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科技 专栏作者 郭建龙
我很早就注意到，网络调查和现实之间的区别可以非常大。大到什么程度？即便排除掉人为操纵的因素，也可能是南辕北辙。
借着360和QQ的吵架，我做了一个简单的调查，这个调查无意介入两家网站的对错是非，只是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的用户群极为广大，便于我寻找样本进行询问罢了。
简单地说，当这次恶战发生后，各大网站都举行了调查，内容包括：你认为360对还是QQ对，如果二选一，你会卸载谁？
由于QQ此次的作为实在可恶，大家对这个流氓也显得毫不留情，调查结果自然也是一边倒：支持360，卸载QQ，等等，每家网站的结果大率如此。
我嫌这样的结果过于简单，于是寻找了一批样本自己进行了询问。看自己询问的结果和网络调查是否符合。
之所以选择这个事件，是因为这个事件目前对于政府来说还是中立的。我们知道，许多次政府为了制造它想要的结果，会命令网站把反对声音删除掉。但这次的争斗发生在两个私企之间，基本上排除了政府操纵的问题，因此，网络调查的结果基本上是网民自发投票的结果。
很幸运，我能接触到各个层次的人，于是选择了几个代表性的人。需要说明的是，他们都是普通人，并与两家公司都没有利害冲突，因此可以避免立场倾向或者是否是水军的指责。
下面是一组结果：
样本一：
工作地点：北京。从事行业：媒体，但非it类媒体。
样本一每天上班的时候会把QQ和MSN打开，直到下班时再一起关闭，他在家里也会上网并聊天。他的QQ和MSN联系人有一部分是一样的，但也有一部分是不一样的。另外，他也安装了360，并一直向我强调360的重要性。
而我本人既没有装QQ，也没有装360。他对我没有装杀毒软件表示关切，认为一个好的杀毒软件还是必要的，而目前占用资源最少的莫过于360。
当我询问他站队问题以及卸载谁的问题时，他都站在了360一边，并告诉我卸载掉QQ对他已经没有影响了，因为他的大部分联系人都转移到了MSN，即便有一些联系人没有MSN，那些人也很少联系了。之所以每天开着QQ，只是因为习惯使然。总之，MSN是他工作的必备不可或缺，这让他可以从容地kill掉QQ。
当然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实际上代表了一批人，我还询问了两个和他差不多条件的，结论大概与网络调查的结果很一致。
这些人的共同特点是：大城市工作，白领或者其他办公室工作，在工作中使用MSN，自认为比较open。乐于上开心网等社交网站，以及美团网等团购网站。对于外界的新闻能够很快知晓，可以和我谈论QQ的不地道。
样本二：
工作地点：北京。从事行业：销售。
样本二每天在家上网，他的职业并不要求他每天去公司，有客户的时候他提个包从家里出发去谈生意，没客户的时候就躺在床上打游戏。
他可以熟练地安装电脑系统，使用QQ，使用360，但不使用MSN，偶尔上网看新闻但基本上不看it新闻。
当我敲门说要做个调查的时候，他首先把我当成了人口普查的，后来发现是我，说话仍然显得谨慎，似乎害怕我知道他电脑上藏着什么秘密。不过后来听说我是为了这个屁大点儿的事儿来烦他，就无所不谈了。
他知道360和QQ的争端，也知道其中的对错，但只是知道个结论而已，是网络新闻告诉他谁对谁错，他不会去深究。
他的意见是，哪一个也不能丢。接受调查的时候，他已经收到了QQ弹窗，告诉他选择了360就不要再用QQ，但他关闭弹窗后，QQ并没有强制关闭，于是他把这个警告也就忘记了。
他认为如果真的强制关闭，那么他在网上一定能搜索到解决办法的，但是卸载？不行，他不会卸载的。
另外，他告诉我，他已经停止使用360浏览器了，因为该浏览器已经没有办法打开QQ空间。这对于360来说无疑是一个损失。
样本三：
工作地点：北京。从事行业：公关。
由于工作需要，样本三在与客户沟通时需要使用QQ来传递大文件。与京城的媒体沟通大多使用MSN，与外地二三级城市的媒体则使用QQ。
她对于360与QQ事件印象深刻更多是因为九月底的战斗。
在九月三十号，她的QQ弹出提示说电脑有风险，建议安装QQ管家。但是安装后就成了她的梦靥。简单来说，一会儿QQ管家报漏洞，一会儿360报漏洞，令她搞不清谁对谁错。在十一放假的那些天，机器变成了蜗牛爬，往往几分钟不见鼠标动一动。
她卸载了QQ管家还是不行。最后连360也卸载了，也不见好转。
假期结束后，在公司技术支持的指导下，她已经把360换掉，这意味着杀毒软件换成了金山，浏览器换成了chrome。至于QQ也在逐渐替代，联系人有MSN的用MSN，没有MSN的多使用电话和邮件。也在使用Gtalk。传文件也开始使用她的vip邮箱。
