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创新院,已经2年了。至今我还记得,老郭与我谈话,告知我被公司Fire时,是2012年的平安夜。我百感交集,又故作轻松的与朋友聊天:“哈哈,真是不错的圣诞礼物啊!这回还赔了不少呢!”事实上,哪怕有一线可能,我也是绝不想离开创新院的。在创新院的三年,是我的职业生涯中,最愉快、也最难忘的三年。只可惜,那是再也回不去的三年了。

刚刚离开创新院的时候,固然是内心愤懑不平,对盛大也有很多私下的批评。但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倒是越来越怀念盛大,越来越怀念创新院的氛围,也越来越能够以平常心,看待那三年里的是是非非了。

一、那些美梦成真的日子

在很多人的职场梦想中,大概都有这么几条吧:轻松但却有趣的工作;投缘而又能干的同事;再加上各种贴心服务的工作场所;以及拿到足够体面的薪资。在创新院的那三年,我们大多都是在过着这样的日子。

每周一次的分享会,各种各样的牛人会跟大家分享新鲜的观点以及有趣的经验。台下坐着一群兴致勃勃的同事,一场分享会往往开得热火朝天,大家吵得天翻地覆。后来,我们经常会把分享会,称之为“拍砖会”,因为非此不足以形容其激烈程度。

当然,另一个令我自豪的成就是:“我在创新院,人称砖王”。被我拍过的同事简直数不清,可以说犯下了“累累血案”!更加有意思的是:2010年的创新院年会,公司竟然给我发了一块金砖,正式册封我为“砖王”,只可惜那块金砖是巧克力做的,哈哈!

拍人者也常被人拍。别看我在外面的技术分享,也常常被人以为是技术大牛。他们是不知道我在创新院里,被人拍得有多惨。我至今还记得,被老莫拍过关于NoSQL的技术演讲;被Hax和Tinyfool拍过关于开源的技术演讲;被Neo拍过关于开放平台的技术演讲。那些拍人与被拍的经历,都令我获益良多。

在创新院,我与很多人成为了朋友。我们常常会打一杯免费咖啡,找一个舒服的沙发,然后坐下来随意的聊一些有趣的话题。我还记得第一次和tinyfool聊天,是关于中医的,他是一个坚定的中医黑,而是我一个不太坚定的中医粉。我还记得第一次和Felix Ding聊天,是因为我们都非常喜欢村上春树的小说。我还记得第一次和橙子聊天,是因为他的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魔方。我还记得和老许有一次非常深入的聊天,是我以盛大今日的记者身份,对他进行采访。

09年~10年的创新院,弥漫着一种创业的氛围,我们在一起聊得最多的,是新技术、新模式、新应用、新机会。几个投缘的朋友,聊得深入透彻之后,就开始准备材料,去上计委会,看看能不能获得立项的机会。美好的回忆实在太多,但是,我必须转入下一节了。

二、那些Bambook的前尘往事

我和老范都是铁杆的网络小说迷,在进盛大之前很多年,我们就已经是起点的高V了。自从知道创新院里有一个电子书项目之后,我们就一直非常关注,经常回到楼上去找他们那帮兄弟闲聊。

再后来,电子书正式发售,我和老范又作为高级帮闲,每周旁听他们的运营例会。而且时不时的会忍不住发表自己的各种意见。

再后来,搞Bambook开发大赛,我、老范、雪愚、winter、周劲羽等很多很多人,都参与其中。盛大当时也财大气粗,花了100万来搞一个比赛。我们一群人也相当的尽心尽力,算是将这个比赛做得皆大欢喜了。事后有一个朋友,在跟我聊天的时候,还谈起这次比赛,他说:“现在看来,你们盛大对开发者,还是很靠谱的。”我听到这样的评价,真是极为自豪。

再后来,大年不再主管Bambook,来了新的CEO。公司开始反思电子书在生产与推广过程中的“大手大脚”,压缩成本,缩减预算。原本计划中的Bambook开发者大会,Bambook第二届、第三届大赛,Bambook开放平台的后续计划,全都被砍掉了。

再后来,我们淡出了Bambook团队,陆陆续续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坏消息,最后在一个月前,我听说Bambook已经彻底Over了,团队的人也全部走光了。
这是一个曾经聚集了非常多牛人的优秀团队。这是一个曾经生产出了比Kindle好得多的电子书的果壳电子。这是一个曾经有着良好口碑与开发者忠诚度的开放平台。却被一个又一个愚蠢的高层决策,最终废掉!

三、那些盛大云的前尘往事

老许、老季、老何,都是让人树大拇指的大牛。他们都曾经是盛大云计算的掌舵人。离开盛大之后,这几位依然混得风生水起。但是,令人费解的是:在盛大,他们就是没做成事。这不禁令人想到了橘生淮南与淮北的典故。

最可惜的,还要数老何,因为当年的盛大云,在他的带领下,一度红红火火,牢牢占据国内云计算厂商的第一梯队。虽然盛大云和阿里云都有无数的人在骂,但似乎骂盛大云的人,还略少一些。在云计算这个领域,盛大曾经是大有希望的。

