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葛维屏
孩子从学校回来，拿着一张扑克牌，向我宣传说这牌是多么的好。说这牌上面有细细的格子样的纹路，摸着手里，并非是那种一味的光滑。拗不过他的强烈要求，给了他三十元，他说让同学到网上购买，后来又追加了三十元，订购总数达到一百五十张。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自张主张，网购扑克牌，所以我也就没有加以阻拦。
扑克牌先收到了五十张，厚厚的一沓，放在书架上。
或许这牌并非如他想象的那么好，或许真正的牌，与那份样品牌在质量上还有着差距，他收到牌后，似乎心情很是低落。
孩子考虑问题，总是很简单的。没有一个父母愿意孩子玩扑克牌，但是，他要买，你也不能强行地压住他这一愿望。再说，他平时几乎从来没有过向家里要钱、要物之类的，他收藏的押岁钱，最后都被我们大人用各种借口拿走了。看到他很低落，我觉得这也是人生必须经受住的一种情绪。无数个低落的情绪积累在经验之中，才会获得知识，获得对人生泰然的态度。
于是，我又用我的陈词滥调来开导他。
我对他说：你收到了牌，你在这个过程中，拥有了快乐，得到了满足，这就是你的结果，至于这个牌质量如何，那已经是一个没有必要思考的问题了。总归有一天，这些牌会被你扔进了废纸篓，但是，并不影响你在这一过程中，得到了快乐。
不知这么说，有没有获得他发自内心的认可，但至少我发现他不再为扑克牌的差强人意而耿耿于怀了。
由对孩子的劝说，我也触类旁通地想到自己。
人生有没有一个结论？人生是用什么来表达成败？其实每一个生命面对着终结的问题的时候，都会感到无从依傍，精神恍惚。如果扩而展之，去求解人类的真谛，同样会遇到这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
爱因斯坦在研究物理世界的奥秘的时候，他最终无从解释世界的本原，与他所站立的那个巨人肩膀前辈牛顿一样，最后只得从上帝那里寻找精神的寄托。所以，追根究原，固然是一种人类的执着精神，但执行这种执着的时候，就像在迷宫中寻找着最终的答案一样，你不过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堵围墙外面，感到一种空荡荡的失落，远没有在身处迷宫中那般感到一种景随步移的妙趣横生。
所以说，过程就是结果，在你进行着的一个过程里，你获得了精神的愉悦，这就是你最应该珍重的结果。
我又联想到了自己。前几天，在饭桌上，听父亲说起，一位喜欢舞文弄墨的老同志，正在为如何处理家里的丰厚的藏书而苦恼。这位老同志有子女数人，工作都还不错，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要他的书。他现在不知道，这些书该怎么办？随着自己的越来越衰老，这些书的去向，成了他的一个心事。
其实这种担忧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著名的学者余秋雨也曾经发出如此的诘问，他家里的书自然很多，他在一篇文章中，曾经说过，不知将来这些书传给谁。
书不是钱，它是一种物质，一种记载着精神符号的物品，其中可能鲜明地记载着自己当时触摸它时的那一种特别的情感。钱，我们对它的态度，就是迫不及待地要把它花出去，而书，我们却是如饥似渴地想把它藏起来。钱让我们变得大方，书则使我们感到自己的吝啬。我还想到在学校上学时，我到我很喜欢的老师家里，想向他借一本有他发表文章的刊物，但是他表现了令人生厌的小气，摸摸索索地从抽屉里找出几本已经重复了的杂志，算是搪塞了我的要求。前几天，我到图书馆里，发现有一本他去世前由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我本能地躲避着他的这本簇新的著作，实际上我不能说我心里没有一点至今仍难以消融的对他的成见，但更多地的是怕见到他的炽热的思想，还在书本里鲜活地刺痛我。所以，最近我网购买了一摞的旧书，我在之前对也喜欢看书的同事安民告示：只准你看，不准你借。也算是把我在书面前一以贯之的吝啬提前向他交了底。
我的书其实并不是很多，我一直有意识地控制着购进书的密度，我不想让那些只配垫在脚根的书，也被置于登堂入室的位置，就像我到图书馆里逛一圈，我一点不羡慕图书馆里汗牛充栋的馆藏，因为那些书从没有让我产生一种心跳、脸红、想把它们占为已有的感觉。
买了一本书，心里会有一种莫名的兴奋，这是一种读书人才有的病态。但同时，就像孔夫子所说的那样，“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这些书，我不能永远成为它们的收藏，它们的未来命运，决定着孩子是否对它们的接受，这一点，常常使我想到余秋雨的困惑，更为直接的就是我父亲的老同事所藏之书无人接受的困境。
而现在，我也在用教育儿子的那一套伦理在说服着自己：享受那一个过程，享受你在读书时的那种收益与收获的愉悦，这个过程里，就是你最需要的结果。至于书作为物质的去向，那是一种结果之外的的事情。既然不属于“门内”的问题，那么，就让我们在“门内”享受着过程所施予给我们精神的那份快乐吧。
因此，我愿意继续去购买那些让我心跳、眼热、躁动的书，体味一本书传染给我的只有病人才有的颤栗、发烧及梦魇，这一个过程里，包含着全部的生命所需要的结果。这就够了。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