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灵堂里的白蜡烛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缕青烟在湿冷的空气中盘旋消散。
送走了最后的一批吊唁亲友，苏晴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软绵绵地靠在沙发上。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那是丈夫张诚生前最喜欢的德国老钟，如今却像是在倒计时着某种未知的恐惧。
“晴晴，吃点东西吧。”婆婆端着一碗热粥，颤颤巍巍地走过来，眼睛肿得像核桃，“诚子走了，你肚子里还没动静，可别把自己身体熬坏了。”
苏晴接过碗，却一口也喝不下。张诚走得太突然了。三天前的一个雨夜，他在回家的路上车祸身亡。警方给出的初步结论是：雨天路滑，车辆失控撞断护栏坠崖。
“妈，我不饿。”苏晴放下碗，看着茶几上那个黑色的证物袋。那是交警昨天送回来的张诚的遗物。
里面有一块碎屏的手机，一串沾着泥土的钥匙，还有几个零碎的小物件。
“这些东西……都烧了吧。”婆婆抹着眼泪，“留着也是个念想，看着心里难受。”
“嗯，我整理一下。”
苏晴打开袋子，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和泥腥味扑面而来。她拿起那个手机，试图开机，但屏幕毫无反应。她叹了口气，又拿起那串钥匙。
突然，她的手指触到了袋子底部一个硬邦邦的盒子。
那是张诚出事前一周刚买的行车记录仪。
当时张诚还兴致勃勃地跟她说：“老婆，这新款的记录仪功能可强大了，前后双录，还有停车监控，就算车熄火了也能录像。这下咱们车停在路边也不怕被人划了。”
苏晴把那个黑色的方块拿出来。它的外壳有些磨损，镜头边缘有一道裂痕，但整体看起来还算完整。
“这东西……还能用吗？”苏晴喃喃自语。
“啥东西？”婆婆凑过来看了一眼，“哦，那个录像机啊。车都摔成那样了，这东西肯定也坏了吧。扔了吧。”
“我想看看。”苏晴鬼使神差地说道，“也许……也许里面录下了诚子最后的样子。”
“别看！”婆婆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苏晴的手，“看了更难受！警官不是都说了吗，就是意外！意外！看了除了给自己添堵还能干啥？”
苏晴有些诧异地看着婆婆过激的反应：“妈，您怎么了？我就是想……”
“想什么想！人死不能复生！”婆婆把脸别过去，声音有些发抖，“赶紧收拾了，明天一早去火化，让他安安心心地走。”
苏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行车记录仪攥在手心里。那种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大脑在那一瞬间清醒了几分。
02
第二天上午，张诚的生前好友兼生意合伙人，李强，来了。
李强穿着一身黑西装，胳膊上戴着黑纱，一脸的悲痛欲绝。一进门，他就对着张诚的遗像磕了三个响头，哭得比谁都伤心。漠
“兄弟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咱们的公司才刚起步，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和弟妹啊！”
苏晴冷眼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李强的哭声里透着一股子虚假。
哭完之后，李强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坐到了苏晴对面。
“弟妹，节哀顺变。”李强叹了口气，“诚子这一走，公司那边乱成了一锅粥。还有好多账目没对清，供应商都在催款。你看……能不能把诚子的电脑和那个……他在车上用的东西给我？我好去处理一下公司的烂摊子。”
“车上的东西？”苏晴心头一跳，“什么东西？”
“就是……也没什么。”李强眼神闪烁了一下，“就是一些文件啊，票据什么的。哦对了，那天诚子说他车上的记录仪有点毛病，说是要拿去修，不知道在不在遗物里？如果在的话，我也拿去修修，万一里面有送货的记录呢。”
苏晴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
如果说刚才只是直觉，那么现在，李强的刻意提及，让她心中的疑云瞬间浓重起来。
“没有。”苏晴抬起头，直视着李强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撒了个谎，“警察给的袋子里只有手机和钥匙，没看见什么记录仪。可能是摔下山崖的时候掉了吧。”
“掉了？”李强的音调猛地拔高，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掩饰地咳嗽了两声，“咳咳，掉了啊……那真是可惜了。那可是重要证据……哦不，重要资料。”
“重要资料？”苏晴追问，“里面有什么？”
“没！没什么！”李强摆摆手，站起身来，在客厅里焦躁地走了两圈，“那个，弟妹，你再仔细找找？或者问问警察？那东西对公司真的很重要。”
“李强，”苏晴站起身，语气冷淡，“张诚尸骨未寒，你不想着怎么帮他料理后事，一进门就翻找东西。你到底是在担心公司，还是在担心别的？”
