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插图：喵喵夏，讲述：林晓雯，女
01
少年的爱情，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那是高一的体育课，我在跑800米的第三圈时，体力不支摔倒了。
带着几分懊恼地站起来，不经意撞见秦北斗的目光。
正在跑步的他，停在原地，一脸关切地看着我。
怦然心动。
从此，我们开始了默片一样的青春故事。
02
小考失败，一定会有人递来纸条：又不是高考，失利证明还有上升空间。
每周我值日擦黑板那天，秦北斗都会一声不响，貌似路过举手之劳地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
然后，还不忘在纸条里“打击我”：以后黑板我来擦，你上窜下跳擦黑板的样子实在很滑稽，身高是硬伤啊。
于是，我画了一张漫画回赠他：一个小人，脸上挨了一拖鞋。
当多次作文被老师当范文在班上读后，他问：“有啥秘笈？”
于是，每个月中，都会跑到报摊帮他买《读者》《青年文摘》，以及把家里的书一本本地搬给他。
一借一还之间，终于被同学发现，问我们是否在谈恋爱？
秦北斗矢口否认，还义正辞严地批评那个同学狭隘。
然后，他在还我的书里解释：“跟同学否认我们的关系，是不想给你带来负担和偏见。
顿时释然，也感动。
03
高一下学期，我们开始有早晚自习。
每天下晚自习时，爸爸都会骑着自行车来接我。
但秦北斗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我们父女后面。
目送我上楼，等我在房间的窗户跟他挥手说再见。
冬天的时候，窗户上有微微的水汽，我就在窗户上画一个大大的爱心，上面写着“晚安”。
他转身，背对我挥手的样子，深情且帅。
有时，他已经走了很远，我还站在窗前。
然后，好多次，他不知道啥时候又突然风驰电掣地骑行回来，远远送我一个空气抱抱。
04
那时候，我们不仅在纸上谈情说爱，也会写长信告诉对方自己的理想。
我想当一名律师，他想成为一名警察。
我们相约，他考本市的警官学校，我上同城的政法大学。
我们相约，未来的我们一起，除暴安良，匡扶正义。
我们还相约，高中毕业了，就牵手、KISS，谈那种最张扬热烈的恋爱。
所以，高中三年，我们最大的亲密，就是在课间操时，假装无心地平行而站。
偶尔，伸展运动时，他的指尖会触碰到我的指尖。
那惊鸿点水的悸动，从指尖，到心尖，划过流年。
05
那年高考，我们得偿所愿。
彼时，录取通知书还是寄到学校里的。
当我俩牵手去拿通知书时，刚好各自的班主任都在（高二时，我和秦北斗分在了不同班级）。
他们瞪大了眼睛：“你俩……原来……”
老师说我们保密工作做得不要太好。
秦北斗挠着头，拉着我向两个老师鞠躬说“谢谢。”
然后，他像个大男人一样，跟老师说：“等我和晓雯结婚时，一定来给老师发喜糖哈。”
我们手持录取通知书，奔出高中校园。
他边跑边问我：“你觉不觉得刚才我拉着你给老师鞠躬时，有拜天地的感觉。”
我不置可否，心里却觉得与这个男生已经在一起了好多好多年……
06
大学四年，是我和秦北斗的蜜月期。
我们的学校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西。
他没课的时候，就来我们学校找我。
一身警服的秦北斗要多拉风就有多拉风。
那时候，他妈妈每周都来学校看他，给他带好吃的，顺路带走他的脏衣服、鞋子和床单被套。
每次，他都会把好吃的分享给我，让我提前感受一下来自婆家的温暖和口味。
事实上，我们谈恋爱这件事，都没有告诉双方父母。
乾坤未定，我们不希望被他们过多盘问打扰。
但说实话，北斗妈妈的手艺是真的好，尤其是她煮的排骨藕汤在我眼里简直是大师级别。
“吃人嘴短”，我忍不住替北斗妈妈打抱不平：“以后，不要再让你妈妈帮你洗衣服鞋子了，你不觉得自己很巨婴吗？”
北斗的脸当时就红了。
直到那天，他才告诉我，他五岁时，爸妈就离婚了。
爸爸很快再婚生子，几乎跟他们母子没有任何联系。
离婚后，妈妈把全部精力与期望都放在他身上。
就拿来学校送饭和把脏衣服拿回家洗这件事情，他已经明确拒绝了一万次，可是，他妈妈照来不误。
一方面是因为想他，一方面是能够为他做点事，让她觉得自己这个妈妈还很重要。
记得当时好心疼五岁就沦为单亲的北斗。
摸摸头，然后很认真地跟他说：“我们是大人了，其实，不能再继续让妈妈为我们服务，而是应该让她有自己的圈子、爱好，她为别人活了大半生，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北斗很认真地接受了我的建议。
打那之后，他真的再没让妈妈来学校送吃的，以及帮他洗衣服。
据他说，当他试着给妈妈做一顿饭，第一次帮妈妈洗衣服时，妈妈哭了好久。
说这些时，北斗眼睛是湿的。
我踮起脚尖，用大拇指给他点赞：“以后，等我们结婚了，一起好好爱她。”
北斗将我搂在怀里，送我一个潮湿而深情的吻。
07
大学四年，我们每天都在热恋，把这辈子的甜言蜜语都说完了，把这辈子最浪漫的事，也都做完了。
有一次凌晨，北斗梦到我被一只恶犬厮咬，明明是梦，他却再也睡不着。
于是，起床翻越宿舍院墙，一路从他的学校走到我的学校。
凌晨的街道，没有公交，也没有出租车。
他走到我们学校时，已经是清晨四点。
他就那样站在我们宿舍的院墙外，直到我们宿舍开门，直到我洗漱完毕跟室友一起去食堂吃饭。