再后来,盛大云战略转型,开始专注于服务内部,特别是服务于酷六那个扶不起的阿斗。

再后来,盛大云就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了。

作为一篇回忆创新院的文章,的确不该在盛大云这边着墨太多,就此打住吧。

四、所谓战略家

此处删去500字

五、孵化器与御林军

还是回到创新院的主题上来吧,在我看来,创新院从创立之初,就存在着隐患。最大的矛盾,在于桥哥和大年,对于创新院的看法不同。虽然大年是创新院的院长,但是桥哥才是真正决定创新院生死的人。

大年是一个非常理想主义的人,而且常常有很多奇思妙想,创新院就是他的理想国,也是我们这些人的乌托邦。曾经在某一次会议上,我随口说了一个设想,大年当场就大为赞赏。我也没有特别在意,谁知道,后来大年还为此特别奖励了我一万元,就为了一个点子,而且还是一个尚未实现的点子。

在刚刚离开盛大的日子里,我曾经愤愤不平的对朋友说过:“大年建了一个游乐场,我们以为是进来玩的,没想到我们是进来被玩的。”到现在,平心而论,我们应该说:“大年是真心实意的,找我们来一起陪他玩的。”

但是,桥哥的想法大不一样。他并不是在招揽志同道合的同伴。正如盛大集团官网首页的桥哥题词:「最高的工资给最优秀的人才,最优秀的人才创造最大的价值」。一种老板雇佣打工仔的心态,表露无遗。

在桥哥的眼中,创新院就是他的御林军,要“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如果不能作为国际级大牛为桥哥装点门面,就必须为集团创造价值。在内部,我们知道,桥哥是可以从创新院收税的。只是,大家从来不清楚,收税的比例是多少?

随着创新院的大多数项目,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却乏善可陈。集团收税的比例,就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人,被拉出去支援别的项目,别的业务,别的公司。最夸张的一次抽调,就是全集团共同支援酷六那回。前前后后,只怕投入了有几百个人年的力量。

我曾经有一次跟老郭打电话,痛陈「帮忙的坏处」,我对老郭说:“你把他们招进来,是让他们进来实现梦想的,是让他们来创业的,现在他们都被拉出去帮忙了。那么咱们这个创新院,当初的初衷又到哪里去了呢?”

现在想来,老郭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不过他也无能为力罢了。因为不能通过创新,证明创新院的价值,再不通过输出技术支援证明价值,创新院的就要被干掉了。

六、“为什么盛大创新院多方出击,但真正给力的产品不多?"

这是2011年,知乎上的一个问题。我当时还在创新院,自然不能有太多的批评,兼之又不愿匿名答题,所以就写了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回答,大意是:"创新本来就难,慢热的创新尤其需要等待,一项创新,在他刚刚诞生的时候,很可能是一点都不酷,一点都不给力的。"

当时hax就给我留言:"老庄,应该匿名再答一个。"时隔三年之后,我打算再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有些话,我当时的确没说错,一个非常确凿的证据,是wifi万能钥匙。当时在创新院立项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看好,在分享会和计委会上面,他们都被拍得很惨。包括我当年,也是绝对不看好的。记得当初还跟张发有激烈的争论了很久。真的万万没想到,这个产品,现在会发展得这么好!

霍炬说:"创新院乃至盛大后来出现的问题,并不在创新院本身,更不在老郭或者大年。甚至说问题在于盛大集团,或者问题在于陈天桥,我觉得都算不上公平。"我是不能同意的,在我看来:作为一场"共业 ,身在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责任。从最上面的桥哥,到大年,到老郭,到我们这些普通的创新院的每一个成员,全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下面开始正面回答问题:

在我看来,创新院的最终失败。主要有内外两个方面的原因。

主要外因,是集团对待创新院的态度与政策,存在摇摆与短视。或人才储备,或装点门面,或随时抽税,或弃若蔽履。

内因又可以分开N条来说:

其一:过于宽松,缺少紧迫感。对于创新,宽松当然就够了。若要创业,一定得有紧迫感。在创新院有一项令人感动的政策:“大年说过,只要创始人不放弃,我们就一定不放弃”。简直是超感人的理想主义。但是,对于身在其中的我们而言,那就是只有胡萝卜,没有大棒了。

其二:人才结构不合理,全是高手,而且大多数都是技术方面的高手,没有中手、低手。更缺乏设计、产品、运营、市场的人员。整个创新院,几百个高手,牛人,全都想自己立项,到后来也立了无数的项目。每个项目,都只有创始人,都严重缺人。想要找一些能够干杂事的人手,领导说了:我们创新院不能招这种太低端的人才。

其三:管理架构不合理,明明想要做一个孵化器,却没有必要的孵化机制,配套设施,培养与辅导机制。一个巨大的扁平化的架构,上百个团队,几乎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直接找老郭汇报。就算老郭是铁人+超人,也不可能同时处理好这么多事情。

这些原因,导致的结果就是:创新项目一大堆,每一个项目都缺胳膊少腿,往往努力而不得其法,不得其人。更有甚者,混日子也混得不错。

七、结束语

当年我曾经写过一段话:创新院作为一个真人MMORPG,就是大老板出钱,让二老板玩的一个游戏。其他人都是来陪玩的。大老板没钱以后,这个游戏就没法继续玩下去了。

现在看来,实在是过于激愤了些,现修正如下:创新院是一个极度理想主义与极度现实主义无法调和后的一场悲剧。作为悲剧中人,我们都曾经做过一场美梦,只是梦醒之后,大家都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