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密

神秘的匿名艺术家总是让人的好奇心欲罢不能。试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们悄然来到某处沉睡的公共建筑或设施前，拿起喷漆开始涂鸦，第二天当城市苏醒的时候，展现在人们眼前的已经是某建筑外墙的画作、或俏皮或有力的口号、甚至街道巷口的装置……

昼伏夜出，听起来好似艺术界的蝙蝠侠，也如同人们总渴望知晓蝙蝠侠黑披风下的真实身份那样，想知道这人究竟是谁。面对如此一夜之间的改变，有人说：“谁干的？太酷了！”也有人说：“谁干的？抓起来！”前者成了粉丝和追随者，高呼这是对艺术形式的一种颠覆；后者八成是警察抑或传统的卫道者，认为此乃对公共秩序的一种侵犯。不过，审美的东西从来就是，我之蜜糖你之砒霜。

（Banksy作品：“你撒谎”）

说起来这样的匿名艺术家形象，人们大多会想起Banksy（班克西），所有的网络资料几乎都会这么描述他：Banksy，匿名艺术家，1974年生，出道于英国布里斯托，14岁拿起喷漆开始涂鸦创作，涂鸦大多使用模板技术拓印而成，出现在世界各地不同城市，作品富政治意味，带有对现实的讽刺和批判……

（Banksy以美国国家安全局监听事件为主题的街头涂鸦作品）

这位匿名艺术家以Banksy为代号，不公开露脸，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真实身份为何。然而，他又并非完全的隐世者，以他为主题的网站、Facebook主页时时更新，还会有网页发声明指出某个有其名头的展览与他本人无关；也有好事者发现了所谓的Banksy自画像，声称挖出了他的真名与曾经的住址。

街头艺术原本就容易被贴上反叛主流文化的标签，Banksy的街头作品善于运用建筑特点和地形环境，形成巧妙的视觉冲击。鲜明独特的创作内容，再加上永远抓不到的现场“作案者”的谜团，他以个人魅力在事实上带动了涂鸦艺术，粉丝拥趸无数，崇拜者们还炮制Banksy作品模板，乐此不疲地传上网供其他粉丝涂鸦模仿。甚至在商业销售上，也没闲着，有代理人，办过个展，作品被拍卖行拍过，最近一次是今年6月在苏富比画廊的展览。有意思的是，Banksy有件作品名正是“I Can t Believe You Morons Actually Buy This Shit”（我无法相信你们这些笨蛋真的会买这件垃圾），匿名艺术家对抗体制的创作方式与这些商业行为又形成了反讽、也为他蒙上了更捉摸不透的光晕。

在被拥上涂鸦教父的神坛后，Banksy的作品价格确确实实被炒高了上去，尽管许多街头墙面的作品并不那么容易被收藏，但他的身价仍是水涨船高。当安吉丽娜·朱莉这样的名人都开始收藏Banksy作品的时候，其新闻版面已经扩张到了娱乐版。如此种种，都为他匿名身份的话题不断注入丰富的新鲜元素。就是这样有些矛盾的，他既愤世嫉俗，又有些黑色幽默；既与主流规则对抗着，又在不断撩拨着与现实世界的维系。不过也许，匿名艺术家的魅力、争议也皆来于此。

（Banksy作品：“我无法相信你们这些笨蛋真的会买这件垃圾”）

在中国，也开始有匿名艺术家的浮现。前阵子在上海，匿名艺术家ZAKA的个展《星座》在东画廊开幕，展览的开幕日在双子座的第一天，将于巨蟹座的最后一日闭幕。这位ZAKA，在2011年通过一封电子邮件，向东画廊自荐，表示希望在自己不露面的情况下请一间画廊代理他的作品，于是，这段尝试开始了。三年来，他始终没有出现过，没人知道他是谁，联络沟通均以电邮进行，作品的运输则通过快递，迄今的两次个展、三次群展皆如此。东画廊只知道，ZAKA，他或他们是年龄约在三十岁以上、生活在上海的男性，而画廊也不知道，哪怕是在ZAKA展览开幕的当天，他或他们是否会悄然而至，夹在人群中，低调地打量自个儿的作品，抑或饶有兴致地观察他人的反响？

（ZAKA作品：“星座”（局部），2014，镜面不锈钢）

“ZAKA，你是什么星座？”“我生在一个不出产艺术家的星座。”——这是ZAKA《星座》个展宣传稿中的文字。毫无疑问，匿名可以起到引起关注与噱头的作用，但同时也是一种对传统规则的对抗。当收藏并不仅仅因为喜欢、而还要考量到升值潜力的时候，现时的当代艺术似乎并非仅仅只关作品本身的事儿了，艺术家的“名气”与“光环”显得多么的重要，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不知究竟是谁的艺术家偏偏用匿名的方式，来宣告他的出手，并且从头至尾只用他自己追求的游戏规则：匿名，相当于“名气”清零，没有了“大师”或“无名小卒”的前设，这样的方式是否能回归作品的本身？即这是一件怎样的作品、而并非它出自于谁之手？还是对匿名的讨论本身就成了艺术家作品呈现的一部分，通过这种行为，把大家都囊括进一场新的游戏？

有人觉得这场游戏，不过就是画廊愿意陪他或他们继续玩下去，可画廊欣赏的，也许正包含了这股挑战既定规则的叛逆。然而，艺术是最不应该非黑即白的东西，艺术不就是要好玩儿？

而这种方式，以匿名之名，不管是不是蝙蝠侠，这种“出手”，究竟是不自量力的还手、直至死方休，还是终于敢放胆、嬉皮笑脸面对艺术的难？作品面前，不同看客不同的解读，也正是艺术给到我们的有趣之处。

（ZAKA作品：“占卜之后？”（局部），2014，不锈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