看到他时，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奔跑过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把我拥在怀里，告诉我，他做了噩梦，不放心，所以就来看看。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内心却是种种翻腾的爱潮。
在那个满眼都是彼此的年纪，我们相信未来可期。
08
大学毕业，我们都梦想成真，北斗成了一名狱警，而我开始在律所实习。
记得我们拿到人生中第一份工资时，兴高采烈地去买礼物，然后见双方父母。
我爸妈很喜欢北斗，因阅人无数而挑剔的爸爸在见过他之后，这样评价：“他应该是继爸爸之后，这世界上最在乎你的男人。”
我问爸爸：“不过就见了一面而已，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爸一句话把我打发了：“男人当然最懂男人。”
而得到父母的认可，我幸福得天高地厚。
09
可是，第一次见北斗的妈妈，我明显感觉到她满满的敌意。
从见我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正眼看过我，只是在我看向别处时，拐弯抹角地观察着我。
她细数着北斗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语气里带着一份天下没有女子配得上她儿子的倨傲。
尽管北斗屡次打断她，但这并不影响她执着地把话讲完，以及申明自己的立场：“他5岁时就没了爸爸，我独自带他长大，他哪怕受指甲盖大的委屈，我都是不能忍受的。”
我们仨一起吃饭，她指着每道菜都强调一遍：“这是北斗最爱吃的。”
北斗时不时地帮我夹菜，她一道凛冽的眼神丢过来，气咻咻地帮北斗夹菜……
已经是深秋，北斗尴尬紧张到汗流浃背。
好不容易熬到我告辞离开，北斗妈妈对送我下楼的北斗说：“记得给林晓雯打个车，别让她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去。”
这句话，饱含了太多意味。
全名全称的“林晓雯”要多疏离有多疏离，“打个车，别让她一个人回去”言下之意让北斗不要送我。
一到楼下，北斗就擦着额头的汗珠，尴尬地措辞：“我妈，她……”
看着那样为难的他，我装作没事地笑笑：“有个作家曾经把母亲形容成母兽，对她们来说，儿子有女朋友了，就是有人公然抢她们的孩子。没事，我和她不是敌人，因为我们都同时深爱着一个男人，日久见人心就好。”
北斗把我搂在怀里，说了一万个谢谢。
10
然而，我低估了母性。
如果说初次见面，北斗妈妈对我还算客气，但后来的日子里，她则表现出不可化解的敌对。
初入职场，我和北斗都很忙，他的工作常常需要值班，所以，我们通常每周只能见一次面。
可是，每次见面，他妈妈都会各种事情找他，不是身体临时不舒服，就是亲戚有事。
曾经有两次，她说身体不舒服，我和北斗赶紧回家看她。
看到我，她直接下了逐客令：“我头晕，家里人一多就喘不上气来。”
北斗问她：“妈，你怎么这样说话？”
她红着眼睛说：“我是个病人，我不舒服，难道还要撒谎吗？”
说实话，我真的想不出，为啥自己会令北斗妈妈如此不舒服。
我虽然没有多讨喜，但也自认没有那么讨厌啊。
11
那段时间，北斗虽然不说，可是，我在他明显的消瘦里，看到了他的压力。
有好几次，他跟我在一起时，悄悄把手机关掉了。
结果，有一次，我们约会时，他的另外一个手机还是响了，居然是他妈妈打来的。
她打北斗的手机关机，机智如她，居然一个电话打到北斗单位，以家里有急事之名，向他领导要了北斗的紧急联系方式。
电话里，北斗妈妈跟他聊了几句之后，表示好久没跟我联系，让我听电话。
结果，我拿过电话，北斗妈妈用冰冷的语气质问我：“你凭什么怂恿我儿子关机？他不了解你，我觉得我看得透你，你心机太深，我们家娶不起你，我劝你离我儿子远点。”
然后，她用命令的口吻让我把手机交给北斗，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说她身体不舒服，让他早点回家。
那天，北斗见我脸色不好，问我他妈妈跟我说了什么。
我沉吟了一下，笑着跟他说：“阿姨就是好久没见到我，问候一下。”
北斗将信将疑，随后一声叹息，再抬起头时，他眼睛红红地看着我：“晓雯，不管我妈怎么对你，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她计较，她……”
我没让北斗继续说下去，也让他放心，我没那么玻璃心。
只不过，看到肉眼可见消瘦阴郁的他，我还是决定主动做些什么。
12
有一次，北斗周六周日值班，我买了菜和水果，还有一件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很贵的衣服，去看望北斗妈妈。
北斗不在，她对我的态度即是冰点。
面对我买的一桌子好吃的，她一点都没动。
只是拿出一叠照片，一一跟我讲解照片中的女孩是谁家的姑娘，如何知根知底，怎样的温柔娴淑。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阿姨，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冒犯了你？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反感？”