李强脸色一变，有些恼羞成怒：“弟妹，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和诚子那是过命的交情！我这是为了保住他的心血！行，既然你说没有，那就算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公司因为账目不清倒闭了，你可别怪我不讲义气！”
说完，李强摔门而去。
苏晴看着被震得嗡嗡作响的防盗门，转身迅速反锁了门锁。她快步走进书房，从抽屉的最深处拿出了那个被她藏起来的行车记录仪。
03
窗外下起了暴雨，雷声滚滚，像极了张诚出事的那天晚上。
苏晴找来一根数据线，手有些颤抖地插进了记录仪的接口。
连接电脑。
屏幕亮了一下，然后跳出了“无法识别设备”的提示框。
苏晴的心凉了半截。难道真的坏了？
她不甘心，拔下来，换了个接口，再试。还是不行。
“该死！”苏晴焦急地拍打着鼠标。
她想起张诚以前说过，这个记录仪是插存储卡的。她翻过机身，果然在侧面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卡槽。她找来取卡针，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指甲盖大小的内存卡退了出来。
找来读卡器，插上电脑。
这一次，电脑发出了清脆的“叮咚”声。
屏幕上跳出了一个文件夹：【Video】。
苏晴深吸了一口气，握着鼠标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点开文件夹，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几十个视频文件，按照日期和时间自动命名。
最近的一个文件，时间戳显示是三天前的晚上9点45分。
那是张诚出事的时间。
苏晴犹豫了。她害怕看到那个惨烈的瞬间，害怕听到丈夫临死前的惨叫。但李强那张慌张的脸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诚子，如果你在天有灵，就告诉我真相。”
苏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睁开，双击了那个文件。
播放器弹出，画面开始加载。
视频是黑的，只有车灯照亮的前方一小块路面。雨刮器疯狂地摆动着，发出“刮擦、刮擦”的单调声响。
音箱里传来了张诚的呼吸声，有些粗重，似乎很紧张。
苏晴死死盯着屏幕。
前五分钟，一切正常。车子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雨很大，视线不好，车速并不快。
突然，画面里的张诚开口说话了。
“喂？老李，我已经到盘山路了。你在哪？不是说在这个路口等我吗？”
那是车载蓝牙电话的声音。
苏晴浑身一震。老李？李强？
电话那头传来李强的声音，有些失真，夹杂着电流声：“我在前面那个观景台。诚子，那笔钱的事儿，咱们必须今晚说清楚。你别怪哥哥心狠，我也是被逼的。”
“心狠？李强，你什么意思？”张诚的声音提高了几度，“那笔货款是你挪用的，现在窟窿堵不上了，你想让我背锅？我告诉你，没门！证据我都留着呢！”
“证据？”李强在电话里冷笑了一声，“你带着呢？”
“就在我车上！今晚我就去交个底，大不了鱼死网破！”
苏晴捂住了嘴。原来，那天晚上张诚不是去送货，他是去摊牌的！
04
视频继续播放。
张诚挂断了电话，情绪显然很激动。他猛踩了一脚油门，车速明显加快了。
“该死的！混蛋！”张诚在车里咒骂着。
雨越下越大，前方的能见度不足十米。
突然，一道强光从后方射来，瞬间照亮了整个驾驶室。记录仪的后视镜头画面里，出现了一辆没有挂牌照的黑色越野车。
那辆车像一头疯狂的野兽，死死地咬在张诚的车屁股后面，并且不断地闪着远光灯，试图干扰张诚的视线。
“谁啊！有病啊！”张诚骂了一句，打方向盘想要避让。
但那辆越野车并没有超车的意思，反而猛地加速，狠狠地撞向了张诚的车尾！
“砰！”
一声巨响，画面剧烈晃动。苏晴的心脏仿佛也跟着那声巨响停跳了一拍。
“疯子！你想干什么！”张诚惊恐地大喊，拼命控制着方向盘。
但山路湿滑，再加上后车的撞击，车子开始在路面上打滑，呈S形扭动。
后面的越野车并没有停手，它调整了角度，再次加速，对着张诚车辆的侧后方——那是油箱的位置，狠狠地撞了上来！
这是一次蓄意的谋杀！
“啊——！！！”
随着张诚的一声惨叫，画面天旋地转。车子撞断了路边的护栏，冲出了路基，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玻璃破碎声中，翻滚着坠入了黑暗。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片杂草和漆黑的夜空中，随后是一片死寂的黑屏。
苏晴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不是意外。
根本不是什么雨天路滑！
这是谋杀！是李强为了掩盖挪用公款的罪行，精心策划的一场谋杀！
她颤抖着手，想要去拿手机报警。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那声音很大，很暴躁，像是要把门砸开。
“弟妹！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是李强的声音！
苏晴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在地上。他怎么又回来了？
