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没有证的植体就相当于没有国药准字号的假药,看张申说得云淡风轻的样子,我知道,眼前这个人早已不是我过去的朋友了。

前言

我是一名口腔医生,已经工作7年了。如今的我可以独立完成一台种植手术,无论是理论基础还是临床操作,都可以独自从容地应对。

当我还是新人的时候,种植牙的技术门槛很高,对操作医生的技术、级别、学分都有很高的要求。那时的我觉得这事离我还很远,而我开始关注、学习种植牙方面的知识,是受了同行好友张申的影响。

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失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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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14年大学毕业,我没有像大多数同学那样选择继续提升学历,而是回到C城,在一家口腔诊所找到了一份工作。上班半个月后,我忽然收到大学同学张申发来的信息,说他也来C城了,“有空聚聚啊”。

大学5年里,我和张申并不熟,出于礼貌,我回复说“好”,但内心并不认为我们接下来会有什么交集。可元旦前夕,我真的收到了张申的约饭邀请。

他说想请我在二环附近吃火锅,我正想回绝,手机里又跳出一条消息:“一个人过节挺孤单的。”想到自己下班后也只能回那个逼仄的出租屋,我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等我赶到时,张申已经坐在桌边了。锅里红汤翻滚,冒着热气,整个火锅店里充满了辛辣的香味,让人在冬雨绵绵的氛围中瞬间食欲大振。张申一眼就看到我,站起来朝我挥手,又热情地招呼我坐下,一边忙着把牛肉、黄喉都赶下锅,一边问我“来的路上冷不冷?堵不堵车?”那架势,仿佛我们是许久不见的老友。

一阵寒暄后,我也渐渐放开了,问张申怎么想起来C城了。张申夹起一块毛肚在锅里来回涮,笑了笑说:“这不是这边的口腔发展得更好嘛。”

的确,C城的口腔行业一直处于全国发展前端,这也是我选择回来的原因。可张申是外地人,他初到C城,人生地不熟,又迫切需要解决生存问题,就随便找了一家小诊所上班。

一顿火锅下肚后,我和张申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作为初出茅庐的后生,我俩时常会相互吐槽在工作上遇到的人和事、一起探讨病例、一起憧憬将来在C城的生活。不久之后,我们还一起迎来了一场至关重要的考试。

医师资格考试是行业准入考试,我们从医学院毕业后,得在医疗、预防、保健机构中试用满1年才可以报名。口腔执业医师考试分实践技能和笔试两部分,通过的人才有独立接诊患者的资格,否则未来就需要在上级医生的指导下进行操作。如果在没有证的情况下独立操作,就属于非法行医。

我将这场考试看得极重,考前半年就开始复习了,最后顺利通过了考试。而张申只通过了技能操作考试,理论考试差了3分,被挡在了“执业医师”的门外。不过他心态很好,并没有将这次失败放在心上,还笑眯眯地说:“明年再战。”

因为没有证,张申只能在小诊所里打杂,有时主治医生实在忙不来,才会让他处理一些非常简单的病例。张申遇到不懂的地方会提出疑问,可那位主治医生从来没有认真解答过。相比之下,我幸运得多,拿到证以后,不仅能开始接诊一些简单病例,还遇到了一位愿意指导我的老板。

我的老板姓程,在C城开了一家民营诊所。在他的指导下,我将那些理论知识转化成了实际操作,他还会及时指出我不足的地方。我第一次独立完成了一例根管治疗那天,老程对我的手术操作十分认可,我兴奋不已,将X片发给张申看,他回复道:“真羡慕你啊,遇到这么好的师父。”

因为一张执业医师证,我和张申的差距渐渐拉开了。

当我已经独立接诊患者时,他还没有完整地做过一例根管治疗;当我的月收入超过了5千块,他却仍旧停留在2千块钱,且找不到一点涨薪的办法。此时,大学同学群里,常有人晒出自己处理得得意的病例。无论是收入还是病例,张申都拿不出手,他时常在同学群里自嘲:“我是打酱油的。”

2015年年底,张申提出辞职,开始寻找更好的工作地点,“要求也不高,就想能多学点东西,工资高一点”。可是,“没有证”依然是他寻求上升路上最大的阻碍。

仅在2016年上半年,张申就连续换了3个工作,最后都因工资低、且学不到多少东西而离开。其中的一家诊所老板直白地说,没有执业医师证就只能做小事,“谁敢让无证的人处理患者?万一出事,倒霉的还是东家”。

我也劝张申先从小事做起,积累经验,等考下了证,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还把自己复习时整理的笔记送给他,鼓励他加把劲。这一年,张申也努力准备考试,但最后仍然以1分之差名落孙山。可是他都来不及郁闷,便因囊中羞涩不得不开始找新工作了。

9月,张申告诉我,他已经在邻市找到了一份工作。那家口腔诊所的老板缺人,他有上手操作的机会,而且老板也愿意教导他临床上的东西。我有些惊讶,但也为张申终于找到一家能接纳他的诊所高兴。

之后,我们依然保持联系,话题总围绕着口腔基础医疗技术打转。一天,张申突然对我说:“做种植牙真挣钱,我老板一个月只做种植能做近10万的业绩!”