她特别冷静地看着我，说出一句令我如坠冰窖的话：“因为北斗太爱你，只要他娶了你，那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个儿子我就算白养了。所以，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你可以去找北斗告状，他也会心疼你，会跑回来跟我理论。可是，真有一天必须在我和你之间做选择，他还是会选我的，妈只有一个，女人到处都是。”
这理由，荒诞吗？
可是，却又如此强硬。
那一刻，我知道了什么叫后背发凉，和内心打战。
那一刻，我亲眼目睹了母爱的自私与可怕。
13
那场会面，我从没有跟北斗提过。
被他妈妈那样羞辱警告后，我心疼的不是自己，而是北斗。
在那份占有欲畸形的母爱之下，他，该有多无奈，又有多窒息。
这之后，我们很少见面，要么是我忙，要么是他忙，好不容易见个面，他妈妈各种夺命连环call。
我越是表示理解，北斗也就越愧疚。
那段时间，我们其实都各怀心事，我心疼他，而他觉得对不起我。
人生中第一次出庭，我表现得很好，而我能想到的庆祝方式，就是去给北斗买一双皮鞋。
他穿便装的时间很少，所以，我就想着给他买一双小贵但很舒适的鞋子。
结果，那天我们见面时，他送我的，居然也是一双鞋子，他说我每天坐办公室的时间少，四处奔跑调查取证的时候多，所以，得有一双可以健步如飞的平底鞋。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俩心有灵犀。
就像我每次压力大时，都会发低烧，而我每次发烧时，北斗一样都会感知到一般，及时地出现，陪在我身边，而他是我最好的退烧药，有时我只需要靠在他肩膀上一会儿，感觉自己就复活了。
有一次，北斗在交接犯人时，被一个犯人袭警，就在他被袭击的那一瞬间，我本来拿的好好的杯子突然失手摔得稀碎……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有这样的心灵感应。
14
那天，我俩坐在偌大的中山广场，开心地试着鞋子。
然后，北斗的电话“及时地”响了。
不出意外的话，一定是他妈妈打来的。
只不过，这一次，用的是她的手机，但讲电话的却是120的护士——她妈妈晕倒在街上。
我和北斗火速赶到医院，他妈妈已经醒过来，医生说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血糖和血压偏低，要注意休息和加强营养，观察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她坚持要求住院，说自己时常心悸失眠，说她感觉自己时日不多了。
最终，医生只好帮她办了住院。
一进病房，她就对北斗说：“你让林晓雯回去吧，她在这儿我心烦。”
这句话，让我和北斗都愣在那里。
看着北斗红红的眼睛，我当即表示：“阿姨，你好好休息，我以后再来看你。”
结果，她丝毫没客气：“以后也别来了，我不想看到你。”
我强忍着眼泪，拍了拍北斗：“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我走出病房，北斗几秒后追了出来，从背后抱住我。
他的无助无奈透过单薄得只剩下骨头的身体传递给我，硌得我生疼。
然后，病房里传来他妈妈中气十足的喊叫：“秦北斗，你这是不管我了吗？”
看着北斗泪流满面地放开我，转身回到病房的背影，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和他之间，前途未卜。
15
再后来，他妈妈用惯了生病住院这一招。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她口口声声爱他如命，可是，她就这样让他白天上班，动辄晚上通宵陪护。
这样的爱，我不理解。
我建议北斗带他妈妈看看心理医生。
可是，面对心理医生，她对北斗破口大骂：“你居然也跟那个蛇蝎女人一样，觉得你妈妈是精神病。”
最终，在如此反反复复的折腾下，北斗累了：“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能不这么作？”
他妈妈脱口而出：“跟林晓雯分手。”
北斗问她：“如果我不呢？”
她很坦率地说：“那你就做选择，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16
那些日子，北斗在单位、医院之间穿梭，肉眼可见的憔悴单薄。
我们之间将近八年的感情，突然间变得跟地下情一样。
偷偷而匆匆地见面，话还说不上几句，他就得回家扑火。
我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那段时间，我魂不守舍，精神全无。
从前对我们的感情举双手赞成的爸妈也变得万分担心，妈妈觉得我女儿又不差，凭什么被如此嫌弃。
爸爸则是担心这样的情况，就算我俩真的走到一起，婆媳关系也会是最大的忧患。
我太害怕自己的父母也突然间成为我和北斗的障碍。
于是，我决定最后一次，单独去跟北斗妈妈见面，推心置腹地跟她聊一聊，为我们的感情再做一次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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