人安然舒服地离开人世。

而在另一种分类范畴中,“自愿安乐死”是指病人本人要求或同意采取安乐死;“非自愿安乐死”是指对那些无行为能力的病人(如有严重畸形的婴儿、脑死亡病人)施行安乐死,这些病人无法表达自己的愿望,只能由家属提出安乐死的建议。

所以,人们通常理解下的安乐死,其实就是积极、自愿条件下的安乐死。

当地时间10月22日,一切都按费福尔特的安排进行着。在自己的家乡迪斯特,她签署了最后几份安乐死文件,喝下了结束生命的药水,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3】

很多人对安乐死还充满疑问,事实上,这件事并不是喝药或注射这么简单。

以瑞士著名的安乐死机构Dignitas为例,从正式入会注册、审核医疗纪录、开出安乐死药物,再到事后火葬及死亡证明的发放,总共要花费逾1万美元,从申请到执行的整个程序最快也要3个月。

在此期间,无论是病患自己的诊治医生还是安乐死机构的医生,都会层层核实病患的情况,医生也会依据病患原来的家庭医生、心理医生或医院的报告做评估。

除了过程上的严格外,基于道德、伦理、宗教、法律等诸多层面的争议,安乐死也不是在每个国家都合法。

对于前文提到的“积极、自愿条件下”的安乐死,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国家允许。除了费福尔特的家乡比利时,还包括卢森堡、荷兰和瑞士。

这其中,瑞士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可以为外籍人士执行安乐死的国家——只要是年满18岁、被诊断出罹患绝症、只剩下3到6个月生命的人,都可以申请安乐善终。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台湾前知名体育主播傅达仁。由于晚年罹患胰腺癌,痛苦不堪,傅达仁于去年6月7日在瑞士选择了安乐死,他也是成为第一位以外籍人士身份去瑞士实行安乐死的亚洲病患。

在傅达仁离开这个世界近9个月后,家人在今年2月公布了他进行安乐死的震撼画面。

在瑞士一间白色平房里,傅达仁喝下一小杯药,含了一块糖,接着靠在儿子肩头安详离世。家人则陪伴左右,唱歌送他走完最后一程……

【4】

傅达仁最喜欢的一句话是“年轻时奋斗向前,年老时喜乐再见”。在这位85岁老人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他不想被插管、被抢救,而且他更害怕失智——失去对生命的掌控权。为此,他专程从台湾飞到瑞士,在这个安乐死合法化的国家主动迎接死亡。

同样,我们的主人公费福尔特也用安乐死的方式把生命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我命由我不由天,与病魔抗争期间我写了两本书,《终生体育》和《硬币的另一面》,第二本书硬币的另一面》是关于疾病对我生活的影响。”费福尔特坦言,“我真的很害怕(痛苦地死去),但是安乐死的协议让我冷静下来,因为我知道当我再无牵挂时,我还有这些协议。你看,我在2008年签了协议,但这不代表我必须在两周内执行。签下协议让我有了底气,让我拿下了2012年的金牌和2016年的两块奖牌。”

她还曾说,“我对死亡的感觉在这几年已经变了。对我来说,死亡就是一觉睡下去再也不醒来。对我来说,是一种安详的感觉。”

这种改变也随着爱犬赞恩的到来愈发明显。除了帮主人拿衣服、袜子,在主人购物后帮其“拎”杂货外,这条拉布拉多犬救助犬还能预告主人即将发作的癫痫症。

费福尔特说,“每当我癫痫发作之前的1小时,它就会用爪子抓我,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感觉到的。”

不过,一次又一次地发病让费福尔特“看穿了”。她知道,该来的总要来的,她要做的,就是享受生命的每一刻。

“有的时候,我前一分钟还是好好的,后几分钟却像要昏死过去一样,”费福尔特深知,“你必须一天一天活下去,享受任何有限的时光。每个人的明天都可能是死亡,或是车祸,或是心脏病等等。所谓金钱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但我是个富有的人。遭受病痛的时候,我依然笑对人生。”

【5】

为了不让自己遗憾地结束生命,在里约奥运会正式退役后,热爱冒险的费福尔特就开始实现着遗愿清单上的各种愿望。她曾进行室内跳伞,也曾坐着轮椅去蹦极,还在兰博基尼上体验了一把赛车手的速度与激情。

“我喜欢速度的快感,享受肾上腺素穿越身体,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同样是为了不留遗憾,在手还能写字的时候,费福尔特给每一个关心她的人写信,甚至连葬礼的流程都已经计划详尽。

“平时用来阵痛的气泡酒是必不可少的,他们还必须把我写好的悼词照着念下来。”费福尔特希望大家完成她最后的遗愿,“我希望葬礼上每个人都喝一杯,然后向我举杯。你们一定要记住我微笑的样子啊。”

费福尔特在40岁完成了与自己的和解,关于安乐死合法化的讨论仍在继续,对于长期处于痛苦、药物、在黑暗中挣扎的病患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作者:奔波儿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