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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市的夜,像一块被墨汁浸透的烂布,黏稠、湿热,拧不出半点星光。
一间密不透风的茶室里,紫砂壶的壶嘴正吐着烦躁的白气。
“新来的那个姓陈的,到底什么路数?”一个胖得像弥勒佛的男人,手指上戴的翡翠戒指绿得发邪,声音却像砂纸磨过,“棉花里藏着刀片,看着温吞,下手比谁都黑。”
对面那个瘦削的男人,慢条斯理地用长镊子夹起一块方糖,投入自己杯中,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仿佛在给什么东西计时。
“他是佛是魔,掀开袍子看看就知道了。江州这潭水,养了三十年的鱼,也养了三十年的泥。他一个人,是想当普渡众生的菩萨,还是搅动风云的阎王?快了,就快见分晓了。”
01
江州的霉雨季,像一个患了肺痨的病人,咳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潮湿的、腐烂的味道。
雨丝细得像牛毛,又密得像蛛网,挂在市委大楼灰扑扑的窗玻璃上,让整个世界都显得模糊不清,像一张泡了水的老照片。
陈远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比窗外还要凝重几分。
他三十七岁,一张脸干净得有些过分,像是用上好的宣纸裁出来的,唯独那双眼睛,深得像两口幽闭了多年的古井,偶尔一丝光亮掠过,也旋即被那深不见底的墨色吞噬。
他身上那件半旧的白衬衫,领口洗得有些发毛,与这间宽敞却朴素的办公室相得益彰。
这是他空降回江州担任市委书记的第三周,像一颗被悄无声息投入深潭的石子,除了在权力核心激起一圈看不见的涟漪,市面上,无人知晓他的模样。
他正在看一份关于“城东开发区”的初步报告。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像一群黑色的蚂蚁,啃噬着他的耐心。
报告写得花团锦簇,“前景广阔”、“利好民生”,但那些被刻意模糊掉的土地性质、被一笔带过的拆迁户数据,在他眼里,却像尸体上冒出的斑点一样刺眼。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就像他少年时,每次看到母亲为几毛钱的菜价跟小贩争得面红耳赤时,心里拧成的那个疙瘩一样。
办公室主任老刘,走路像一只年迈的猫,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他双手捧着一个牛皮纸的快递信封,姿态谦卑得如同托举着一份圣旨。
“陈书记,”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满屋的死寂,“您的私人快递。”
陈远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老刘的脸,老刘的腰不自觉地又弯下去了几分。
他接过信封,入手很轻,却莫名地有些沉。
撕开封口,一张烫金的请柬滑了出来。
“锦绣前程大酒店”。
这六个字,像六根烧红的钢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陈远的眼睛里。
他的手指微微一颤,思绪瞬间被拽回到十五年前那个同样潮湿的夏天。
老旧的江州火车站,空气里混杂着煤烟、汗水和廉价方便面的味道。
站台上挤满了送别的人,哭声和笑声搅成一锅混沌的粥。
他和林蔓就站在这锅粥的边缘,像两个被遗忘的孤岛。
她刚刚拿到了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张红色的纸,像一面旗帜,插在了她人生的山巅,也像一把刀,划开了他们之间摇摇欲坠的世界。
“陈远,”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决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砸在他的心上,“我们分手吧。”
他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铁轨的尽头,那里的铁轨在蒸腾的暑气里扭曲变形,就像他此刻的五脏六腑。
“你考得也很好,但……但我们不一样了。”
她攥着那张录取通知书,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不想……我不想我的未来,被……被贫穷拖累。
你懂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又轻又快,像是在急于摆脱什么脏东西。
火车进站的汽笛声,尖锐地响起,像一声惨叫,淹没了她后面可能有的、也可能没有的任何解释。
她转身上了那列开往上海的绿皮火车,没有再回头。
火车开动时,带起的风吹起了他空荡荡的衣角,也吹走了他整个青春期所有的温情与幻想。
那个伤疤,被他用十五年的埋头苦干,用无数个不眠不休的夜晚,用一级又一级的台阶,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以为它早已经愈合成了一块坚硬的茧,却没想到,仅仅是“锦绣前程”这四个字,就轻易地将它再次撕裂,露出底下鲜红的嫩肉。
他决定去。
不是为了炫耀什么,衣锦还乡从来不是他的趣味。
他只是想去看看,看看那道撕裂了他青春的伤口,如今结成了怎样一番景象。
他想亲手,为自己那段被贫穷和自尊反复碾压的青春,画上一个句号。
一个真正的,不带任何幻想的句号。
“老刘,”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周六晚上,把那辆红旗车给我备好。”
老刘愣了一下,那辆车是市委机关最低调的一辆公务车,连牌照号都普通得像路边的一块石头。