那时,种植牙的技术门槛很高,要求主刀医生必须是主治级别,至少有5到10年的临床经验,还必须有足够的学分。就拿我所在的诊所来说,只有一位从华西毕业、已有15年操作经验的上级医生才能做。

“我现在就跟着他学种植牙。”张申说。

“你现在也不能做啊。”我说。

“技多不压身嘛,多学习不是坏事。”

2

2017年“五一”前后,大学同学李戈来C城游玩,邀我和张申同聚。

在所有大学同学中,李戈是最意气风发的一个。他是西安人,家里三代行医,爷爷和姑姑都是口腔医生。毕业以后,同学们要么苦哈哈地考研,要么硬着头皮扎进社会,李戈却已经率先在自家的诊所里“开诊”了。他的爷爷和姑姑不仅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花了大价钱把他送去国外进修。

在饭桌上,李戈得知张申因为没有执业医师证找不到顺心的工作时,热情地提出让他去西安,“我绝对可以让你的收入翻几倍”。

张申不点头,也没摇头,两杯酒下肚后,回绝了李戈的好意。后来,他告诉我,他不想在老同学的屋檐下打工,“我还是羡慕你,有了医师证,才有资格当医生”。

不知不觉中,张申已经在邻市待了1年多。

有个周末,我突然接到张申的电话,他说他母亲病重,想问我借1万块钱。

我看了看卡上的余额,给他转过去1万8,只留下2千块生活费。直到第二年开春,我才再次见到张申,得知他母亲已于年初去世了。他的母亲得的是肺癌,因为没有医保,所有治疗都是自费的,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让家里人背了不少债。

张申个人就欠了近5万元的外债。那时候,挣钱成了张申唯一的目标。很快,他又回到C城求职。

此时,一些自带资本的口腔诊所开始入驻C城,迅速打破了业内的“生态平衡”。过去,C城的口腔行业大概可以分为三大阵营:一是公立医院的口腔科、口腔医院;二是本土民营诊所——如我的老板老程开设的诊所——他们几乎占据了当时C城基层口腔医疗的一半;三是“莆田系”的口腔诊所。

这三大阵营各自为战,辐射与自己相近的社区,相互之间虽有摩擦,但还算得上是相安无事。毕竟大家环境差不多、价格差不多、服务也差不多。

就拿本地的民营口腔诊所来说,装修和公立医院相差无几,都以蓝、绿色为主。除了挂着的招牌、锦旗,几乎没有其他装饰物,冰冷的气氛让本就害怕看牙的患者更加恐惧。诊室也都是“大统一”,不会刻意按功能区分。医生和患者的关系也冷淡。医生阐明病情后,几乎不会对患者说其他话,更别说建立紧密的联系了。很多时候,患者的牙齿都处理完了,仍然不知道何谓“根管治疗”。

而那些自带资本的口腔诊所就完全不一样:诊所占地面积大,设有专门的候诊大厅、儿童玩耍区和咨询台;诊室也按功能进行了明确的区分,让患者耳目一新;他们还会不定期地推出各类优惠活动,包括但不限于补牙、洁牙这种基础项目,连正畸、种植这类高价项目优惠起来也绝不手软,一张优惠券1千元,吸引许多人前往就诊。

3

张申在网上广投简历,很快就收到一家名为“吉力”的口腔诊所的面试通知,他激动不已。

我曾在公交车的广告牌上看到过这家诊所的宣传图片。它的面积足有1千多平米,室内装潢气派,摆设极具现代感。且不说专门设置的儿童诊疗区、种植诊室、洁牙诊室……单论那干净、舒适的就诊环境,就能让许多本土诊所望尘莫及。

张申高兴过后,又开始担心——他没有执业医师证。

可没想到,对于这点,面试官压根不介意,甚至还给他宽心:“没关系,你好好备考,考过了就可以了。临床上我们会安排马老师先带着你,从简单病例入手。只是在你考到医师证之前,提成不能按执业医生的份额算。”

张申觉得自己这次走了大运。他在微信上兴奋地告诉我,就算提成不按执业医师的份额算,他拿到的工资也会高过之前待过的所有地方,“还能跟着老师学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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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申满怀希望地入职,见到那个马老师的时候,却大吃一惊——她竟然是一个化着精致妆容的年轻女孩,看上去最多只有25岁。

之前,张申想象中的马老师是个中年男人。毕竟在医疗行业里,至少是主治级别的医生才有资格带学生,而考到“主治”,怎么着也得有30多岁了。张申满腹狐疑,但初来乍到的他不敢多问。

一周后,张申大概摸清了马老师的“角色设定”,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如此干脆地录取——那个女孩并不是口腔医生,而是“吉力”的一名“咨询师”,主要负责成交单子。每当诊所来了新患者,她便会热情地上前迎接,了解对方的诉求后,再安排相应的医生接诊。

在传统的口腔诊所,医生在检查、了解病情后,会给出治疗方案。至于是否处理、在哪家医院、诊所处理,都由患者自己决定,医生一般不会多费口舌。但“吉力”不一样,老板专门设置“咨询师”这个岗位,为的就是把患者留下,极力促成成交。

除了马老师之外,还有两个女孩也是“咨询师”。她们当中只有一个是学护理专业的,另两个是实实在在的销售转行过来的,连基本医疗知识都很欠缺。而张申的出现,正好弥补了这一缺陷。

张申身高1米78,有一张棱角分明的瓜子脸,外形条件不错。他还有一肚子的口腔专业理论知识,在和患者交谈时,很有说服力。面试官所谓的“从简单病例入手”,意思就是让张申给患者做简单的初诊,再移交给其他医生处理。

张申感觉自己受骗了,但此时离执业医师考试还剩不到3个月的时间。他要备考、要生活、要还债,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找新工作,于是便打算干到考试结束,看看结果再说。

当时我被老程安排去杭州学习6个月,每天繁重的学习和工作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刚入职的张申也很忙,所以那段时间我俩联系不多,他的很多动态我都是从朋友圈得知的。当张申将朱红色的执业医师资格证发给我看时,我才发觉我们已经有将近1年没有见面了。

我问他之后的打算,他说“吉力”的老板愿意给他医生职位:“现在我是名副其实的口腔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