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哲

成依洁向我展示她手机里一件作品的照片，那是她做珠宝设计以来最满意的一件。作品的主体是一块清代老玉，成依洁设计了一个传统的中式亭子，八个龙头分布于两侧，像是将这块宝贝守护起来，象征吉祥。

1988年出生的成依洁如今的身份是幽石珠宝高级定制（UNLIMITED SPIRIT JEWELLERY）创始人，尽管家境优越，但她从来不是众人眼中只会打扮、花枝招展的富家女，在创立珠宝公司之前，她还曾独立运营广告传媒公司，也曾像男孩一样，为了一件雕塑到处挖泥巴，很多人想不到她在大学时候竟然学的是雕塑。

2006年高考，成绩骄人且有艺术专长的成依洁决定挑战自己。“报考志愿的时候，我问老师哪个大学哪个艺术专业最难考，老师的回答是：雕塑。那时上海只有上海大学有这个专业，我便毫不犹豫地写在第一志愿。”结果当然一击即中。“比起画画，我更喜欢雕塑，我喜欢东西是立体、三维的。”大一开始上东方文化，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便收集古董、玉器，没想到数年之后，这反而成为主业。“学雕塑很辛苦，很少女生报这个专业，泥巴都要自己挖，很累很累，但我乐在其中。”

成依洁的大学生活并非只与泥巴为伴，而是比一般的大学生要精彩数倍。继承了父母良好的容貌和教养，成依洁很小就拍过电视广告，据她说有个牛肉面广告在上世纪90年代的电视里很火。高中的时候到香港拍平面广告，又在北京结识了关锦鹏导演，在导演的介绍下，有经纪公司希望与之签约。“但妈妈不同意，她觉得就跟签卖身契似的，而且她不太希望我进这个圈子，艺人生活很苦。”倒是因为这个契机，成依洁与香港广告圈的人际关系很好，于是，大学的时候，便与朋友一起合作开了广告传媒公司，帮艺人接拍广告、做活动，同时也为品牌、商家做形象包装。

人生总是一环扣着一环。广告公司盘子做大了，他们接触到一些房地产客户，“有一个客户希望在自己的房地产项目里用很多雕塑元素，而这正是我的专长，于是全身心投入进去。”最终的结果是令人满意的，但这也成为她最终告别广告业的导火线。“盘子越大，赚的钱越多，大家就越介意怎么分。”现在说起来云淡风轻，可当时却经历了阵阵创痛。成依洁强调自己注重道义，不喜欢与别人争夺，更不喜欢耍手段，“尤其是在我专注做房地产项目而疏忽了广告公司的时候，发生了一些非常令人不愉快的事，让我彻底灰心。”尽管这是一家由她妈妈独资创办的公司，但她宣布退出时一分钱也没有拿，可见决绝。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自小和珠宝有着不解之缘的她进入珠宝设计行业似乎也是误打误撞，全凭天性和喜好。“之所以从雕塑做到建筑又回归艺术珠宝，是因为首饰即使微观的雕塑建筑。至于热衷古玉，也是源于对中国画的偏爱。”

爸爸喜欢书法，妈妈尤爱翡翠，从小在古书古物中浸淫，成依洁对于中国文化的喜爱早已深植于心，而大学时候的雕塑经历，又让她对艺术品有了敏锐的三维视角。与同龄的女孩子比起来，成依洁外表看起来虽稚嫩，但内心相当成熟。很多年轻女孩喜欢钻石，她却偏爱玉石，“因为玉石戴久了会有感情，好的玉石不能用价格来衡量，靠缘分偶遇。”

2012年，心血来潮，她花了很多时间和工夫将妈妈首饰盒里的翡翠重新设计和演绎，赋予了这些石头新的生命。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真正为妈妈做了些事，挑剔的妈妈非常满意。令妈妈自豪的是，戴着这些首饰出门总会招来艳羡目光，有人询问在哪儿可以购买，当她骄傲地说这是自家女儿的设计时更是引起惊呼连连。之后，妈妈的朋友们开始把自己珍藏的古玉翡翠往成依洁的家里送，让她重新设计，渐渐成了另一门生意。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太适合经商，没有品牌概念，最早连定价也不会。”成依洁说。这一次以兴趣为源头的再创业开始得有些随意，幸好父母富有商业头脑，在他们的指引下亦走上了轨，做了两三年之后，终于在2014年成立了属于自己的珠宝品牌——幽石。她希望通过自己的设计将古老的石头“复活”，尤其要将中国文化的精髓融入其中。

“虽然珠宝领域已经有人用中国元素大做文章，比如麒麟、熊猫、葫芦，甚至狮子，但都不是很有冲击，没有骨髓魂，没有很明确地让不懂的人有冲击的感觉。”成依洁说。为此她强迫自己读了很多古籍、历史文案。“中国的设计是很讲究的，一切东西都有主有次，不能为了好看乱了主次，什么的图案用在什么地方也很讲究，这对我来说是种挑战，我必须了解很多背景，既有助于创作，又不让懂行的人看笑话。”

“我认为要有传承，那么物品里面一定要有旧的东西。”在她的东方复古系列（也有西方复古系列）中，每一件新的作品中都有一件来自过去的宝石（比如一两个清朝或明代的翡翠、白玉帽花），或者是将老工艺与新工艺结合在一起。曾经有一个清朝的帽花，破损很严重，但形似蝴蝶兰，非常好看，成依洁便按照它原来的形状，再用金镶嵌蓝宝石，使之变成一款胸针。

“因为时代跌宕，很多人中国人的传家宝都没了，以往的中国是强调传家宝的。”这也启发她另一个创作灵感，鼓励客户将家中的珍藏的宝贝拿出来做成可以传承给下一代的礼物。“欧洲17世纪之前，妈妈喜欢编织自己孩子的头发放在首饰里，而我的设想是可以将婴儿满月胎毛用明矾水钻处理，再做一比一的浮雕，倒模做金。另外，也可以用雕塑技术将婴儿的脸模做出来了，定制于首饰之上。”

有时成依洁也表现出艺术创作者执拗的一面。因为还开辟了高端珠宝定制业务，所以她和人打交道的时间也不少。“我尽量尊重客户的想法，但要求太离谱的，我宁愿不做。有的客户太干预设计，认为设计就是随意发挥想象，其实这里面有美学上的比例黄金分割点，看似简单，殊不知有很多数据支持。大家都说数学的东西没有半点虚假，艺术也是，不能违反美学。”她不止一次为捍卫美学而全额给客户退钱。

与此同时，成依洁也盼望与更多人分享自己的设计，于是，她也做一些设计感很强、但价格门槛不太高的作品，同样备受欢迎。她做的荷鲁斯之瞳系列，首饰里的黑色“眼珠”是跨越360度旋转的。2014年这个系列在伦敦一个珠宝展览上大受好评，被抢购一空。这也给了她继续创作的信心，而且，已经有英国的自由策展人向她发出邀请，2015年，她计划在伦敦时装周期间举办首个个人珠宝设计展，她把主题暂定为中国珠宝文化设计的传统，希望通过自己的方式向西方人展示中国的美学。

成依洁的珠宝设计之途刚刚开始，开设实体店也列入规划之中，但她更愿意安安静静地思考和创作，要不就周游世界，去寻找美丽的石头、新奇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