不过她并非永久性抛弃二者，只是希望两者恢复了正常，再进行选择性恢复。
样本四：
工作地点：山东。从事行业：事业单位。
样本四上网唯一的目的是打游戏，唯二的目的是聊天，唯三的目的是看片。他只有QQ号没有MSN，同时安装了360安全卫士。
当我询问他时，他对于我的问题并不关心，也不知情，更不想作答，鉴于调查时两个软件都还能用，他也不担心无法使用的问题。
即便我硬让他选择一个，他也坚决拒绝不做选择。
最后碍于情面，他不得不说，不行就先把360卸了，过几天再装上。
我问：那你这几天怎么杀毒？
回答：几天不杀毒不要紧，上网小心点就行了。
我问：把QQ卸了呢？
回答：那不行，人家找我找不到。
我最后问：你不怕QQ窃取你的秘密？
回答：我有什么秘密？我一个普通人，谁还找我的麻烦？
我询问的几个北京、上海、广州之外的样本，答案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可见，对于人的基本需要来说，用QQ娱乐高于网络安全，毕竟网络安全平常看不见摸不着，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聊天打游戏。
结论，MSN区分了人群：
上面的四个样本中，样本一和样本四代表了两种最普遍的状态。我询问的十个人中，与样本四想法相同的有五个人，与样本一相同的有三个人，样本二和三有点儿特殊性，但基本上可以把二划归到四，把三划归到一。
基本上，样本按照是否使用MSN截然不同地分成了两类。
对于使用MSN的人，哪怕他同时也使用QQ，至少对于QQ都没有太多的依赖性，这些人的信息也比较开放，大部分是大城市的白领阶层，上班时拥有着固定的工位。他们大多数在争端中选择站在了360一边。
没有MSN账号的人大多都拥有QQ号，在和我交谈时，哪怕知道360和QQ争端的人，在自觉不自觉间还是会流露出舍不得QQ的味道。他们对于QQ的依赖太深了。
那么这两群人的比例是多少呢？
根据资料，QQ的用户数是6亿，而MSN的用户数是1500万。40比1。当然这个数据是我在网上搜索得到的，不见得很权威，那么我们不妨假设这个比例是10比1。那也很惊人。也就是说，和样本四那些离不开QQ的人实际上是多数。
我知道我的调查有很多问题，不见得全面，但是总的来看，即便刨除掉误差，离不开QQ的人还是多数。而网络调查告诉我们，大部分人在二选一时，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掉QQ，这和我的调查结果截然相反。
为什么这么大差别？
古斯塔夫勒庞提出，如果要让别人听见你的声音，只需要不停大声喊。
另外，根据政治学理论，造成影响最大的不是人数最多的，而是喊得最响的。因为大部分人都选择沉默。
在360和QQ事件中也是如此，我不是说360的坏话或者QQ的好话，只是客观地说明网络调查的不可信罢了。
我想，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南辕北辙，原因一是因为人们道义上的呐喊和实际上的选择是相反的。一个人可以投票时大骂QQ，然后回头在QQ上向漂亮妞儿叙述他的壮举。二是因为大部分人都不发声。比如，根据我的调查，大部分用户不关心所谓的道义，也不关心谁和谁吵架，他们的声音是没有人听见的，也没有人在意。
但这些沉默者的趣味影响着一个个的活生生的企业。比如，对于51我们在新闻上很少提及，但它在网吧里却很出名，主打那儿的市场。在媒体还在鼓吹无线社交的概念时，实际上已经有一些手机社交网站吸引了上千万的用户，那些用户大部分是二三线城市的年轻人和打工者，这些人是只做不说的，所以沉在了底部被忽视了。再比如，腾讯推出开心农场时，人们还在为开心网欢呼，直到三线城市以下的人们都在QQ上玩开心农场时人们才意识到这个庞然大物已经把开心农场也给劫持了。
也许对于网络民意失真的现象还可以有很多看法，有的人会看到心理学，有的人会看到政治学，有的人会看到网络社会学等等，其应用也五花八门，有的可以用来搞公关，有的用来当五毛，有的用来发展商机，但我只想观察这个现象本身，它的确就发生在我们的身边。
作者简介：
旅行者，文字作者，曾供职于it企业做技术，又在报业找过栖身之所。对于多变的现象世界着迷，以至于忘却了归途。
现为 网易科技 专栏之“IT丛林笔记”专栏独家供稿，观察IT丛林中各种动物和它们组成的生态系统，寻找系统演化背后的推动力量和阻挠因素。在这儿，你还可以找到普通动物的生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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