他本以为新书记的第一次非公务出行,会选择那辆更气派的奥迪。
陈远没有解释,只是将那张请柬随手扔进了抽屉的角落。
那烫金的字体,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像一只嘲弄的眼睛,随即被彻底吞没。
02
锦绣前程大酒店,名字里带着一股子暴发户式的急不可耐,建筑风格也确实如此。
盘龙金柱,琉璃瓦顶,门口两尊巨大的石狮子,被雨水冲刷得油光锃亮,像是刚从油锅里捞出来。
周六的夜晚,这里被各色豪车堵得水泄不通,车灯的光柱在迷蒙的雨雾中交织成一张浮华的网。
陈远的黑色红旗车,混在宝马和奔驰的车流里,像一只混入天鹅群的黑鸭子,显得格格不入。
他没让司机开到正门,而是在街角就停了车,自己撑着一把黑伞,走进了那片浮华的光晕里。
他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夹克衫,款式老旧,像是从十年前的衣柜里翻出来的。
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沾上了一点泥泞。
推开“帝王厅”包厢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时,一股混合着昂贵酒气、香水味和食物香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里面人声鼎沸,笑语喧哗,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副精心绘制的面具。
他的出现,像是一滴冷水滴进了滚油里,短暂地“滋啦”了一声,随即被更热烈的喧闹所覆盖。
没有人注意到他,或者说,注意到了,也懒得在意。
直到一个夸张的、仿佛在舞台上念台词的声音响起。
“哎哟喂!这不是我们当年的大学霸,陈远吗?”
说话的是赵磊。
他比高中时胖了至少两圈,肚子把名牌衬衫撑得像一只鼓囊囊的皮球,脖子上挂着一根小拇指粗的金链子,在水晶吊灯下闪着刺眼的光。
他当年就是班里的富二代,如今更是青出于蓝,成了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在江州这片地界上,算得上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赵磊的嗓门,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陈远身上,上下打量着他那身朴素的行头,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评估与判断。
“听说你大学毕业去了外地,当了个小公务员?怎么样啊现在,混到哪一级了?科长?还是副科?”赵磊的语气里,充满了施舍般的关怀,嘴角却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陈远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在他清瘦的脸上,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平静。
“还好,”他说,“为人民服务。”
“噗嗤——”人群中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随即,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
这年头,还把“为人民服务”挂在嘴边的人,要么是傻子,要么是骗子,看陈远这副穷酸样,多半是前者。
陈远不在意,他的目光越过一张张或嘲弄或怜悯的脸,准确地落在了主桌的那个女人身上。
林蔓。
十五年的时光,似乎格外厚待她。
她依旧美丽,甚至比少女时期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一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勾勒出保养得宜的身材,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碎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将所有岁月的痕迹都完美地遮盖了起来,只是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如今盛满了精明、算计,以及一丝藏得很深的疲惫。
她正端着一杯红酒,姿态优雅,像一株被精心照料的温室花朵。
当陈远的目光投过去时,她也正好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零点一秒,随即恢复了那种恰到好处的端庄。
她的眼神很复杂,像打翻了的五味瓶。
有看到故人的惊讶,有对自己当年选择的庆幸,有对他如今落魄的怜悯,还有一丝……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的意味。
她举起酒杯,朝他遥遥一晃,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迅速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秒,就会沾上他身上的穷酸气。
陈远被班长安排在了最靠门的一张桌子,那张桌子上坐着的,都是些在同学眼中“混得不怎么样”的人。
有在中学当老师的,有开小杂货铺的,还有一个据说是炒股失败,欠了一屁股债的。
陈远当年的好友李浩也在这一桌。
他如今是一所普通中学的语文老师,戴着厚厚的眼镜,头发有些稀疏,显得比同龄人苍老一些。
看到陈远,他显得很高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陈远,你可算回来了!这些年,在外面还好吧?”
