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撕裂了老旧小区的黄昏。

我瘫坐在客厅的实木地板上,暗红色的血迹已经浸透了我的裤脚,黏腻,冰冷。距离我不远处,我的孪生弟弟林辰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躺着,他的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天花板,瞳孔里似乎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惊恐——以及,那一抹尚未散去的、属于胜利者的得意。

那把沾满血迹的水果刀,此刻正握在我的手里。

防盗门被暴力破开,特警的强光手电瞬间刺痛了我的双眼。

“不许动!放下武器!”

我缓缓抬起头,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平静地看向黑洞洞的枪口。我松开手,刀锋落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人是我杀的。”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冷静得像是在叙述一件与我无关的小事,“因为我嫉妒他。”

负责现场勘查的老刑警走了过来,他的目光越过地上的尸体,越过满地的狼藉,最后像鹰隼一样钉在我的脸上。

他没有问我怎么杀的,也没有问我为什么。

他只是皱了皱眉,问了一句让我心脏猛然收缩的话:

“林墨,你母亲呢?”

01

时间倒退回三小时前。

下午四点,这座南方小城的空气里都弥漫着闷热的水汽。我提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走在回家的路上。蛋糕是母亲周慧兰特意打电话让我买的,由于还没发工资,我刷了信用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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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记得买动物奶油的,林辰嘴刁,植物奶油他一吃就吐。”母亲在电话里的声音难得的透着喜气,“今天录取通知书到了,重本!咱们家终于要出个大学生了!”

挂断电话前,她还不忘补一句:“别买太贵的,形式到了就行,省下来的钱还得给林辰攒学费。”

我看着手里这块价值两百块的“黑森林”,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弧度。我是哥哥,林辰是弟弟,我们只差了五分钟出生,命运却天差地别。他从小成绩优异,长相讨喜,是母亲捧在手心里的宝;而我,沉默寡言,体弱多病,高中没读完就辍学打工,成了这个家里“多余”的那个。

走到家门口时,我习惯性地掏出钥匙。

门没锁,虚掩着。

一股浓烈的铁锈味顺着门缝钻进了我的鼻腔。不是厨房里杀鸡宰鱼的味道,那种味道我太熟悉了,这是人血的味道。

我推开门。

“妈?”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玄关处,原本应该摆得整整齐齐的拖鞋此刻凌乱不堪。而在玄关通往客厅的过道上,散落着一地的碎纸片。

我低头看去,那是鲜红的硬壳纸碎片,隐约能拼凑出“录取通知书”几个烫金大字,以及林辰的名字。

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我扔下蛋糕,踩着那些碎纸片冲进客厅。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窒息。

客厅的茶几被掀翻在地,水果散落一地。林辰倒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胸口处插着一把水果刀——那是母亲平时用来削苹果的刀,刀柄上还缠着她为了防滑特意裹上的胶布。

血。到处都是血。

暗红色的液体在地板上蜿蜒,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林辰死死困在其中。

02

“林辰!”

我冲过去,跪倒在血泊里,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没有气流。他的皮肤已经开始变凉。

死了。

我那个考上了重点大学、前途无量的弟弟,死了。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紧接着,一种奇异的冷静强行接管了我的神经。

母亲呢?

如果林辰死了,母亲在哪里?

我环顾四周,家里没有打斗痕迹,门窗完好,这是熟人作案。

如果警察来了,他们会查到什么?

我想起了半个月前的一个深夜,我起夜喝水,听到母亲房间里传来的争吵声。林辰在吼:“凭什么?那钱不是给我的吗?”母亲在哭:“那是你哥的救命钱……”

我看着地上的林辰,又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我是个烂人,没学历,没前途,甚至身体里还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病根。但母亲不一样,她苦了一辈子。

如果这个家注定要毁掉一个人,那只能是我。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伸出手,握住了插在林辰胸口的那把刀。我强忍着恶心,将刀柄上的指纹握实,然后缓缓拔出,再狠狠刺入。

我没有停手,我开始破坏现场。我将茶几上的杯子摔碎,制造出激烈的争执假象。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我捏皱的购物小票,撕碎了扔进垃圾桶。

然后,我坐在血泊里,看着墙上的挂钟。

邻居王大妈每天下午五点会在楼道里遛狗,那个点,她对声音最敏感。

五点零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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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起地上的一个玻璃烟灰缸,狠狠砸向防盗门。

“哐当——!”

巨响震彻楼道。

不到一分钟,门外传来了狗叫声和王大妈惊恐的询问声:“老林家?怎么了这是?”