“弟妹！我想起来了，诚子有个很重要的U盘可能落在家里了，我得进去找找！你快开门！”李强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焦急和狰狞，“你要是不开门，我可就叫锁匠了啊！这可是为了公司！”
苏晴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定格的画面，又看了看剧烈震动的房门。她知道，李强一定是意识到了什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走远，一直在楼下盯着。
如果让他进来，让他看到电脑上的视频，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
05
“咚咚咚！”
敲门声变成了踹门声。老旧的防盗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苏晴！你给我开门！你是不是在里面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李强的语气彻底撕破了伪装，变得阴森恐怖，“我告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诚子已经没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苏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迅速拔下读卡器，攥在手心里，然后冲到门口，隔着门喊道：“你别乱来！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报警？”门外的李强愣了一下，随即狂笑起来，“你报啊！你有什么证据？就凭你一张嘴？警察来了我就说是经济纠纷！我看谁能把我怎么样！”
“我有证据！”苏晴大喊，“行车记录仪就在我手里！我都看见了！是你撞的张诚！是你杀了他！”
门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紧接着，是更加疯狂的撞击声。
“妈的！臭娘们！给脸不要脸！给我撞开！”
原来李强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帮手！
苏晴转身冲回书房，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110吗？我要报警！杀人……有人杀人！”
“女士，请冷静，告诉我您的位置和具体情况。”接线员的声音沉稳而专业。
“我在XX小区3号楼502！我丈夫张诚三天前的车祸不是意外！是谋杀！凶手正在砸我的门！他叫李强！我有证据！我有行车记录仪的视频！”
“女士，请保护好自己，寻找安全的地方躲避，我们的民警已经在路上了……”
“哐！”
一声巨响，外面的防盗门似乎被撬开了。沉重的脚步声冲进了客厅。
苏晴惊恐地后退，一直退到书房的窗户边。这里是五楼，跳下去也是死。
“苏晴！把东西交出来！”李强一脸狰狞地出现在书房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根撬棍，身后跟着两个满脸横肉的大汉。
他看着苏晴，又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关掉的电脑屏幕，那上面还残留着视频播放器的界面。
李强的眼睛瞬间红了，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好啊……你果然看了。”李强一步步逼近，手里的撬棍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本来想让你多活几天的，是你自己找死。去地下陪你那短命的老公吧！”
苏晴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读卡器，那是张诚用命换来的真相，也是她此刻唯一的护身符。
她看着步步紧逼的李强，突然不再发抖了。她举起手中的读卡器，又指了指电脑屏幕，脸上露出一丝决绝的冷笑。
“李强，你以为你赢了吗？”
“你什么意思？”李强停下脚步，有些疑神疑鬼。
“你看看那是谁？”苏晴指着电脑屏幕。
李强下意识地看过去。
就在这时，苏晴做出了一个让他魂飞魄散的举动。
她并没有把读卡器扔出窗外，也没有试图逃跑，而是猛地按下了键盘上的一个键。
那是“云端同步”的确认键。
电脑屏幕上，一个绿色的进度条瞬间跳到了100%，随即弹出了一个对话框：【文件已成功发送至指定邮箱：XX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举报平台】。
“李强，”苏晴看着面如死灰的李强，缓缓说道，“刚才你砸门的时候，我已经把视频发给警察了。现在，全城的警察都看到了你是怎么杀人的。”
“你……”李强手里的撬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这一瞬间，楼下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雨夜的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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