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委内瑞拉总统乌戈·查韦斯(Hugo Chavez)1998年上台后,反对派便宣布查韦斯政权将很快走向灭亡(就像那个喊狼来了的男孩)。15年后,已经很难说类似这样的断言是否真实或现实。军队中的“拥宪派”并没有推翻政府,反对派没有赢得选举,经济危机也没能鼓动支持查韦斯的群众反对自己选出的政府。所以,反对党提出的那些臆断已经一再被证明是错误的。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委内瑞拉政府不存在崩溃的危险。恰恰相反,如果查韦斯政权终会解体,那么现在就是时候了,不过不是因为上述的任何原因。这一次的威胁来自于委内瑞拉联合社会党(United Socialist Party of Venezuela,简称PSUV)的内部深层。查韦斯去世前就存在的内部分裂已经变得更加严重和广泛,迫使各个派系之间产生了更加激烈的内部对抗,这导致了领导层的重组并在过程中甚至导致部分人物落马。

受古巴政府支持的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Maduro)就领导着其中一个派系,他在委内瑞拉联合社会党中具有重要影响力并指挥着玻利瓦尔民兵(接受过基本训练的平民组成的军事后备力量)。站在对立面的另一方是迪奥斯达多·卡贝罗(Diosdado Cabello),他曾经是一名下级陆军军官,参加过查韦斯的1992政变,目前担任国民议会的主席。卡贝罗控制着大部分的军事力量,其中包括最忠实和可信的查韦斯主义者,这些人对干涉委内瑞拉事务的古巴并不信任;同时他与那些涉及种种合法和非法商业活动的军事领导层也交往甚密。最后,最激进的一个派系绝大部分是由“colectivo”(原意 大公交 ,经常扮演政治突击部队角色的武装准军事团伙)和其他基层组织构成,他们在低收入社区的政治组织和街道动员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最近几个月,“colectivo”势力与马杜罗政府之间的对抗逐渐升级,并导致了一系列的威胁、逮捕和死亡事件,引发了武装部队的调动,来镇压“colectivo”势力。

过去几个月原油价格暴跌,国际油价在五年内首次跌破每桶60美元,这使得已经影响到委内瑞拉社会各界的严峻经济危机加速恶化。目前,委内瑞拉所有的食品消费80%依靠进口,但基本商品仍然非常匮乏,各种工业部门已经大规模倒闭,炼油工业仍处于明显的颓势。通货膨胀已经失控,9月份达到了年度最高的63%,而货币发行和贬值依然不可收拾。委内瑞拉电力系统濒临崩溃,使得停电成为了家常便饭。

政府一直在试图清算资产,从试图出售总部设在美国的炼油公司雪铁戈(Citgo),到与高盛(Goldman Sachs)商讨以41%的折扣将多米尼加共和国约40亿美元的石油债券换成硬通货。进入委内瑞拉财政部的每10美元中有9美元都来自石油出口收入。如今每桶石油的价格比过去少了35美元以上,石油出口业务已然处在危险的边缘,很快面临崩溃。这些可怕的情况已经导致了上述派系之间冲突的升级,他们现在除了在政治和意识形态的舞台上相互攻讦外,还为维系着这个脆弱政府的资产控制权而互不相让。除了查韦斯政权所面临的经济困境,最近美国还针对官员侵犯人权的行为威胁要实行制裁,这将影响到相当多的委内瑞拉政府统治精英。

同时委内瑞拉的反对派似乎消失不见了。经过2月份一系列的暴力抗议活动后,很少有人愿意再次去占领街道。上次选举中和马杜罗得票不相上下的卡普里莱斯(Capriles)已经被几个激进反对派组织视为查韦斯政权的狗腿子。他不支持大规模动员活动以向马杜罗政府施压,并反对社会/政治抗议,坚持等待下一次选举,这为他在反对派内部树立起了很多敌人。另一方面,委内瑞拉的第二大反对党领袖莱奥波尔多·洛佩斯(Leopoldo Lopez)仍然被非正当地关押在监狱中。他和其它持不同政见的人一起被关押在军事监狱,他的家人指责当局对其实施酷刑并进行隔离监禁。人权观察组织(Human Rights Watch),社会党国际(Socialist International)和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与其他组织一起)已经表示了他们对于委内瑞拉政治囚犯的权利和境况的关切。此外,几个星期前,在对反对派新一轮的打压中,玛丽亚·科瑞娜·马查多(Maria Corina Machado ,另一个著名的反对派领袖)已经被正式指控图谋暗杀总统马杜罗。这些事件以及其自身内部的权力斗争限制了反对派的能力,令其没办法对政府施任何压力。

委内瑞拉目前的危机和我们在过去15年中见到过的有着很大的不同。这一次查韦斯政权维护其势力所面临的威胁并非来自于反对派或美国,而是来自于其内部核心。查韦斯一去世,他的个人领导便被一个多头怪物所替代,并且这种权力斗争一直持续到了今天。所以,委内瑞拉即将面临的社会、政治、经济崩溃并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于查韦斯政权自身管理结构的内部。这种内部崩塌的后果是无法预测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将不太可能看到任何一方“获胜”。委内瑞拉的经济已经超越了崩溃的临界点,低油价将使任何经济复苏方面的努力变得难以实现,并且就算某些努力取得成功,也很有可能受到债务水平的提高、越来越低效的官僚主义、薄弱体制助涨下的普遍腐败、国家整体缺乏治理等种种弊端的限制,最终付诸东流。

本文作者为拉丁美洲智囊团(CRIES)的国际分析师和研究协调员安德烈·瑟宾·蓬(Andrei Serbin Pont)。

译 李楠 校 李其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