我没有出声,只是死死攥着那把刀,调整好脸上的表情。

十分钟后,警笛声响起。

03

审讯室的灯光很刺眼,惨白得像医院的停尸间。

坐在我对面的警察叫陈队,四十多岁,眼神锐利得像把刀子。他翻看着手里的现场勘查报告,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林墨,男,24岁,无业。”陈队念着我的资料,语气平淡,“说说吧,为什么要杀你弟弟?”

我低下头,看着被铐在审讯椅上的双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迹。

“因为我恨他。”我开始按照我在脑海里排演了无数遍的剧本念词,声音里透着恰到好处的怨毒,“从小到大,好吃的给他,新衣服给他,连读书的机会都是他的。我呢?我就像个保姆,赚钱供他读书,还要看他的脸色。”

我抬起头,直视陈队的眼睛,嘴角扯出一抹扭曲的笑:“今天他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在那跟我显摆,说以后他是大城市的精英,我就是个烂在泥里的废物。我气不过,就动了手。”

“你是说,你是临时起意?”陈队打断我。

“对,激情杀人。”我点头,用了个专业的词。

“既然是激情杀人,为什么要撕碎录取通知书?”陈队身边的年轻女警插话道,“根据现场痕迹,通知书是在死者遇害前被撕碎的。”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极快地补救:“我看那张纸不顺眼,抢过来撕了。他急了,推了我一把,我才拿刀捅了他。”

陈队盯着我看了足足五秒,突然笑了。

“林墨,你很聪明,逻辑也很闭环。”他合上文件夹,“但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母亲周慧兰,案发时间在哪里?”

“她……她在买菜。”我下意识地回答,“她让我买蛋糕,她去买菜做饭。”

“我们查了菜市场的监控。”陈队身体前倾,压迫感扑面而来,“从下午三点到五点,没有任何摊主见过你母亲。而且,我们在你家小区的后门监控里,拍到了一个疑似你母亲的身影,在四点半,也就是案发前半小时,匆匆忙忙离开了小区。”

陈队的声音像锤子一样敲在我的心上:“林墨,你在替谁顶罪?”

我死死咬着嘴唇,直到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没有顶罪。”我吼道,“就是我杀的!我看他不爽很久了!我就是个变态,行了吧!”

陈队没有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将我带下去。

走出审讯室的时候,我听见他在身后低声对同事说:“查查林墨的日记,还有,把周慧兰找回来,重点排查母子关系。”

我低下头,掩盖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精光。

查吧。

去查日记吧。

那正是我为你们准备的,最完美的“证据”。

04

周慧兰是在我被拘留的第二天赶到警局的。

隔着单向玻璃,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我能看到她在接待室里撒泼打滚的样子。她头发凌乱,眼睛肿得像核桃,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布包。

年轻女警走进来,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你妈来了,想见你。陈队批准了。”

审讯室里,母子重逢。

没有拥抱,没有痛哭流涕的关心。

周慧兰见到我的第一眼,是冲上来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啪!”

清脆,响亮。

我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却莫名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这才是那个偏心眼的母亲该有的反应。

“你这个畜生!白眼狼!”周慧兰指着我的鼻子,手指剧烈颤抖,“那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下得去手!他才十八岁,他马上就要去读大学了!你怎么不死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哭得歇斯底里,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旁观者的心上。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冷地说:“妈,你放心,我会偿命的。”

周慧兰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慌乱。

不,她不需要愧疚。我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她给的,现在还给她,两清了。

“警察同志!”周慧兰突然转身,从那个旧布包里倒出一大堆东西,“你们看,这是我小儿子的奖状,这是他以前写的作文……他是好孩子啊!是我们全家的希望!”

照片散落在桌子上。

全是林辰。林辰的三好学生奖状,林辰穿着新球鞋在球场上的照片,林辰过生日时戴着皇冠大笑的照片。

而角落里,有一张全家福。

那是我十岁那年拍的。照片里,林辰穿着崭新的背带裤,手里拿着玩具车,笑得灿烂。而我站在角落里,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属于林辰淘汰下来的旧外套,眼神阴郁。

“这孩子从小就心术不正!”周慧兰指着照片里的我,对着警察控诉,“他嫉妒弟弟!从小就嫉妒!我给他报补习班他不去,非要去网吧打游戏!他弟弟考第一,他在家摔碗砸锅!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枪毙他!给林辰偿命!”