“挺好。”
陈远回答,同样的问题,从李浩口中说出,和从赵磊口中说出,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酒桌渐渐分成了两个世界。
主桌那边,以赵磊和林蔓为中心,众星捧月,觥筹交错,谈论的是股票、地皮和刚刚上市的新款豪车。
而陈远这一桌,则像是被遗忘的角落,气氛沉闷,大家只是埋头吃菜,偶尔聊几句孩子的成绩和上涨的物价。
林蔓的丈夫今天没来。
有人问起,她优雅地抿了一口酒,微笑着说:“他啊,最近忙一个市里的大项目,脱不开身。
说是市里非常重视,关系到江州未来的发展呢。”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经意的炫耀,仿佛她丈夫不是在做生意,而是在指点江山。
这番话,让主桌的气氛更加热烈了。
03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包厢里的空气被酒精和牛皮熏得愈发燥热。
赵磊喝得满面红光,舌头也大了,他成了全场的绝对焦点。
他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发出“当”的一声巨响,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打了个酒嗝,一股酒气混着他嘴里的食物残渣味喷涌而出。
“各位同学,兄弟我今天高兴,跟大家透个底!”他挥舞着肥硕的手臂,像个正在发表竞选演说的政客,“城东那块地,看到了吗?未来的新城中心!我已经拿下了!市里边的关系,全都打点好了!跟你们说,那个规划局的王局长,前天还陪我钓鱼呢!”
一阵惊叹和奉承的浪潮,立刻将他淹没。
“磊哥牛逼!”
“以后可得靠磊哥提携了!”
赵磊很享受这种感觉,他眯着眼睛,像一头吃饱了的猪,心满意足地哼哼着。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穿过半个包厢,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哎,陈远!”他扯着嗓子喊道,“你不是在体制内混吗?来来来,给我们这些俗人分析分析,我这个‘城东开发区’的项目,前景如何啊?”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学霸,如今只能在他这个“俗人”面前,像个小丑一样,对自己指点江山的项目发表一点可笑的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陈远身上,这一次,带着更浓的看戏意味。
李浩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陈远的腿,示意他别搭理。
但陈远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用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然后抬起头,平静地看着赵磊。
“城东开发区?”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瞬间划破了包厢里嘈杂而油腻的空气,“据我所知,那块地皮的性质非常复杂。
其中有超过三百亩是国家划定的基本农田保护区,另外还牵扯到七个自然村、近两千户村民的拆迁安置问题。”
他的话,让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赵磊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陈远没有停,他继续说道:“基本农田是红线,谁碰谁死。
村民的安置问题如果解决不好,很容易引发群体性事件。
现在国家对这方面抓得很严,如果程序不合法,手续不合规,你跟王局长就算一起去月亮上钓鱼也没用。
到时候,别说锦绣前程了,再硬的关系,也可能变成‘豆腐渣工程’,把人直接埋进去。”
这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赵磊的头上。
他那些吹嘘出来的、由关系和金钱堆砌起来的宏伟蓝图,被陈远三言两语就剥得露出了底下肮脏不堪的骨架。
主桌那边,林蔓的脸色也变了。
她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她丈夫那个“市里非常重要的大项目”,正巧就是和赵磊这个开发区有关的配套产业。
陈远的话,像一颗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名为“不安”的涟漪。
她惊诧地看着陈远,这个男人,和她记忆中那个只知道埋头读书的穷小子,似乎完全不一样了。
他身上有一种东西,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沉静而又危险的东西。
赵磊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像是开了染坊。
在全班同学面前,尤其是在林蔓面前被如此“打脸”,让他所有的优越感和自尊心都瞬间崩塌了。
他恼羞成怒,猛地一拍桌子,指着陈远破口大骂: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在底层单位端茶送水的小科员,也敢在这儿跟我指点江山?你懂个屁的政策!懂个屁的江州!口气倒不小,你以为你是市委书记啊?”
哄笑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笑声里多了几分尴尬和勉强。
所有人都觉得,陈远这次是把天给捅破了。
陈远没有动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状若疯狗的赵磊,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就像一个站在山巅的人,看着山脚下那个对着自己影子狂吠的疯子。
包厢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仿佛一根拉紧到极致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04
就在这根弦即将崩断的瞬间,包厢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个穿着西装、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亲自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茅台和几个水晶杯,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赵磊一看来人,眼睛顿时亮了。
这是锦绣前程大酒店的总经理,王总,在江州地面上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赵磊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以为王总是听说了自己在这里,特意过来敬酒的。
这面子,可就太大了!
“哎哟,王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这太客气了!”赵磊满脸的横肉都笑成了一朵菊花,连忙迎了上去,准备接过王总手里的托盘。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整个包厢里所有的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瞬间石化。
王总看都没看伸着手的赵磊一眼,身体像一辆失控的坦克,径直从他身边穿了过去。
他穿过主桌,穿过那些目瞪口呆的人群,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一路小跑,一直走到了最角落、最偏僻的那张“失意者之桌”前。
然后,他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毕恭毕敬地弯下了腰,一个近九十度的鞠躬,对着那个穿着旧夹克、刚刚被所有人嘲笑的陈远。
他的声音甚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陈书记!实在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招待不周!我……我自罚三杯!不,我自罚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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