陈队站在角落里,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眉头紧锁。

一个偏心到极致的母亲,一个长期受压抑最终爆发的哥哥。

05

与此同时,负责外围调查的警员也带回了“铁证”。

走访记录显示,邻居们对周慧兰的偏心有目共睹。

“哎哟,那林家老大是挺可怜的。”住在对门的王大妈一边嗑瓜子一边对警察说,“周慧兰那心都偏到咯吱窝了。小儿子吃肉,大儿子喝汤。前年林墨生病住院,周慧兰在医院骂了他三天,说他浪费钱。后来听说林墨把打工攒的钱都被周慧兰拿去给林辰报什么‘冲刺班’了。”

亲戚们的证词更是雪上加霜。

“林墨这孩子,性格阴沉,不爱说话。去年过年,就因为林辰说了一句哥你穿这衣服像乞丐,林墨差点跟林辰打起来。当时周慧兰不分青红皂白就扇了林墨两巴掌。”

所有的证词,都指向同一个结论:长期不公的家庭环境,造就了林墨扭曲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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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那本从我床垫底下搜出来的日记。

那是陈队在下午再次提审我时拿出来的。

他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黑皮笔记本。

“2023年5月12日。妈说林辰要高考了,家里不能有声音。我感冒咳嗽,被她赶到阳台睡了一宿。这就是家吗?”

“2024年1月15日。发工资了,想给自己买双鞋。妈把钱拿走了,说林辰要买参考书。林辰,林辰,又是林辰。为什么我不去死?”

陈队读着这些文字,观察着我的表情。

我适时地表现出痛苦和羞愤,低下头,肩膀颤抖。

“2025年7月20日。”陈队读到了最后一页,那是案发前三天,“林辰说他肯定能考上重点。妈说等林辰考上大学,就带他去旅游。那我呢?我是赚钱的机器吗?如果林辰消失了,妈是不是就会看我一眼?”

日记戛然而止。

而在日记的封底,我用红色的水笔,写了几个大字:【录取通知书,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动机,过程,物证,口供,全都齐了。”年轻女警合上笔录本,叹了口气,“陈队,这案子基本可以结了吧?典型的家庭悲剧。”

陈队没有说话。

他点燃了一根烟,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我。

“林墨,这本日记,太新了。”陈队突然开口。

我心里猛地一紧,但我面上依旧保持着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就爱用新本子,犯法吗?”

“不犯法。”陈队弹了弹烟灰,“但是一个写了三年日记的人,笔迹的轻重、墨水的氧化程度,应该会有变化。可这本子里的字,虽然日期跨度大,但墨迹看起来……像是同一个时间段写出来的。”

他身体前倾,眼神变得极度危险:“林墨,你在急着证明什么?”

我手心开始出汗。这个老刑警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别过头,“日记是我写的,人是我杀的。你们赶紧判吧。”

陈队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们会判的。但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真正的坏人。”

他在“真正的坏人”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名技术科的警员匆匆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神色凝重。

“陈队,有发现。”警员看了我一眼,凑到陈队耳边低语了几句。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我看到了那个证物袋里的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泛着温润光泽的珍珠耳钉。

我的瞳孔瞬间收缩。

那是母亲的耳钉。她平时最宝贝这对耳钉,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戴。

“在哪里发现的?”陈队的声音沉了下来。

“沙发缝隙里,沾着血,而且……”警员顿了顿,“经过DNA比对,耳钉针脚上的皮肤组织,属于死者林辰。这说明,死者在生前曾剧烈挣扎,并抓扯过这个耳钉。”

陈队转过身,手里晃着那个证物袋,目光如炬。

“林墨,解释一下吧。”

“为什么你声称是你一个人作案,现场却出现了你母亲的耳钉?”

“还有,法医最新的尸检报告出来了。”陈队将一份报告重重摔在桌子上,“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你回家前半小时。而那个时间,正是你母亲‘失踪’的时间。”

轰——

我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我千算万算,算漏了母亲在现场留下的痕迹。

我必须把谎圆回来。

“那是我偷的!”我淡定回道,“我想把耳钉卖了换钱!”

“偷的?”陈队冷笑一声,“你母亲刚才在外面还在戴着另一只耳钉,她说这几天一直在找这只丢了的耳钉。如果是你偷的,为什么不两只一起偷?为什么要藏在杀人现场的沙发缝里?”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林墨。”陈队俯下身,声音低沉得可怕,“你不是凶手。或者说,你不是唯一的凶手。”

“告诉我,那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